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中漆黑一團,他隻知其形,未睹其物,這時借助牢房裏微弱的燈光細瞧,見這物件非金非木,泛出烏光,上麵彎彎曲曲,極像文字,又似圖形,也不知究竟繪了些什麽,直看得一頭霧水。


    豈料雪疏狂見了此物,身上不自禁的一陣顫抖,引得全身鐐銬當啷啷作響,原本他是側臥在葦草上,此際則以肘撐地,緩緩坐起身來,雙目之中射出異樣的神采,喃喃說道:“你果然來了,我沒有白等你這幾日。”


    旋即臉上又流露出憂急之色,低聲自語:“此間凶險絕倫,你這一來可又令我好生放心不下,你原是不該來的……”


    神情間喜憂參半,好半天才略顯寧定,發現李掌獄正呆呆的注視著自己,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微感局促,問道;“把這物件交給你的是什麽人?”


    李掌獄聽問,這才回過神來,念頭急轉,當即說道:“是位六旬年紀的老人家。”


    雪疏狂聽了一愣,似乎有些失望,但隨即啞然失笑,說道:“我可真蠢,這人怎會親自將此物交到你的手上,至不濟也要喬裝一番。”


    李掌獄見他神色變幻不定,心裏也不住的打鼓,深恐謊話被他識破,不但前功盡棄,自己連帶合家老少都要性命不保,見他複現喜色,這才悄悄鬆了口氣,暗自尋思:“這塊古怪牌子的主人顯是與他淵源極不尋常,以致如他這般定力的人乍見之下竟也不能自持,可他又哪會曉得對方要將他害死在天牢裏,實不知要害他性命的人是誰,居然讓他如此信任,總之這人實已歹毒到了極點!”


    他定了定神,低道:“那人托我轉告俠駕,武林群豪擬定今晚劫牢反獄營救雪大俠脫險,小人弄來些酒肉饅頭算是替俠駕餞行了。(.好看的小說)”


    雪疏狂一笑道:“多謝你這片好意,不過我這會子甚麽也吃不下。”


    李掌獄不由得心裏一急,忙陪笑道:“就算俠駕吃不下東西,酒總是要喝上幾口的,過一會兒衝出去說不定還要跟人動手,有道是酒壯英雄膽!”


    雪疏狂道:“真英雄未必貪杯,好酒的倒大都不是甚麽真英雄,喝多少酒同多大英雄並不相幹,英雄又何須酒來壯膽?然而你既說了,可也盛情難卻,拿過來吧。”


    李掌獄的心稍稍放下,但眼見他身遭無數嚴刑,氣概絲毫未減,想到一位義氣深重的蓋世豪俠便要命喪己手,不禁一陣難過。


    雪疏狂含笑道:“怎的臉也青了?這酒定然不壞,或許是你珍藏多年不舍得喝,難為你今晚給我送來。”


    李掌獄驟然一省,連忙從籃子裏拿出一隻瓷碗,滿滿斟上一大碗酒,隻見碗中酒色清澈,香氣沁人心懷,心說果然是厲害之極的毒物,非但酒裏沒有半點渾濁,更聞不到絲毫異味,反而使得一壺尋常燒酒醇香四溢,甘美誘人。


    他極力穩住心神,雙手將酒碗捧到雪疏狂口邊,佯作不經意道:“俠駕大人大量,小人如有什麽不周之處,還請別跟我計較才好。”


    雪疏狂英雄豪邁,可也並非粗心大意之人,換作平時未必不能從李掌獄的神情言語間察覺異樣,然而他自見到那信物的一刻起便已盡釋戒心,聞言笑道:“你對我已盡力關照,尤其這碗酒我會牢記在心!”


    說者固然無心,聽者卻是有愧,李掌獄一聽這話不禁暗自心驚,捧著酒碗的手也有些打顫。


    就在這時,斜刺裏一股淩厲無比的勁氣襲來,李掌獄猛覺雙腕痛如刀割,手上一空,酒碗平飛了出去,撞上牢壁,“啪”的一聲,跌得粉碎。


    李掌獄嚇得魂不附體,扭頭一瞧,但見身後已多出一個人來,作獄吏打扮,細看之下,所穿正是丁掌獄的衣服。


    李掌獄懾於疏狂的盛名,恐他中毒後絕望當中餘威發作暴起傷人,是以沒按規矩將來時的一道道門戶反鎖,以便事一辦完即可逃走,不防卻被人乘機溜了進來,眼見事已敗露,拔步便向外逃。


    來人鼻中微哼了一聲,衣袖拂出,罡風湧起,李掌獄才搶出一步,突然之間如同撞上了一麵無形有質的牆壁,竟被反彈了回來,原地打了個轉,咕咚一聲,端端正正的跪在了雪疏狂麵前。


    那碗酒灑在囚室一角石板地上登時騰起縷縷白煙,發出“嘶嘶啦啦”的聲響,盡管雪疏狂從打定舍身全交的主意時起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見了這般光景,一股寒意還是從心底裏直冒上來,轉目望向來人道:“若非尊駕及時趕來,在下已是肚破腸穿死於非命,大恩不敢言謝,請教尊姓大名。”說著勉力支撐,欲施大禮。


    來人伸手一扶,,淡淡說道:“在下昆侖派淩雲誌,已是久幕雪大俠之名,苦恨緣慳一麵。”


    話一說完,雙目炯炯,凝視在雪疏狂臉上,要瞧他神情變化。


    雪疏狂“哦”的一聲,微露詫色,肅然道;“敢情是淩少掌門駕臨,說來實在慚愧,一直想上昆侖山拜謁李老前輩,一睹淩兄風采,可惜未及如願,不承想倒在此間得晤俠顏。”環顧四周,又瞧瞧身上鐐銬,不禁苦笑。


    淩雲誌鑒貌辨色,不曾察覺有什麽特異之處,低頭對李掌獄道:“你以為害死雪大俠後便能合家團聚了麽?那些人居心何其險惡,同伴之間尚且彼此滅口互相殘殺,又豈容你活在世上?”


    李掌獄一聽來人毫不忌諱的在自己麵前報出師門來曆,分明已不將自己當成活人,念及全家老幼,當下叩頭不迭,連道:“英雄開恩,英雄開恩,小人確屬被逼無奈啊……”


    淩雲誌歎口氣道:“即令我想留你一條生路你便能活下去了麽?你滿臉青紫之氣,中毒早已極深,不論事成事敗,一樣有死無生!”


    李掌獄聽在耳中,霎時間渾身冰冷,一顆心如墜深淵。雪疏狂接口道:“當真無藥可解此毒麽?”


    淩雲誌搖搖頭道:“他所中應是沾身入體隨血攻心的劇毒,事到如今誰也救他不得了。”


    李掌獄極力思索回憶,依稀記得在深巷中那人塞給他銀兩時,對方手上似乎戴了手套,一經提醒,立即明白過來,隻覺得天旋地轉,慘然道:“雪大俠,小的害人不成先害己,當屬罪有應得,俠駕身上刑具的鑰匙不在小人這裏,尚書大人為防不測特意叫人另行保管,別的我是幫不上甚麽忙了,這身衣服俠駕不妨換上,或能暫時掩人耳目。”


    說話間將那塊繪有古怪圖樣類似腰牌的物事遞到雪疏狂手中,原想再說些什麽,忽然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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