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李士群!”


    “……大哥,從個人感情上,我可以無條件答應你這件事,但是……”


    褚嶽任躊躇著說:“但是,李士群是社會部的工作對象,殺了他,恐怕對新四軍不利!”


    夢生遞給褚嶽任一張當天的報紙,說道:“李士群在與周佛海的爭寵鬥爭中敗落,已被汪精衛調任江蘇省主席,他不會再接觸到有價值的軍事情報了。”


    “他是社會部反正的對象……上級沒有命令,我們這樣貿然行事會不會影響大局?”


    “他最初就是共產黨員,後來被中統抓住叛變投降,現在又投靠了日本人和汪偽政府,這種反複無常的小人,社會部也隻是利用他而已……我已經事先講明了,是我以個人的名義要求你做這件事,你可以不做,我不會怪你,我會親自去做的!”


    “大哥!我去!”


    寂靜的街上隻有幾隻流浪的貓在四處徘徊,已是深夜一點多鍾,上海陷入了昏沉沉地睡夢中。


    李士群的別墅大院臨街,門口站著四個持槍的警衛毫無倦意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無人的街道。看得出來,這四個人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保鏢。


    褚嶽任已經在對麵黑暗的角落裏觀察了許久,見門口不容易突破,便順著別墅圍牆潛行,尋找防衛的漏洞。別墅的圍牆很高大,牆頭架著高高的鐵絲網,偶爾有落葉吹到鐵絲網上便發出‘啪’的輕響被鐵絲網彈開,鐵絲網通著電,竟是電網。


    轉了一圈又回到大門附近,褚嶽任正暗暗著急,忽然發現遠處疾駛來一輛救護車,‘叮當叮當’的響鈴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十分淒厲。救護車停在別墅大門口,四個警衛其中兩人在駕駛室窗口檢查司機和醫生的證件,另兩人正在推開沉重的大鐵門。褚嶽任腦子一轉,計上心來,輕身緊跑幾步,趁警衛沒有注意車後,一矮身鑽進了車底。


    汽車很快駛進別墅,停在了別墅前,等在別墅門口的人將車上跳下的幾名醫生帶進了裏麵。褚嶽任四處觀察一下,確定沒有危險,從車底匍匐出來就勢一滾隱藏在旁邊的草坪中。


    不一會兒,兩個手拎駁殼槍的保鏢巡邏經過,褚嶽任見他們走遠,起身快速跑到別墅牆下。這是一棟兩層樓的歐式別墅,褚嶽任抬頭見正麵的一間大屋子裏燈火通明,露台上空無一人,便踩著一樓的窗台輕巧地翻上了露台。


    透過露台玻璃門上未掛嚴實的窗簾看見李士群躺在床上不住地嘔吐,幾個醫生圍著他正無可奈何地歎著氣,其他幾個人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一個女人撲到李士群的身上放聲大哭,想必是他的妻子。


    李士群吐了一會兒,有所緩解,艱難地對四周的心腹說:“醫生說我活不過今晚……是周佛海這個……這個王八蛋慫恿日本人下的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你們不要報仇,好自為之……”


    李士群又麵向他的妻子,說:“回家鄉,不要再回上海!”


    他的妻子哽咽著點點頭。


    李士群突然一口鮮血噴出,拚勁力氣大吼一聲便頭一歪,身子挺直了。醫生們手忙腳亂的又是打針又是為他擠壓心髒,但李士群卻再沒了動靜。醫生搖搖頭,收拾好醫療器械悄悄地溜出了門。


    霎時間屋子裏嚎啕一片,褚嶽任見李士群已死便縱身從露台躍下再次鑽到救護車的車底,順利地出了別墅。


    ……


    夢生聽完褚嶽任的匯報,淡淡地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而褚嶽任不解地問:“為什麽周佛海和日本人要殺李士群呢?”


    夢生微微一笑,說:“周佛海早已投靠了軍統,李士群當年在上海抓了大批軍統留守特工,軍統頭子戴笠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李士群才答應了我們社會部的統戰要求,以求為自己留條後路。這次肯定是周佛海奉了戴笠的命令趁李士群失寵,落井下石,除掉了他!”


    “那為什麽日本人還要殺他呢?他不是為汪偽政府做事的漢奸嗎?”


    “李士群自恃掌握的特務機關‘76號’抓捕軍統情報員、鎮壓上海抗日勢力有功,經常不聽日本人的使喚,早已惹惱了日本人,這次周佛海又從中挑撥,李士群不死都難!”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經過夢生的解釋,褚嶽任才恍然大悟。


    “嗬嗬,李士群一死,省卻了我許多麻煩!”夢生長舒一口氣。


    “嗯……大哥,我冒昧地問一下,為什麽沒有上級的命令,卻要我殺李士群?”褚嶽任問。


    夢生的神色忽然變得很淒涼,閉上眼睛仰倒在沙發上,輕聲說:“我不願看到沈櫻的故事重演到另一個女人身上,所以才對季雨和李士群痛下殺手……”


    “大哥,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別再傷心了。”褚嶽任勸到。


    夢生使勁眨了下眼睛,強製住自己的感情,說:“我沒事,你早些休息吧!”


    褚嶽任站起身準備去洗漱,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說:“局長,剛才我隻是出去透透氣……上海的夜色還是不錯的!”


    夢生知道褚嶽任這樣說是為了不讓總參知道他這次擅自行動,於是微笑著衝他點點頭:“謝謝你。”


    又過了幾天,站長匯報說陳露聞悉季雨之死有些失魂落魄,但還是一直在堅持工作,這次李士群暴斃,社會部已命令陳露結束上海的工作,準備奔赴延安。


    夢生吩咐站長約陳露見麵。


    見麵地點依舊是通達商社的辦公室,陳露進門的那一刻,夢生幾乎忍不住要抱住這個哀傷的美麗女人給她以安慰。陳露蒼白的臉上沒有血色,連刻意塗抹的紅唇也幾乎變成灰色,失神的雙眼流露出的除了悲傷隻剩下虛無。


    夢生心疼的握著陳露冰冷的手,說:“一切都結束了……”


    陳露柔弱地倚在夢生的懷中,淚水打濕了夢生的肩頭,喃喃地說:“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忽然都消失了?”


    陳露內心隱隱覺得這些事與夢生有關,但夢生來上海的目的豈不正是應她的要求結束一切帶她回延安?


    夢生在陳露耳邊說:“延安,不僅能給你精神上的力量。而且你真正的愛情也在那裏等著你。”


    陳露的眼中迸出一絲希冀的光芒,說:“他在延安等我,我卻在這裏為另一個男人傷心,我,我是不是個壞女人?”


    夢生輕聲勸慰道:“人在孤獨恐懼的環境中總要找些溫暖,這是天性,不必自責。”


    夢生將陳露扶到沙發上坐下,為她點燃一支煙。陳露深吸一口,理順了自己的思緒,重新審視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將心頭的負累卸下大半,情緒也好了一些,對夢生說:“回到延安我會要求直接上前線,釋放一下這些年在上海壓抑的精神,和敵人真刀真槍的打上一場!”


    “嗯,這才像個共產黨員!”夢生提醒她說,“回到延安也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千萬不要流露出一絲的非無產階級的觀點和看法……黨內鬥爭也是殘酷的……”


    “我希望你能夠忘記你和季雨之間的事情,我也不會對這件事做出判斷。”夢生為她想得很周到。陳露為了季雨的所謂愛情幾乎要放棄自己的信仰,如果這件事傳到社會部,陳露的黨籍必然不保,從此以後將劃入另冊。


    陳露自己當然也明白‘季雨事件’對她將造成的影響,聽夢生這樣說,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濃濃地暖意。陳露走到夢生麵前雙臂環抱著他,偎依在他懷裏,輕聲說:“在英文中,‘同誌’的意思中也包含著夥伴、友誼。你是我的朋友……”


    夢生嗅到陳露身上淡雅的茶花香水的味道,不禁心潮湧動,他輕吻了一下陳露的臉頰,陳露蒼白的臉泛起紅暈,顯得嬌柔嫵媚。夢生慢慢推開她,說:“在中國,同誌這種稱謂隻意味著共同的奮鬥目標……”


    陳露對夢生發乎情止乎禮的率性舉動更為欽佩,微笑著對夢生說:“我知道,我們要建立一個民主富強的國家……”


    ……


    上海北站,夢生一派政紳打扮挽著化裝成貴夫人的陳露,褚嶽任裝作隨從拎著一支大皮箱,郎旭夾著公文包裝作秘書,四人持著郎旭製作的南京政府內務廳的證件順利登上了前往南京的列車。


    列車徐徐地開動起來,臥鋪包廂內的陳露戀戀不舍地凝視著人頭攢動車站,仿佛在向上海做著最後的告別。列車行進越來越快,車窗外的景物開始飛快地向後倒去……


    陳露絕然地收回目光,望著正向她微笑著的李夢生說:“一切都過去了,馬上就是一個新的開始,對嗎?”


    夢生的笑意未泯,點點頭,說:“是的,一切都是新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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