初春的第二日,陽光明媚萬裏無雲,龍城外城西區的五環廣場早早的就人滿為患,可是入口處的那條路,沒有誰敢將它堵上,因為來了的人都知道,這一次的主角都還沒有到。


    閑散的江湖人在廣場上鬧了一個早晨,直到晌午,才有被人群簇擁著的人物騎著高頭大馬出現。


    先是江湖上排名前十的幫派,相識的談笑著一起入場,孤立點的獨自領著人馬進去,故宮的人馬卻沒有出現,人們尋思著該是和末世劍派的大隊伍一起來。


    接著江湖排名靠前的門派也相繼入場,有些敏感的如引無啄的星劍派等都是不見蹤跡。


    如此待才入場的各個勢力與相識門派寒喧過後,約有小半個時辰,一個能讓場內所有人的言談聲調驟然降下幾調的龐然大物,終於露出它暗含猙獰的棱角,於街角處遙遙可見。


    五環大道本來極寬,可是整整十二人身下均是沒有丁點兒雜色的十一匹白馬排齊了走過來,剛剛好排滿了整條大道,也遮擋住了尾隨在他們後麵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的各色人群。


    名門聯盟,好一個名門聯盟,隻這聲勢就是江湖人千百年未見過的。白馬之上的十二個人相互談笑風生,不時轉過身去向也坐在馬匹上的下屬低聲交待些什麽事宜,他們身後隨即傳出幾聲高聲吆喝,接著就是氣勢喧洪的應諾聲直衝雲霄。


    最左邊那白馬上坐著個三十出頭的青年,一身杏黃色的長衫,不知為何卻是一頭皚皚白,使得他不算俊朗的麵龐有些妖異之感。他位於最左,即便一頭白頗為醒目,可是這一排白馬之上的人物,哪一個都比他引人注意,他本不該讓人留意太多,可是偏偏五環廣場裏伸出的眼睛倒有大部分停留在他這邊。


    倘若誰的身後不斷有一眾人齊聲呼喊“笑古老祖,千秋萬代,一統江湖”的話,他也會如此受人關注。


    白青年就是笑古,曾經做了數十年星宿派大師兄的他,此一番出現竟是如此煊赫聲勢,誰也沒有想得到。


    他的背微微後弓,顯得很是放鬆,即使收到了許多內容複雜地眼神,即使身後門下弟子的呼喊或許在許多人看來如同鬧劇,他依舊一臉淡然,風輕雲淡,好似這些東西都不存在一般。


    隻有他身邊的郭若隱約看到,他眼中隱藏著的情緒,十分享受。他很享受這樣萬眾矚目的感覺,也很享受身後那些弟子的齊聲高喝。


    郭若微不可查地搖搖頭,卻是十分不適應這樣的場合。她覺得她自己好似一隻耍猴戲的猴子,這樣想著的時候,仿佛後背被人用鞭子抽打了幾下,有些尖銳的刺痛。她不由得輕輕扭動大拇指上翠綠得晶瑩剔透的那個指環,想讓自己放鬆下來,適應這種被人緊緊看牢的情況。


    她是靈鷲宮的掌門,不再是那個青澀的不為人知的小女孩。每每這樣想著,她才會逐漸放鬆,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緊緊跟隨著她的門下弟子們,一臉驕傲自信的她們,她終於能夠挺直了腰杆,一臉無畏的看向前方。


    “郭師姐,你緊張麽?”


    郭若很不喜歡再聽到別人叫她師姐,但是看向身旁也坐在白馬上的柔弱女子,她就不怎麽在意被這女子怎麽稱呼了。


    看著那白馬上冰美人,兩隻手十分隱蔽的不斷絞著馬韁,郭若不由自內心的微笑打趣道:“妙玉,你都是當掌門的人了,還是聯盟裏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沒想到你也會緊張。”


    妙玉聞言臉頰泛起兩團紅暈,在她白皙若雪的臉上甚是明顯,“這掌門之位是師父讓給我的,為的就是這一次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派裏的事情,還是她在打理的。”


    說著她口氣有些苦澀,接著歎了一句,“我又哪裏是什麽掌門……”


    郭若聞言麵色一冷,不屑的冷哼道:“我要是你,早就找個由頭將她逐出門派了。你就是麵上冷些,心卻是太軟了。她若是要打,如今也打不過你了。”


    妙玉頃刻間紅雲盡褪,臉色比往日更蒼白幾分,眼神驚恐至極地連連道:“不可以的,不可以的,她畢竟是我師父,連掌門都是她讓給我的,我又怎可做這欺師滅祖的事情?”


    郭若不為人知的飛快瞟了一眼妙玉身後不遠處的那美妙尼姑,又是一聲冷哼,“你我都不是笨人,又怎會猜不出微覺打的什麽算盤,她就是欺負你心軟,不然這麽幾個人裏麵為什麽偏偏挑你接位?她便可以安心的做太上皇,背後操控峨嵋派,什麽事情都讓你頂著,她樂得輕鬆。”


    妙玉死死地咬著嘴唇,片刻後才語氣輕微的飄出一句“你不可以這樣說我師父的……”,在沒了下文,郭若暗中一歎,也再沒有接話。


    走在中間的,自然是老妖道隨欣和無緣,無緣一隻手攆著佛珠,閉目無語。隨欣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微有福的身材如今更是寬厚,更顯出些富態。他倒是意氣風的坐在馬上,雖在微笑,已有點堆肉的臉上看不見雙眼,躊躇滿誌地與右邊的丐幫幫主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


    最讓人覺著眼生的是右手白馬上的一對男女,那米白色素麻配上黑色邊框的派服顯示他們隸屬古墓派。


    那被身後男子環抱於前麵帶嬌羞的女子,大多數人倒是認得的,正是古墓一直的掌門軒詩,隻是抱著她坐在白馬上的那個男子,人人都覺得眼生,卻是沒有人曾經見過的。


    那男子一頭披散的黑,眼睛看著懷裏的軒詩有些冷漠,背後一把沒有劍鞘的黝黑大劍,劍把過了他的頭,劍身越過了馬肚,隻叫人看著就心生沉重壓迫之感,心中暗生警惕。


    許多人也在想一個問題,這隻招女人的古墓派,何時多出了一個地位頗高的男性弟子?莫非是軒詩的姘頭?


    這些話自然隻能想想,不能問出口的。


    到了入口,排頭的十二人一起下了馬,這才露出他們身後黑壓壓看不到尾的人馬。接著他們身後的人也寒喧著6續下了馬,馬的停駐問題自然不用他們留意分神,當值的武當知客弟子很是識趣的上前將數十上百匹馬牽去了馬房。


    然後十餘人相互謙讓一番,還是無緣與隨欣抱抱拳答禮道一聲冒昧,率先入了場。


    此次武林新秀見麵交流會又一次輪到武當負責,江湖紀元6718年1月開始就封了場,據說是做了些小改動,可是這“小改動”足足讓早晨就來了的江湖人士浮想聯翩,議論了整個早上。


    對於占地極大的五環廣場來說的確隻是些小改動,原本立於四方的四個高台被撤了一個,隻餘下三個高台,這三個高台被挪了些方位,呈現三足鼎立之勢,再拓寬了不少,其餘倒是變化不大。可是原本的四個高台,江湖人都知道是何含義,那代表著江湖的四大勢力。如今四大勢力就如這高台一樣,隻剩下三個,一個末世聯盟,一個海角聯盟,還有一個由十一個上古名門共同組建的名門聯盟。


    那入口正對的高台上,排齊了十一把紫膻木高背椅,確立了這個高台所屬的聯盟。


    這時候許多人都找定了位置坐下,名門聯盟的足有五六百人魚貫而入,其中江湖人熟知的高手就有數十人,那些先入了場的人群的說話聲又一次降低兩調,但更密集起來。


    到了高台之上,隨欣等十餘人又是一陣推脫謙讓,而最後的座位與他們在白馬上的排法分毫不差。


    “各位倒是來的極早啊。”


    一聲柔軟圓滑獨具魅力的清淡言語,不大不小的傳遍了整個廣場,讓人不由得聽到聲音就想舉目望去,看一看說話的人。


    這一看,整個場館竟然消聲了片刻,接著那嗡嗡的不知同時響起了多少個聲音,原本消下去的議論聲驟然增大,像是天空中有數不清的蒼蠅在繞著人亂竄。


    “嗯,這廣場我怕是有十來年沒有進來過了,倒也沒多少大變化。”


    那清淡聲音又一次傳來,有一股掌權許多年才能具有的肯定意味。


    連隨欣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也是不禁愣了一下,無緣都睜開眼看了過去。


    就像那人自己說的一樣,她怕是有十來年沒有來過了。雖然隨欣預料到了她會來,可是當真實見到她站在廣場入口處的時候,還是瞬間有些回不過神來。


    隨欣回過神沒有需要太長時間,或許隻是一瞬,可是他腦海中在這短短時間裏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念頭。


    他才剛剛坐下,但此刻又急忙起了身,對著入口那女人微微躬身嬉笑道:“是有個十多年了,這廣場自它建成那天到現在,就沒怎麽變過。”


    說著他伸出右手虛引,遙指右邊的高台道:“海角聯盟的朋友還請到右邊高台就坐,等末世聯盟的朋友來了,這會就開始了。”


    入口那女人也朝隨欣微笑著點點頭,帶著身後一眾足有一兩百人的深紅色人群朝右邊高台行去,她又一次開口道:“末世的人還沒有來麽?”


    隨欣待他們坐定,才又一次坐下來開口如閑聊般道:“是還沒有來,不過應該快了。”


    女人忽然展顏微笑,明明年過中旬的人露出了如同孩童般頑劣的笑容,卻沒有誰會覺得難以接受,反而和諧到美妙無法用語言形容,“你猜猜那一邊,會有誰來?”


    兩人的對話都沒有傳音入密,而是運了內力張口講出,所以廣場的人都能聽到,這問題一出,立刻有無數的人開始動腦筋思考,那模糊冒出的念頭竟是愈想愈讓人驚駭。


    隨欣心中一悸,暗道不妙,臉上卻絲毫不露,依舊滿麵春風反問道:“我倒是猜不出,莫非媱掌門已經知道了?”


    媱曳神秘的一笑,搖頭道:“我也不知,不過很快大家都會知道了。”


    隻隔了片刻,入口處又傳來一聲輕笑,一個男人平淡無力的聲音響徹廣場。


    “各位來的倒是極早。”


    場館聞言又是一靜,無數人更是震驚到瞪大了雙眼。因為就似隨欣一樣,雖然都能預料到結果,可是當結果真實擺在麵前的時候,被震驚到的情緒依舊不會有多少增減。


    暮晨初入場的第一句話,與媱曳沒有多大差別。


    隨欣屁股還沒有坐熱,又一次站了起來,微笑麵對暮晨,接了話道:“也就比幾位早了片刻。”


    暮晨卻沒有搭理隨欣,而是由左自右的掃視了遍廣場,見到媱曳時瞳孔微不可查的縮了縮,內中閃過一絲複雜地神色,目光停留幾秒,才拉回到隨欣身上。他笑了笑道:“這廣場十餘年沒來,也沒怎麽變化,就是人比以前似乎多了些。”


    隨欣十分隱晦的咬了咬牙,心中暗罵一句兩個老狐狸,都在拿這廣場說事,他又怎會聽不出兩人的暗諷,這四個高台變作三個高台,雖然明麵上的確是些小變化,可內中的含義卻是頗深。兩人口中說的是沒什麽變化,實際是在諷刺當年兩兩相對的雄風早已不再,武當少林的膽氣不若當年了。


    可是兩人說話沒有挑明,隨欣也隻能打落牙往肚裏咽,吃下了這個暗虧,還要麵帶嬉笑的道:“是沒怎麽變,建成那天什麽樣,如今還是什麽樣。”


    這句話很是隱晦的回頂了一下,可是隨欣也不敢再繼續下去,左手伸出虛引,指著左邊高台接著笑道:“末世聯盟的朋友還請朝那裏去就坐,等各位坐定,今兒這會就要開始了。”


    暮晨抬抬嘴角,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很是輕巧的笑了笑,帶頭朝左行去。


    場館很靜,隻聽得到數以十萬人的呼吸聲,因為暮晨的身後出現了暮小七的身影,接著是杜鴛鴛麵無表情的飄進來,莫**走進來的時候歪著頭朝隨欣嬉笑,然後很是輕挑的如同市井混混般吹了聲口哨,迎接他這一聲口哨的是數十個女人很是隱蔽的微笑。紅樓香蒙著麵跟著進來,雖然看不到表情,但是聽她那一聲寒冰般的冷哼,顯示了許多東西。曾假拿起酒葫蘆灌了口酒,不知何意的撇嘴笑了笑,朝那兩個高台投去了不知何意的眼神。


    王故和飛仔是一起進來的,兩人身上有別於前麵六人的繡紫邊湛藍色寶甲也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這兩個堅定站在末世聯盟的江湖第一大幫派故宮的主掌人,一貫的麵帶不帶絲毫雜質的微笑,極為低調的跟在前麵六人的身後。隻是能排在末世聯盟如此位置入場,任他們再怎麽低調,還是讓許多人明白了很多。


    接著以紫色為主的人流魚貫而入,竟也有一百多兩百人。


    左邊高台上預備了八把紫膻木高背椅,待暮晨六人坐好,暮晨指了指椅子,看著王故和飛仔道:“你們也坐吧。”


    王故想了想,將椅子拉後半步,手搭劍坐了下來。飛仔見王故坐下,才也將與六位大尊排齊的椅子向後拉了拉,坐了下來。


    暮晨抬頭,那一眼竟是直直看向了對麵,那裏坐著的風華絕代的女人,也如他一般,對著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在空中無聲的交匯,也不知內中有多少旁人無法知曉的內容。


    紅樓香隨著暮晨的眼神也斜斜的看去,看著兩人互看著無言,心中居然冒出了一句如同詩畫般美妙的句子。


    也許隻有默然凝望,才最能演示憂傷。


    暮晨飛快的撇開了頭,望向剛剛坐下的隨欣笑道:“怕是有五六年沒見了吧?你卻是多了些富態。”


    隨欣笑著拍拍自己凸起的肚子道:“終日吃吃酒肉,沒什麽事情,自然保不住好身段了。沒想到今日來了這麽多老朋友,倒是讓你們見笑了。”


    暮晨嗬嗬笑道:“沒什麽見笑不見笑的,我們都差不多。歲數上來了,自然懶得多動彈。這天下,終究還是年輕人的啊。我們這些個老家夥就不多占時間了,這畢竟是年輕人的舞台,快快開始吧。”


    隨欣拊掌讚道:“是這麽個理兒,咱們這就開始吧。”


    他又一次起身,清清了嗓子,雖然這本沒有必要,因為所有人都在靜靜聆聽兩人的談話,沒有半刻分神,“歡迎各位來參加本次的武林新秀見麵交流會,先請各幫派出代表,每幫限一人。然後是各個門派,三聯盟最後。三大聯盟根據各派出來的少俠的表現打分,諸位要是覺著公平,就給應聲好。”


    這一次,許多過了而立之年的江湖人都未敢多言,反倒是初次參加交流會的小年青們扯著嗓子高聲呼喝叫好。


    隨欣清朗悅耳的聲音驟然拔高,寬廣遼闊的聲調傳出老遠。


    “那就請各個幫派派出代表,不論先後,上台的時間自己決定,沒有硬性規定。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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