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又’,而是‘終於’。


    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才會用上‘終於’這兩個字?


    時隔許久的又一次見麵?


    許仙的眼睛微微一眯,他現在敢肯定這個假虞笙,和他見過麵。


    披著虞笙皮的人,到底是誰?


    許仙腦中的思緒迅速飛轉,然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就像是對待來這裏的的每個人一樣,有禮卻也生疏的詢問道:“餘少爺前來,可是哪裏不舒服?”


    ‘虞笙’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眼眸中流轉出幽深且意味深長的情緒,他不答,隻是反問道:“沒有不舒服,就不能來找許大夫嗎?”


    許仙聞言,沒有再搭理他,而是將目光轉向站在假虞笙右後方的俞誠身上,其意思不言而喻。


    俞誠微微頷首,斟酌了片刻後,才說道:“許大夫,是這樣的,我家少爺憂心於一個時辰前突然大規模出現的病症,想要從許大夫這裏買下治療的藥物,好和胥江驛臣一起,免費發放給那些感染上疾病卻沒有能力購買藥物的病者。”


    許仙看了一眼一直盯著他看的‘虞笙’,輕描淡寫的說道:“虞少爺是覺得這突然出現的病症與自己有關,良心不安所以想借此讓自己好過一點?”


    站在他麵上的‘虞笙’,精致白皙的臉上帶著獨屬於少年的殊璃清麗,微微上挑的眼角卻似乎又將稚嫩的青澀掩蓋,隻剩下張揚的豔麗,如同盛開在彼岸的紅色薔薇。


    明明是很精致漂亮的容貌,卻給許仙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很正常不是嗎。


    畢竟這張臉皮下,套著另外一個身體、另外一個不知是何物的靈魂。


    ‘虞笙’扯動了一下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就好像是麵皮已經和骨髓徹底分離了一樣,兩個單獨的物件因為縫合不過關以至於有了一絲錯位的痕跡,無形中透著一種莫名的悚然感。


    他伸出蔥白細嫩的手指,在眼前輕輕搖了一下:“非也。”


    他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許仙半米遠處停下,身體微傾,故意壓低聲音,用隻有許仙才能聽到的聲音,幽幽開口道:“許大夫是聰明人,事情的製造者,你以為許大夫會比我更清楚、也更熟悉才對。”


    許仙的目光閃了閃。


    果然是與黑山那個家夥脫不了幹係。


    心思轉念間,許仙繞過‘虞笙’走到木桌前,執起筆在藥方單子上麵寫了幾下。


    “這是賬單。”許仙將單子遞給俞誠,隨後又指著右方的一處紅漆木門:“藥存放在裏麵,隨我進去拿吧。”


    早在第一個男子突然患病之後,他就開始配置藥物,依著開出來的藥方單子,讓白素貞個桐瑤一起幫忙配藥。


    “有勞許大夫了。”俞誠對著許仙行了個虛禮,隨即用眼神示意郝江化跟著他一起。


    不過就在兩人準備跟著許仙一同進去的時候,卻突然被‘虞笙’攔了下來。


    “我去就行了。”‘虞笙’輕輕笑了笑,不再理會郝江化和俞誠兩人,而是直接在向房間走去。


    進去的時候,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右腳勾了一下紅漆木門,木門順勢就合上了,發出一聲不大也不小的聲響。


    “我讓你進來了嗎?”許仙語氣淡淡,無形中卻透著幾分不容忤逆的強大壓迫感。


    ‘虞笙’的身體微怔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又笑了笑,十分愉悅的說道:“許大夫也沒說不讓我進來,不是嗎?”


    “既如此,你就將這一遝藥抱出去。”


    ‘虞笙’看了一眼牆角整齊堆放的藥物,聳了聳肩,有些戲謔的說道:“這麽多,恐怕我一個人抱不下。”


    許仙沒有搭理他,直接從他身邊繞過向門口走去。


    “嘖,許大夫就這麽走了?”‘虞笙’大步上前擋住門,黑色的瞳孔裏似有一道壓抑的瘋狂情緒一閃而過。


    “讓開。”


    ‘虞笙’又是一笑,搖了搖頭,道:“不讓,我有話要和許大夫說。”


    許仙皺了一下眉:“別再讓我說第二次。”


    他雖不能確定這假虞笙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對方現在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既然是鬼怪,又在這胥江驛,定然是和黑山有或多或少的聯係的,而且極有可能,麵前這個家夥和黑山達成了某種協議。並且他會如此順利的對虞笙下手,應該也是黑山推波助瀾的結果。


    真要將事情的整體脈絡處理清楚,黑山是最為關鍵的主謀人物,俞誠是最為關鍵的解鎖人物。而麵前這個不知是何物的家夥,頂多隻能算是一個重要的棋子,雖然這棋子極有可能牽扯出一係列的後續。但對許仙而言,並不想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如果站在這裏是真得餘家少爺,許大夫還會這麽無情的下逐客令嗎?”‘餘笙’突然冒出這一句,看似隨意的話語,語氣裏卻透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緊張。


    想要知道答案,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然而,他注定還是失望了。


    因為許仙雖然是在看著他,並不給予任何的回應,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除了冷意,再無別得情緒。


    “許大夫真是無趣又冷漠,絲毫不給人留情麵……”‘虞笙’一邊說著,一邊讓開了身體,在楚臻從他身側走過去開門的時候,才又似感歎般的說道:“看似溫柔的表現,不過是霧裏看花,虛化而已。被自以為是陽光的溫暖救贖,清醒過來才發現陽光是虛幻的折射,他的對立麵是寒徹入骨的冰霜。”


    “是誰說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遠的距離呢……”


    最後一句‘虞笙’說得很輕很輕,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響,幾乎到了微不可聞的地步,然聽力異於常人的許仙卻還是聽到了。


    敏銳的抓住了‘虞笙’話裏的關鍵詞,許仙心念一動,放在門把上的手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似乎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虞笙’,腦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正慢慢浮現出來。


    救贖?


    ‘虞笙’的真實身份是被他救過的某個人?


    從他來胥江驛之後,因著那蛤.蟆精引起的井水中毒事件,他救過的人不說是不計其數,也算是有幾百餘個。


    這種大規模的救治許仙並不認為‘虞笙’會是其中的一個。


    所以如果拋開這種幾百人大規模的救治不談,就隻能從單個的個體出發去考慮。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他剛來胥江驛的時候,也就是第一次遇見虞笙的時候,對方正在馬上鞭打一個渾身破爛,灰蒙不堪的乞丐。


    而當時,他從那乞丐眼睛裏看到了不甘和憤怒,然更多的、卻是對生、對活下去的渴望,如此的強烈,以至於最後他出手暫時救下了那個乞丐,抱住了他的性命。


    至於後來那乞丐是否上山堅持采下醫治傷口的藥材,他卻是不得而知,那個時候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現在想來,如果那乞丐活了下來,按照他對虞笙的恨意,極有可能會做出殺害虞笙之事。


    如果麵前這個假虞笙就是當初那個乞丐,到是就有些符合作案動機了。


    “看來許大夫是猜出了什麽……”‘虞笙’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扯出了一個極漂亮的笑容。


    “那麽許大夫……說說我到底是誰?”


    這假虞笙故意透露出身份,是為哪般?


    許仙眉一挑,說道:“吳家巷那個乞丐。”


    ‘虞笙’聞言,竟是十分愉悅的笑出了聲,用著隻屬於十七八歲少年的清麗嗓音,笑聲竟如銀鈴般悅耳,天真中卻又透著幾分機械脫軌似的詭異。


    他一邊拍手一邊說道:“果然不愧是許大夫,我隻稍微透露了一點點,就能猜出來。”


    事實上,許仙其實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吳家巷那個乞丐和麵前這個‘虞笙’的差距實在是有些大。這種差距不是指外貌,而是指性格。這種從眼神、從行為舉止流露出來的不同,完全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


    至於為什麽前後會有如此大的差距,應該是對方上山途中或者是在上山找藥時發生了某些事、遇到了某些人。


    而這‘人’,極有可能就是黑山。


    ‘虞笙’慢慢朝著許仙走近,一直到距離許仙不足半米時才停下,他微微向前傾身,頂著虞笙的臉,緩緩說道:“許大夫,其實我更願意聽你叫我虞蛟。”


    “虞蛟……”許仙的目光閃了一下。


    虞蛟、虞笙……


    “你和虞笙是什麽關係?”


    “你不是猜到了嗎,同一個人留得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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