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從來沒想過,也沒辦法解決世家帶來的種種問題。


    現在他不但不解決問題,還要來反對正在嚐試改革的王也。


    盧植沒能預見五胡亂華的結局,他隻當王也是杞人憂天,又或者是以此來掩蓋自身的野心,所以對待王也,盧植的態度仍是強硬:“神武侯,你若一意孤行,可知後果會是什麽?難道你真要天下烽煙四起,殺戮不斷嗎?”


    滿腹經綸,見識匪淺的盧植,顯然是看出了王也的心思,更明白他這麽做的後果究竟是什麽。


    而這個後果,絕非盧植想要看見的,所以他仍是極力勸阻,想要讓王也回心轉意。


    可惜,本質上,兩人都是固執的人,堅持著各自不同的理念和道路,誰也說服不了誰。


    王也目光平靜,卻心有決斷地看著盧植,語氣淡然說道:“尚書大人,想靠言語說服別人放棄利益,太難了,所以我才會選擇了更有效的方式。”


    “而我相信,再固執的人,在殺戮與死亡麵前,也會放下高傲,做出理智的選擇。”


    王也的話,語氣雖是平淡,殺機卻已森然,讓人聞之,如墜冰窟,背脊發涼盧植大受震動,情緒更是激烈:“神武侯,你的想法,實在太危險了!”而王也卻是搖頭慨歎:“我若不這樣做,漢人的未來隻會更危險。”


    這份殺意,這份決心,雖然早有所料,但不忍看見天下因此而再掀戰亂的盧植,不禁怒聲大喝:“王也,你究竟想做什麽?”


    麵對質疑,麵對詰問,王也依舊安坐不動,神色泰然:“儒家最初的理念,是想要拯救亂世,以仁和禮重建法度與秩序。但可惜的是,你們失敗了。獨尊儒術之後,太多的人已經忘了初心,世家已成毒瘤。而我,隻不過是在做你們這些士大夫本來應該做,卻沒有去做的事情。”


    想起黃巾之亂的起因,還有世家豪族對土地的無限兼並,盧植無奈歎氣,卻仍然想要再勸:“改革是善舉,但應該循序漸進,你太激進了,這對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這本是好意,但王也卻並不接受,因為不是每一份好意,都能帶來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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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延,隻會帶來新的問題,而無法解決已有的問題。


    王也態度始終不變,麵對盧植勸說,他仍是堅持最初的選擇。


    最終的結果,仍是沒有結果。


    盧植無可奈何,隻能起身告辭。


    而他離開前,王也再次開口:“其實我已經給過他們選擇了,建立行會製度,允許所有人的加入,隻要接受改變,就不會成為我的敵人。弘農楊氏,汝南袁家,他們就是很好的例子。所以今日你不該來勸我,而是要去勸那些選擇與我為敵的人。”


    盧植無言以對,長歎一聲,帶著蕭索的背影,離開了衛將軍府。


    不一會,荀攸前來麵見王也:“主上,與盧尚書談得如何了?”


    王也的臉上,無喜無悲:“不歡而散,這不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了嗎?準備開戰吧,為了推行改革,流血與殺戮,在所難免。”


    “是!”


    荀攸低頭時,神色複雜。


    他也是世家之中的士族出身,但這一次,他卻站在了王也這一邊,而潁川荀氏的立場,又會作何選擇呢?


    荀攸不知道,他隻希望,荀家這次不要站錯了隊,否則那將是萬劫不複。


    洛陽成為,洛水濤濤。


    渡口處,一道挺拔的身影,佇立在長河之畔,與滾滾東逝的流水相伴,背影說不出的蕭索和惆悵。


    不一會兒,兩匹快馬疾馳而來。


    來者非常年輕,身穿儒服,腰佩長劍,是儒門學子種輯和王服。


    兩人來到盧植麵前,立刻下馬行禮,神色恭謹:“參見尚書大人。”


    “不必多禮,我早就丟官去職,你們若不嫌棄,稱呼我一聲先生便可。”種輯與王服聞言麵露喜色,恭敬一拜:“是,學生謹遵先生教誨。”


    雖然不能成為盧植的關門弟子,但這師生的名分,卻也不是隨手能得的,說出去都能羨慕死不少人。


    但是高興之後,交談的氣氛再次變得凝重肅穆。


    種輯忍不住問盧植道:“先生,事情談的如何了?”


    盧植喟然長歎:“有負所托,我說服不了神武侯,他執意要追究名單上的人,這件事情我解決不了,你們好之為之吧。”


    說完也不等種輯和王服反應過來,盧植便駕車離開,今日與王也的交鋒,讓他心力交癢,差一點就難以招架。


    洛陽的事情,他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了,現在隻想回到幽州老家,過上幾天安穩的日子,以了此殘生。


    而種輯和王服兩人,卻是對眼下的局勢頭疼不已。


    “現在怎麽辦,難不成真要反嗎?”


    種輯懊惱不已,本以為王服費盡心思請來盧植,能讓王也回心轉意,卻沒料到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而王服同樣沒想到,此刻的他,表情終於再也無法維持淡然,露出了幾分焦慮和不安:“為今之計,唯有做最壞的打算了。”


    兩人相視一眼,都默默點頭。


    世家,或者說經過儒學改造的士族,身為現有製度下的既得利益者,他們絕無可能輕易就放棄到手的利益。


    王也以新技術為誘餌,也許能讓一部分世家改換門庭,但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接受這種改變。


    比如種輯和王服背後所屬的家族勢力,就是世家當中的死硬分子,或者說是激進派,他們最為固執,堅持“袓宗之法不可改”,排斥一切的改革和變化,想要繼續壟斷整個社會的權力、資源甚至思想。


    對於王也拋出來的那一點點商業上的利益,他們嗤之以鼻。


    別以為儒門名士天天把三綱五常君君臣臣的放在嘴邊,就真以為他們是忠義無雙了。實際上一旦觸及到世家的根本利益,就算是皇帝,他們也敢起兵造反。


    東漢開國之初,就發生過一次“度田事件”。


    當時剛剛一統天下的光武帝劉秀,雄心勃勃欲一舉掃除世家豪族弊政,曾下令各州、郡,清查人們占有田地數量和戶口、年紀。


    可東漢的許多大地主可不是什麽無害的小綿羊和乖寶寶,與之相反,他們骨頭很硬。皇帝說要清田,這些擁有私人武裝,號稱“大姓兵長”的豪族大姓,大部分都選擇了和朝廷對著幹。


    地方豪族隱瞞田地和依附於他們的人口很多,無一不是反對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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