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生是在逛早市時聽說靖王世子成為太子的消息的,當即就兩眼發直昏了過去。


    陪他一起出門的溫平猛掐人中才把人掐醒。


    “回,回家……”


    溫平把溫如生背回家,忙去給溫峰報信。


    溫峰接到信兒告了假回來,就見老父親躺在床榻上,直勾勾盯著屋頂出神。


    “爹,您哪裏不舒服?怎麽不去醫館,也不讓溫管事請大夫?”


    聽到兒子的聲音,溫如生猛地坐起來,一把抓住溫峰手腕:“阿好當上太子妃,你怎麽沒和我說!”


    溫峰心道您每次提起阿好都胡言亂語,說啥啊,當然麵上不會表露出來:“兒子想著和咱們關係不大,就沒提。”


    “誰說關係不大?可太大了!”溫如生激動紅了臉。


    溫峰微微擰眉。


    父親是覺得阿好當了太子妃,可以沾光了?


    那他就要好生勸一勸了。


    十叔與十嬸義絕,溫、林兩家已斷絕了姻親關係,若認為可以沾光就太不識趣了。


    “峰兒,你說阿好當上太子妃,法力是不是更高深了?”


    “什麽?”溫峰以為聽錯了。


    “她這樣的,據說越有氣運法力越深。”溫如生壓低聲音道。


    溫峰:“……”


    他錯了,還不如想著沾光!


    “爹,阿好已是太子妃了,您若再胡言被人聽了去,那是要惹大禍的。”溫峰正色警告。


    溫如生歎氣:“我知道,屋裏不是隻有咱們父子倆兒嘛。我就是怕阿好成了太子妃,對我,哦,對咱們有什麽影響。”


    這個影響是哪方麵的,溫峰現在清楚了。


    他嘴角狠狠抽了抽想要再勸,被溫如生推了一下:“你去看看你十叔吧。”


    溫如歸與林氏義絕後,溫如生生怕溫如生找他算賬,一直躲得遠遠的。還是去年溫晴失蹤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溫峰主動聯係上送去了一些銀錢,這才知道了溫如歸一家人新的住處。


    “看十叔?”溫峰有些驚訝。


    父親聽說他給十叔家送了錢,可是念叨了許久,攔著他不許和十叔一家來往,今日怎麽主動讓他去看十叔?


    因為溫如歸做出來的事,溫峰對這個叔叔是敬而遠之的,但他是個厚道人,念著剛來京城時溫如歸的關照和同族之情,知道對方處境如此艱難後願意偶爾給些關照。


    見父親轉變了態度,他雖疑惑,還是揣了幾兩碎銀去了溫如歸住處。


    溫平不敢去見舊主,陪他去的是一個小廝。


    主仆二人剛走到胡同口,就聽到了街坊鄰舍的議論。


    “嘖嘖,聽說那原先還是一個大官呢,沒想到到死了,連口薄棺材都沒有,草席一卷就了事了。”


    “那也沒辦法,看那一家子都挺慘的,拿不出錢唄。”


    “我看他家兒子有手有腳,還是個識文斷字的秀才,真要養家比咱們可容易多了。”


    “你們不知道麽,這是遭報應了……”


    溫峰加快腳步走過去,見那院門虛掩,就直接推門進去了。


    院中靜悄悄的,也不見掛白。


    溫峰見到了渾渾噩噩的母子三人,壓抑得一刻都呆不下去,放下銀錢趕緊回了家。


    “你十叔怎麽樣?”


    溫峰沒多想,回道:“十叔病逝了——”


    話音未落就見溫如生兩眼翻白,一副快不行了的樣子。


    “爹,您怎麽了!”


    溫如生用力拍打溫峰胳膊:“我就知道,阿好法力一增,就作法把你十叔弄死了!”


    溫峰忍無可忍:“爹,您怎麽就堅信阿好是妖,妖怪?”


    這麽荒謬的兩個字,他簡直不好意思說出口。


    溫如生反問:“你有什麽證據不是?”


    溫峰一滯,想到父親怕鬼神幾十年了,放棄了講道理:“就算是吧,那阿好對咱們一直很好啊,您看兒子不是考中了進士,如今在官場也算順利,您的日子也越來越好。作法……不也有好的嗎?”


    溫如生眼一亮,當即眼前也不發黑了,心肝也不顫抖了,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溫平,去打一壺酒,買兩隻燒雞。”


    峰兒說得對,是他當局者迷了!


    “那阿好要是當了皇後,峰兒你豈不是要當宰相了?”


    溫峰忍無可忍起身:“衙門還有事,兒子先回去了。”


    街上行人匆匆,溫峰微微鬆口氣,卻也忍不住笑了笑。


    父親雖格外怕鬼,堅信著阿好是妖怪,其他方麵卻從不給他惹麻煩,等將來再把母親接來,一家人會越來越好的。


    他這般想著信步往前走,看到一個眼熟的少年。


    視線相觸,溫峰認了出來,是阿好的義兄,叫阿星。


    二人並不熟,隻是知道彼此的存在,溫峰客氣打了聲招呼。


    阿星客套問了好,匆匆趕往無香花露鋪。


    花露鋪外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阿星趕到後站在其中,冷眼瞧著堵在門口叫嚷的男子。


    他接到信兒說有人來無香花露鋪鬧事,倒要看看誰這麽不長眼。


    “娘,娘你出來啊,那天張嬸瞧見你了,你就在這裏。兒子都要活不下去了,你不能不管啊!”


    春妮站在門口,沉著臉趕人:“都說了,這兒沒你要找的人,你要是再鬧,我們就不客氣了!”


    “我沒有鬧,我找我娘。娘啊,咱家的麵館開不下去了,你的大孫子要餓死了——”


    人群議論紛紛,猜測著情況。


    朵兒從店中衝了出來,氣得滿麵通紅:“當初我娘把麵館打理得紅紅火火,你怕得不到麵館另請了廚子,不讓我娘在麵館裏待。等爹一死就趕我娘和我還有弟弟去住雜物間,見弟弟病得厲害不但不讓請大夫,還把我們趕出了家門。現在你跑來找我娘,呸,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少女口齒伶俐,倒竹筒般把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清楚楚。


    阿星站在人群中,暫時沒打算出麵。


    朵兒的表現讓人放心,這事兒關鍵還是看胡掌櫃怎麽打算。


    胡掌櫃若是心軟,這就是扯不清的麻煩了。


    阿星看向店門口,對胡掌櫃的避而不見多少有點失望。


    這時一隊官差走過來:“讓一讓,聽說這裏有人鬧事?”


    見官差來了,人們立刻分開一條路。


    胡掌櫃就走在領頭官差身邊,伸手一指發愣的劉大郎:“就是他,跑到我們店門口鬧事。”


    領頭官差當然清楚無香花露鋪的背景,聽胡掌櫃這麽一說,立刻一揮手:“把鬧事的人帶走!”


    劉大郎一臉不可置信,向胡掌櫃伸出手:“娘,您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大郎啊!”


    胡掌櫃沒看哭喊的繼子一眼,對著人群一笑:“今日玫瑰香露打八折,回饋大家厚愛。”


    沒看夠熱鬧的人聽了這話爭先恐後湧進店中,瞬間把來鬧事的劉大郎忘個幹淨。


    阿星揚了揚唇角,沒有進去湊熱鬧,轉身往林宅走去。


    胡掌櫃的事他聽說過,好在這是個拎得清的。


    不得不說,阿好雖有胡亂撿人的毛病,撿到的人都不錯。


    阿星想到搬去東宮的林好,笑意隱了下去。


    有哭聲傳來,阿星隨意撇了一眼,本沒有管閑事的打算,卻發現哭鼻子的少女是見過的。


    好像……姓池?


    認出是林好的朋友,阿星略一猶豫,還是走了過去。


    “池姑娘遇到麻煩了嗎?需不需要幫忙?”


    阿星走近了才發現少女衣擺上濺濕了不少,一旁丫鬟警惕看著他。


    池彩雲抬頭,被淚水洗過的一雙大眼睛格外明亮:“你是誰?”


    “哦,我是阿好的兄長,名叫阿星,曾見過你與阿好一起。”


    池彩雲恍然:“想起來了。”


    “池姑娘需要幫忙嗎?”阿星發現這姑娘雖狼狽,狀態卻不錯,他客氣一下應該就可以走了。


    “那就麻煩了,我被搶劫了——”


    阿星愣了愣。


    竟是搶劫這麽嚴重的事。


    “我帶池姑娘去報官。”


    “不用了,能麻煩你陪我去買一筐龍蝦嗎?”想到傷心處,池彩雲眼淚落了下來,“我娘聽我說阿好當了太子妃,特意買了一筐最新鮮的龍蝦讓我拿到花露鋪與大家一起慶祝,沒想到走到這人少的地方,竟從巷子裏衝出一個人把龍蝦搶走了!”


    池彩雲想到那些又大又新鮮的龍蝦,哭得更傷心了。


    阿星恍恍惚惚,直到在花露鋪後院坐下,還是沒想明白他隻是看在阿好麵上停下問了一句,怎麽就變成護衛了,護送的還是一筐龍蝦。


    等到胡掌櫃巧手烹飪,紅燒、清蒸、香辣各種味道的龍蝦肉擺上桌,阿星吃了一口美味無比的龍蝦肉,再看一眼埋頭苦吃的池姑娘,突然笑了。


    嗯,護送這筐龍蝦,好像還挺值得的。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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