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目光從戲台上收了回來,白啟雲在三三兩兩的人群中找尋著鍾離的行跡。


    他可沒忘了此行前來的目的。


    按照南離所說,這銖鈿舫跟岩上茶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為一體,那麽那位鍾離先生就應該在此才對。


    果不其然,在幾位穿著講究的人堆裏,白啟雲一下子就發現了鍾離。


    他坐在一旁,似乎是在聽著旁人的家屬, 時不時地還點點頭,表示讚同。


    隻不過還沒等白啟雲邁開腿,一位打扮的精致的女子就從一旁的船頭高處走了下來。


    “這位先生麵生得很啊,來銖鈿舫是想玩些什麽?”


    女子身著紅黑色的一身短卦,梳著一頭亮黑色的短發,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跟一旁的那些陪客的女子極為不同。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這位女子應該是這條船的管理層, 而不是普通的打工人。


    “在下落霞,是銖鈿舫的接待員。”


    果不其然,下一秒麵前的女人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身為接待員,她的工作素質比起岩上茶室的那個前台女子還要高上幾分。


    並不是完完全全的以一種工作的態度來接待客人,而是更加貼近客人,如同朋友之間一樣的相處,但與此同時又不過分的自來熟,保證了一個比較舒服的社交距離,可以說是接待人員之中的高手。


    看的白啟雲都想把她應聘回自家的酒樓,讓申鶴好好地學一學。


    “額,我是來找人的,不過在此休息一下也無妨,有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嗎。”


    反正鍾離就在一旁也不會跑,好不容易來這裏一趟,趁這個機會長長見識也好。


    聞言,落霞將頭低下了些許,露出了半個笑顏, 看來是經過嚴格的訓練。


    “我們銖鈿舫可以說是璃月港最值得來的地方了,在這裏您可以得到很多外界想不到的東西,當然,隻要您有那個能力的話。”


    看著少年可臉上逐漸微妙起來的表情,落霞笑了笑。


    “您放心,我們這裏都是經過七星允許的,不必擔心安全上的問題。”


    不不不,就是因為七星允許我才會擔心的啊。


    白啟雲想到了那個白毛七星,那個女人可是能掙錢的話幾乎能不擇手段的,隻要不觸碰到她的底線,什麽招數都能用的出來。


    “那...好吧,我看那邊有戲台,這裏也能聽戲的嗎。”


    白啟雲指了指前方的高台,上麵正有兩位濃妝豔抹的女子在唱著戲。


    不過這裏的濃妝豔抹可不是指的尋常女子的過度打扮,而是戲子的正式著裝。


    單從這一點來看,這條船上的消費也還算是正規。


    “當然,您隻要支付相應的摩拉就能夠點名船上的唱戲人登台,一切都隨您所願。”


    “哦?隻要付夠了錢就行?”


    “當然,隻要您出的足夠多,就連傳聞中的那位雲堇大家也不是不可能登台呢。”


    看著麵前落霞似笑非笑的模樣,白啟雲突然感覺到背後涼嗖嗖的。


    這銖鈿舫看起來背景要比他想象中還要打上一些, 莫不是與七星中的某位直接有所關聯?


    “那好,我先自己一個人隨處看看。”


    “您請便。”


    落霞朝著白啟雲行了個禮後,向著船頭處退了回去。


    看樣子隻要是被平海領過來的人都會受到這樣一出‘迎接儀式’。


    不過最後的目的也隻是為了讓客人更快地進入到消費的節奏中罷了。


    “哦,不能忘了正事。”


    趁著台上的戲子還在咿咿呀呀,白啟雲穿過了人群,想要走近正在聽戲的鍾離。


    可誰知在桌子外側,一位體型健碩的保鏢正來回巡邏,攔下了想要靠近的白啟雲。


    “抱歉,這位客人,這一場客人滿了,您可以等下一場。”


    被稱為老趙的中年男子負責維持客船上的秩序。


    經曆過了無數的風風雨雨,現在的他撒個謊可是臉部紅心不跳。


    就像現在,明明麵前的桌子旁還有許多空位,他卻能說出‘客人滿了’這樣的謊話,甚至還不覺得自己是錯的。


    白啟雲清楚,這應該是交錢才能進的特等席,像他這樣隻交了船位費的毛頭小子被攔下來也是很正常的。


    或許是見到麵前的客人太過年輕,老趙抖了抖眉角,有些猶豫地靠到了白啟雲的身邊,微微低下頭,將自己的聲音拉到了一個隻有兩人能聽清的大小。


    “這位客人,在這條船上還請多多注意安全。”


    “哦?”


    聞言,白啟雲心中一跳。


    這不是有七星看護的產業嗎,怎麽還有危險?


    看著少年感到詫異的麵容,老趙再次輕聲低語地說道:“這裏時不時地就會少一個客人,有些人前天還在這裏大擺宴席,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或許是少年的年紀讓他起了惻隱之心,這才特意來提醒幾句。


    他所說的話確實是事實,但其中的緣由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白啟雲在聽了他的話之後卻有了些許的眉頭。


    想來這並不是因為人身安全所造成的問題,而是這條船本身的性質就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吞金怪獸。


    有些人來這裏一擲千金,但消費超出了他本身的能力,估計是被船員處理掉了。


    當然,應該不會直接剝奪掉他們的性命,以白啟雲對那群剝皮鬼的理解,八成是被送到哪裏去充當苦力榨幹剩餘價值去了。


    也隻有這樣,七星才會對銖鈿舫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真的鬧出了人命的話,那七星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但即便如此,這裏看起來也是一個比岩上茶室危險百倍的地方。


    畢竟能來到這裏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貴的存在,能讓他們一夜之間都破產的消費力度,想來肯定也是極盡的奢華。


    “我知道了,多謝大叔提醒。”


    就在兩人交談期間,前方戲台上的戲終於唱完了。


    白啟雲朝著老趙點了點頭後,向著一旁的鍾離走了過去。


    這一次老趙沒有攔住麵前的少年。


    不是因為他給對方開了綠燈,單純是因為沒有人唱戲的時候,這裏可以自由通行。


    ————


    “所以我覺得這兩件事根本就是毫無聯係。”


    與其餘幾桌看戲的客人不同,鍾離這一桌的幾人看起來像是在爭論著些什麽。


    白啟雲剛剛走過去,一個男人就大聲地反駁了桌對麵女子的提議。


    這女人竟然說岩王爺的壞話,還是在這種日子裏,他覺得隻是小小地反駁一下已經很給對方麵子了。


    這要是在平日裏,他怎麽也得找來自己的幾位好友,將麵前女人那可笑的想法掰開揉碎地根據古籍來完全反駁回去。


    到時候這女人可就不是下不來台的事情了,謠傳詆毀岩王爺,八成是要有牢獄之災嘍。


    今天他心情不錯,就放對方一馬好了。


    可誰知對麵的女子根本就不領男人的情,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的眼鏡都差點掉到桌子上。


    “我沒有胡說,明明種種痕跡都指向了這個事實,再說,我們還有遺民...”


    說到一半,女子自知失言,趕緊搖了搖頭,將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裏。


    “鍾離先生。”


    趁著兩人喋喋不休爭論之時,白啟雲坐在了鍾離身旁的空位上。


    鍾離也像是早就發現了白啟雲一樣,對他的到來沒有絲毫的驚訝。


    “嗯,白小兄弟好。”


    男人端起一杯身前的香茗,輕輕地抿了一口,似乎是對麵前二人爭論的事情不感興趣。


    “鍾離先生,他們這是在說些什麽?”


    可他不感興趣不代表白啟雲不感興趣,能讓二人爭得如此麵紅耳赤,想來應該是什麽比較嚴肅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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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二人的著裝上能看出些許的端倪,那位女子身著的是璃月常見的民服,但卻有一道令牌別在腰間,仔細看去應該是總務司派發的牌子,也就是說麵前的女子與璃月官家有所關係。


    而一旁的男人,白啟雲能從他的身上聞到熟悉的書卷氣息,這兩天與書為伍的經曆讓他對這種氣息變得極為敏感。


    也就是說這個男人極有可能是一位作家。


    “嗯,他們二位是在談論岩王爺以及赫烏莉亞的事情,據那位女士所說,在魔神戰爭的最後是岩王爺獵殺了那位被稱之為鹽之魔神的神明。”


    此等勁爆的消息從鍾離口中說出來就像是在說今天早飯吃了幾個包子一樣隨意,但其中的內容卻是讓白啟雲不由側目。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竟然會是從七星下屬的官司中人說出來的?確實有些讓人意想不到,也難怪會引起爭論。


    “哦?那鍾離先生你是怎麽認為的。”


    相比於那兩個爭論的人,白啟雲更好奇鍾離的想法。


    在他看來,鍾離可謂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璃月萬事無物不通,無事不曉。


    想必這樣的人的看法才是最接近真實的吧。


    聞言,鍾離沉思了片刻,幽幽地歎了口氣。


    “在我看來,無論是從利益還是情理上來講,那位鹽之魔神都沒有什麽值得岩王爺出手的理由,或許能佐證這一觀點的史實正被塵封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吧。”


    說到這裏,鍾離抬起眉眼,望了下遠處的天空。


    “不過對於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而言,其中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畢竟魔神戰爭已經結束很久了,久到大地上的人們已經換了一代又一代,久到了就連這種曾經廣為人知的事情都要拿出來爭論一番的地步,再去糾結其中的細節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婉煙小姐!”


    “翰學先生!”


    另一邊,戴眼鏡的女子跟留著小胡子的作家的爭論也逐漸到了尾聲。


    雙方僵持不下,誰也說服不了誰。


    無論是鍾離也好,白啟雲也罷,兩人都沒有摻和到其中的意思。


    反倒是一旁坐著的其餘幾人開始了拉幫結派,有的讚成翰學先生的主張,也有支持婉煙小姐的假說的人。


    不過在白啟雲看來,支持翰學先生的人要多上許多,而另一邊支持婉煙小姐的看起來也不是支持她,隻是單純地想跟翰學先生唱反調而已。


    在這場無止休的爭論中,隻有婉煙小姐是在一個人在為了自己的想法而苦苦奮鬥。


    雖然那個想法在旁人看來是很無厘頭的一件事。


    “鍾離先生,胡桃讓我來找你,說是往生堂裏有事情需要你處理。”


    前半句是真的,後半句是假的。


    但白啟雲又不好意思開口說‘胡桃那家夥就是想讓你回去’這種話,隻能隨便找了個理由。


    “哦?是嗎,最近往生堂的生意我記得進展不是很順利吧。”


    ‘既然你知道的話就給我好好工作啊。’


    如果是胡桃的話就一定會這麽說,白啟雲看著麵前端起茶盞的男人,隻得給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鍾離很顯然已經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了然。


    對於胡桃那孩子他還是挺了解的,想來又是委托了麵前少年一些無理取鬧的委托吧。


    但說起來讓堂主自己一個人為生意操心好像也不是很妥當,他也確實該回去一趟了。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先回去一趟好了。”


    鍾離抽身站了起來,向著不遠處的下船處走了過去,那裏正停著一艘跟來時相同的小船,不同的是這艘船是由銖鈿舫的水手負責的。


    來回都有專人負責,也不愧上船就要收船位費了。


    白啟雲起身,打算跟著前方的鍾離一並離開。


    對了,走之前要去交船位費來著,他記得好像是一萬摩拉一位。


    光是上個船就要一萬摩拉,還真是有些貴,回去找胡桃報銷好了。


    白啟雲下意識地將手伸向了自己錢包所在的位置。


    可原本應該老老實實呆在那裏的錢包卻不知在何時起消失不見了。


    伸手過去也隻能摸到一陣空氣。


    糟了,錢包不見了。


    錢包裏帶的摩拉雖然不算多,但現在的問題是沒有摩拉他怎麽下船啊,難不成要跟鍾離一樣記賬?


    可一想到岩上茶室的人去酒樓裏要錢被老爺子知道了的模樣,白啟雲就不禁打了個寒戰。


    會死人的。


    就在他猶豫著該怎麽脫身的時候,客船突然顛簸了起來,就連想要下船的鍾離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將目光望向了客船的前方。


    那裏,正有著一抹黑影破開海浪,朝著他們所在的客船駛來。


    待到顛簸稍停之後,船上的眾人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同樣巨大的帆船停在了他們的身邊。


    其掀起的海浪直到現在還讓他們腳下的客船止不住地顫抖。


    放眼望去,隻見一個用眼罩遮住了眼睛的女人踏在船頭上,大聲地朝著身後的水手們喊道。


    “小的們,接你們少爺回家嘍!”


    這個聲音,以及那個著裝,還有那條船...


    白啟雲歪了歪嘴角,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女人果然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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