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麽時候才養好傷?”


    圓圓一雙大眼好似有火光隱現,又似兩把飛刀,直欲在王故那張不冷不熱不帥不醜的臉上縱橫幾個來回。


    王故大拇指輕輕摩挲著頜下半寸長短的青須,一副深思的模樣,猶豫地道:“大約……可能……或許……就是這兩日吧。”


    圓圓秀眉猛皺,怒叱道:“我怎麽記得前兩日你就是這麽說的。”


    “我說過了麽?”王故似乎非常詫異,好似極為不可思議一般,“似乎沒有吧?”


    “你!”


    圓圓豁地站起身來,一對靈動大眼狠狠瞪著王故,腦後兩條粗黑卻不嫌難看的大辮子猛力搖擺,她伸出***如玉的食指指著王故,咬牙卻隻吐出了一個字。


    “魚快糊了。”王故不慌不忙,一本正經地輕言出聲提醒道。


    圓圓慌忙回頭,手忙腳亂地打理火架上烘烤的魚,絲絲熱氣伴著一股迷人的食香彌漫開來,隻叫人聞著,便口齒生津,食欲大動。


    這當然不是圓圓的手筆,如此美味的烤魚,卻是出自常在野外生活的王故。王故常常混跡於野外,對於打理食材,早有了自己的一套本事,所以這魚做出來,實在美味至極。


    王故輕輕湊過頭去,深深吸了一口氣,滿意地點頭道:“聞這味道,該是熟了。”


    圓圓默不作聲抬起火架,皓腕忽動,火架上一條烤魚便不見了蹤跡。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聲纏綿的長劍出鞘聲,無情劍上快捷地前刺再迅地後退,力道漸止,無情劍上已然多了一條烤魚。


    “不錯,你胡家刀法,怕是快有八十級了吧?”王故也不看圓圓,慢條斯理地張嘴咬向劍上烤魚,不鹹不淡問了一句。


    圓圓正在氣頭上,冷哼一聲,眯眼盯著王故冷笑道:“你這獨孤九劍……不也早到八十了麽。”


    王故手臂微顫,也不否認,吐出幾根魚刺才輕笑道:“圓大小姐倒是好眼力。”


    圓圓撇嘴道:“任你再做掩蓋,絕學依舊是絕學,講究料敵機先的絕學劍法,唯有獨孤九劍獨一家而已,不算難猜。”


    兩人談到這裏同時沉默了下去,均是悶聲吃著烤魚,間那堆篝火劈裏啪啦炸響,此外寧靜安詳。


    這一頓晚餐注定諸多波折,才吃到一半,兩人腦袋均是微微一震。互視一眼,兩人齊齊閉目,接著卻一起眉目微挑。


    待再睜開眼,圓圓神色複雜地輕看了一眼王故,遂又低頭注視著手吃了一半的烤魚,幽然一歎,卻沒有言語。


    王故抬眼好好看著對麵低著頭的圓圓,嘴角似笑非笑,輕言道:“何須遺憾,難得有正當借口脫離江湖紛擾,得來些許清閑日子,淡看江湖風起雲湧,也別有一番滋味。”


    圓圓也不抬頭,依舊愣愣地看著手半殘地烤魚,喃喃道:“倒也不是遺憾,隻是想著我不在便是大半年,兩位師妹代我支撐著派事宜,委實太過辛苦她們罷了。”


    王故僵了一下,些許茫然閃過眸眼,輕聲歎道:“是啊,不知不覺,又過了大半年……”


    今日此時,正是江湖的又一大日子,方才兩人收到的便是一則諸多人期待已久的係統公告。


    “天佑世人,南方守護朱雀星降世,落地化城,賜名貪狼神城。目前擁有者無。”


    距離兩人初困一線崖下,已然過去了六個多月。


    圓圓柳眉微蹙,大眼緊成兩個好看的魚形,幽然一歎輕聲喃喃:“我們本該在的……”忽又怒視一副努力對付手烤魚的王故磨牙恨聲道:“都怪你!”


    王故掩飾尷尬地幹咳了兩聲,故作無奈地攤攤手道:“怎麽能怪我呢,我落下來時摔了一聲重傷,到現在都還沒有徹底好利落咧……”


    圓圓冷笑幾聲,鄙夷道:“以前怎麽沒人覺你原本竟是這樣一個人?”


    “我是怎樣一個人?”王故一副很是詫異的表情,猶自不知般好奇問道。


    “惡心的人。”圓圓冷冷吐出四個字,不再言語,專心對付刀上的烤魚。


    被打擊了的王故沒有反駁,忽而一愣,似是想到了什麽,沉默著坐在那裏思考著什麽,半響沒有出聲。圓圓反而詫異,無意間偷瞟異樣的王故。


    王故像是突然才覺,這大半年的自己實在是大異於尋常,而那些個俏皮話,的確不是自己的風格,偏偏麵對著圓圓,卻仿佛不需要經過大腦一般,脫嘴而出。


    如此沉默便是半個小時,兩人思緒逐漸被兩方同伴來的戰時消息牽引,各自猜測著此時貪狼神城之,此刻是如何的喧囂或是血腥。


    他們好似遠離了江湖,偏安於一偶,隻看草長鶯飛,流水細長,沒有猩紅的液體四濺,沒有悲歡離合,恬靜得仿佛是隱居。隻是兩人心的牽掛,皆盡掙紮於那無盡的漩渦,於是他們依舊無法安定,注定了隻能有暫時的逃避,卻無法遠離。


    這一坐,日落西頭,血霞彌漫,斜月漸起後高懸,再慢慢滑下,啟明星漸隱,半日已然過去,兩人之間卻再也無話,各自灰紅暗色微閃不休,斜對而坐,頭腦有時連連微顫,或許半響才抖動一下。那一場激蕩整個江湖的神城爭奪戰,兩人雖未親至,卻對時局了若指掌,分毫不差。


    待第二日的炙日已然高掛,兩人最後一次頭腦微震,同時收到了係統消息,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才正式宣告落幕。


    “係統公告:貪狼神城朱雀敗於武當派隨欣掌門手下,心悅誠服跟隨名門聯盟。”


    “係統公告:貪狼神城目前歸屬,名門聯盟。”


    這樣的結果沒有出江湖人的預料,倘若連家門口的戰場都輸了的話,想必名門聯盟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可是名門為了這一座神城而造成的損失,讓王故和圓圓都自內心的笑了開來。


    名門聯盟的層力量遭到了重創,減員近半,險些連聯盟運作都出了大問題,削弱敵手,無形之便是一種成長。


    圓圓卻仍有遺憾,沒有參與其,為海角聯盟減輕些負擔,是以對斜麵做著的平凡男人眼依舊冷淡。


    “你這病也該好了吧?”


    王故對圓圓嘴夾雜的暗諷故作不知,一臉驚訝地輕咦道:“你怎麽知道我傷剛好養好?”


    圓圓冷笑數聲,懶得接應王故的裝傻,站起來朝湖邊走去,將一雙大眼咪做兩道好看的月牙,冷聲道:“那就走吧。”


    王故慢吞吞爬起來,身體微顫,落下大半年的灰塵,極快的瞟了一眼湖那柄妖異的赤刀,走至圓圓身邊,忽而探出手去,抓住圓圓腰帶,猛地將之拋擲前方。


    圓圓血刀斜遞,王故嫻熟地單手牢牢扣住厚實刀柄,借力一躍而起。


    兩人倒影投向微瀾的湖麵,那湖水倏地仿佛沸騰起來,無數尺長小魚竟然越出水麵一丈有餘,那張開的大嘴露出數排利刺般的尖牙,幾乎夠到了兩人的衣角。


    王故手借力朝前探出一丈長短,回手抓牢圓圓遞來的刀尖,猛力朝前一甩,圓圓隨之朝前縱去,兩人相互配合著竟在空騰挪,兩個呼吸之間,居然跨出了數十丈長短,轉眼那插著忘情刀的亂石堆已然近在眼前。


    王故沒有再次接手圓圓遞來的刀尖,而是借著那前縱的力道,穩穩當當地落到了亂石堆上。圓圓此刻距離石堆尚有兩丈左右的距離,她也不驚慌,冷哼一聲,下落時不忘拍飛了數隻尺長小魚,待快要落到水下之前血刀豔紅色澤一亮,側刀狠狠拍向水麵,這一緩便朝石堆飛來。


    她雙眼冷冷看著朝他微笑著的王故,手血刀色澤漸漸凝實。雖然不信他會一劍刺來,卻依舊提防著王故若是放不下神兵,而倏忽翻臉。


    王故直到她好好站到石堆之上也沒有動彈,隻好好地看著圓圓,突然綻放一種陽光的微笑,緩緩朝近在咫尺的神兵伸出手去。


    他的動作使圓圓大眼漸漸虛咪,內殺氣隱現,右手已經緊握血刀,做好了強奪的準備。


    “這神兵果然耀眼迷人……”王故又快掃了一眼,手卻停了下來,“好似在召喚我一般。”


    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聳肩道:“可惜我不是用刀的,在我手它也隻能是被送回天涯供奉的命運。”


    圓圓愕然片刻,很有些難以置信,她無數次在心猜想過今日的場景,大多數都是或大或小的爭執搶奪,幾乎沒有猜到過這一個場麵,她也隻做妄想的結果,卻真的出現了,她不由得有些遲疑。


    “恩?”王故看著她,眼隻有清湛,嬉笑著問道:“還在想什麽?我還想快點出去看看飛仔的九陰真經是何等的威風呢。”


    圓圓狐疑地打量王故,片刻後依舊不見他麵色變化,隻好戒備著走了過去,朝忘情刀伸出手去。她的另一隻手,卻依舊緊握著自己的血刀。


    直至手指接觸到了神兵微涼滑潤地刀柄,她才如釋重負般的輕歎了口氣,恍惚依稀聽到身旁男人也是輕歎了一聲,也是一般的如釋重負。


    她永遠不知王故離那忘情刀越近,越是被之誘惑,幾乎抑製不住心指使他握住刀柄的衝動,所以他才伸出手去,直到快要碰觸才驚醒般的停下,而等到圓圓握住神兵,他心似有一聲幽歎響起,心境之的**與莫名情感才倏地盡數散去,歸於平靜。


    圓圓酣暢地輕笑,揚手拔起赤色忘情刀,神兵上一道赤芒衝天而起,極為張揚地刺向虛空,竟將圓圓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那逸散出的能量都險些將王故推向湖邊,可想而知這神兵積聚了如何龐大的能量。


    王故詫異地望著衝天的赤色光柱,饒是以他八十二級的九劍心訣修出的精粹內力,也依舊隻能勉力抵擋住赤色能量的推拒之力,想要前一步也仿若登天般困難。


    而光柱圓圓的情況王故一概不知,皆因那宛若實質的光柱全全遮擋,不露分毫,隻能從圓圓那尖銳幾可刺破耳膜的淒厲叫聲,分辨出內的她並不如何愉悅。


    那光柱持續了近半小時,而圓圓的尖叫也直到光柱徐徐潰散才緩緩降低。待赤色光芒逐漸分解潰散,化作星點慢慢消散在虛空,心圓圓妖嬈的身影才漸至清晰。


    王故散去護體的灰色九劍內力,徐步向前,卻見圓圓在看著手神兵出神,忘情刀上碎塊依舊,間隙流淌的血色光芒還是一如往昔的流淌,好似鮮活的血液。


    王故似乎能感覺到忘情刀對他散著一股隱隱約約的哀怨,他下意識的忽略,隻是止不住伸出手想要輕拍圓圓。


    圓圓突然轉頭,看著他的玲瓏雙眼浮現淒婉之色,而其他的神色卻複雜到現在的王故難以理解的程度。


    還不待王故驚疑,圓圓的臉色倏地變化微笑,變化之快以至於王故懷疑剛才是否自己眼花。


    “走吧,我們該出去了。”


    王故感覺圓圓似乎有些變化,一時之間卻分辨不出,隻好問道:“怎麽出去?”


    圓圓將忘情刀收入鞘,朝王故的身後指了指,王故回頭看去,才覺不知何時,圍繞著這山穀的迷霧已經散去,露出了遠處的高山。


    他隻覺腰間一輕,已是被圓圓隻手提起,甩向了湖,他下意識的回手,正好抓住圓圓遞來的刀尖,兩人如來時配合默契,幾個轉換已然快到湖邊。


    當王故再一次回手,卻沒有抓到意料的刀尖,卻是一個豐潤柔軟的事物。他猛然回,正對上了圓圓淒苦夾雜著滿足的俏臉,還不待他反應,圓圓順勢撲入了他的懷。


    此刻兩人距離湖邊怕還有兩三丈遠,這一泄力,王故甚至來不及感受懷的溫香軟玉,甚至來不及怒吼詢問一句“你做什麽?”,或許沒有忽視鼻飄過的一股莫名熟悉的幽香,他們便朝湖墜去。


    圓圓雙手緊緊抱住王故的腰間,隻是揚注視著王故不再動作,王故咬牙,斜視著湖不斷躍起的尺長小魚,那些駭人的尖牙明晃晃地刺向他們的周身,他隻能出劍。


    陽光下寒芒時隱時現,不斷拍打在那些尺長的銀色小魚身上,將之打出數十丈遠,每一次擊打,兩人便距離湖邊更近了些許。如此艱難地拚搏著,為的就是活下去。


    人的求生意識與生俱來,哪怕是再大的困境,依舊因拚搏而散出耀眼的光芒。


    待王故單腳終於踏上柔軟的草地,饒是他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不忘回手給了那隻幾乎咬上他背的銀色小魚一劍,結果了它的性命,這才猛地朝前竄出了數丈。


    回頭時依舊心下駭然,這美麗的一彎湖水,怎也想不到竟養育了如斯凶惡的一群肉魚,實在讓人思之難忘。


    圓圓早已離開他的懷抱,默不出聲的朝前走去。他也不知為何,心下沒有一點責怪她的意味,哪怕方才那凶險的境地,皆因前麵這個女人一手造成。


    鬱鬱蔥蔥地樹林投下斑駁地剪影,微風習習煞是涼爽,翠鳥微啼蟲兒鳴叫,如此美景讓人極為愜意,兩人並肩走著,如若情侶卻相互無言。


    沒有人提起方才的事情,仿佛那隻是一個失手的意外。圓圓沉默著前行,似是將那導致兩人幾可喪命的擁抱早早拋出了腦外。而圓圓不提,王故更不會提。他本就是習慣沉默的人,雖然對上圓圓時有些莫名其妙的過分雀躍,卻依舊能夠保持沉默,省得旁人覺得他是一個津津計較的人。


    這一段路本就不長,而兩人心各有思緒,恍惚間已然跨出林,那溫煦的陽光普照著大地,對這土地上各自掙紮的人兒們給予了難見的公正。


    圓圓終於開口,微笑著問道:“你去哪裏?”


    王故詫異著回頭,無法習慣她忽而出現的溫柔,遲疑後依舊答道:“朝西去,先會故宮看看。”


    “恩……”圓圓手摸著下巴思考,模樣極為惹人喜愛,“我朝東,回去海角看看。”


    王故對於變化的圓圓有一種自心底的虛,有種想逃離的衝動,他有些慌忙地給了圓圓一個微笑,轉身便跳縱開去。


    “那就這樣吧……有事再聯係。”


    圓圓遠遠目送著他遠去,很是突兀地揚高聲調問道:“如果我要去死,你會不會陪我?”


    遠處的王故真氣一岔,險些從半空跌落,雙足點地穩住身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遲疑,這明明是一個奇怪到難以置信的問題,可是他依舊遲疑了片刻,甚至不敢回頭看著她回答。


    “不會。”


    兩個字短促地吐出,他再次起腳,用比剛才更快的度逃縱開去。


    這是一個意料之的回答,圓圓卻不知為何,依舊幽幽歎了一口氣,站在原地,單手慢慢撫摸著那微涼滑潤的刀柄,仿佛感到刀鞘的神兵在不停地責怪著她什麽。


    她依舊微笑,好像在期盼著前方正在遠去的男人會偶然回頭,看到她的微笑,所以她站著,目送他遠離。


    那期盼的回頭,卻怎麽也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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