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十束多多良死亡第八天,s4屯所,庶務課資料室。


    善條剛毅剛推開門,就看到黎佑難得沒有顧忌潔癖,放縱不羈地坐在地上抱著青順毛,小白貓溫順地窩在黎佑懷裏,乖巧地翻出肚皮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偶爾還會高興地舔舔他的手指。


    青住進s4已經快兩年,卻依然養不太熟,對誰都是一副高貴冷豔的傲慢姿態,唯獨跟黎佑親,這種難得一見的情形無論見過幾次,都還是想要感歎一聲,“真不愧是你撿回來的。”


    “嗯。”黎佑似乎也喜歡聽到這樣的話,心情很好地應道,凝視懷裏小貓的眼神又溫柔了幾分。


    看著眼前這一幕,善條突然沉沉歎了口氣。


    拜吠舞羅所賜,s4最近過得很充實,昨天剛剛收監了周防尊,今天才難得有了短暫的時間輪流休整。當然,這種好事以前都是輪不到黎佑的,作為宗像室長的貼身護衛,兼擊劍機動課特務隊隊長、僅次於副長淡島世理的存在,原本這個時侯,他應該是在到處跑著收集情報、調查事件的來龍去脈為宗像禮司分憂,而不是像這樣悠閑地觀景逗貓。


    如此順手的下屬,卻在對吠舞羅的緊張時刻被宗像禮司調離前線,甚至不久後直接降調至情報部打醬油,再到昨天的革職,最後是今天早上宗像禮司親自下達的軟禁命令,“善條先生,請您二十四小時監視椎名佑,不得讓他離開庶務課資料室。”坐在桌子後的男人即使口口聲聲使用著敬語,整個人的姿態也依然高貴倨傲,“並不是刻意為難您,而是隻有您,才有可能看得住他。”說到這裏的時候,青王稍作停頓,目光驟然變得冰冷如刃,“還請您恪守職責。”


    當然,善條剛毅並無質疑青王決策的興致,而是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叫做椎名佑的男人似乎從來都是迎難而上,因此,“喂,這可真不像你。”


    黎佑沒有立刻反駁,他放下懷中的小貓,站起來轉過身走到窗邊,揚起臉看向遙遠的天際,漠然說,“善條,你曾經,有沒有懷疑過這個世界?”


    選中特定的人,賦予其力量,冠以王之冠冕,石盤所做的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強加責任給任何人,然而矛盾的是,強大無匹的力量在帶來便利的同時也成為了囚籠,將這個原本可以任性可以肆意,可以結交許多摯友的普通人孤立於王座。


    也許王有足夠的條件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或隱居或現世,然而就像周防尊會在噩夢中不由自主地爆發出火焰,終歸還是與普通人有了芥蒂,從此以後,不得不背負起獨屬於王的責任,獨自一人踏上這條無歸之路。


    “當然,不過不是懷疑,”麵上帶著難以言喻的苦笑,高大精悍的男人抬手,下意識地撫上刻在臉上那道長長的疤痕,“是怨恨。”


    如果王者過度濫用石盤之力,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將會崩潰墜落,造成毀滅性的破壞,以上簡稱“王權爆發”。善條剛毅所信仰追隨的前代青王羽張迅,就是在前代赤王迦具都王權爆發時被卷入其中,導致自己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受到影響,瀕臨墜落時被善條剛毅斬殺,免去了更大的損失。


    親手毀滅自己的信仰,會是怎樣的絕望呢,然而這還不是最讓善條心疼的。這個維持著“普通”表象的世界,“王”一生寂寥,其存在更是需要掩藏的秘密,青王代表規則與秩序,羽張迅為捍衛大義鞠躬盡瘁,直到將生命也獻給了維護世界秩序,但是真正記得他的名字、記得他做過這些事的人,又有幾個?


    所以,在親手殺死羽張迅的那一刻,善條剛毅的時間也就此靜止,即使被宗像禮司接回重建的s4,也不過是擔當隻在上司需要時出現的閑散角色罷了。


    宗像禮司足夠冷酷也足夠清醒,作為青王,必須時刻維持著這種冷徹的狀態,就像緊繃的弦,然而當他親手殺死的人是周防尊,壓上了周防尊生命重量的弦會否崩斷、宗像禮司的內心是否還能如常堅守大義呢。


    黎佑突然有些恍惚地想起在小巷裏的初見,清瘦的少年在雨中孤單狼狽的身影,腳踝傷到那個地步卻仍然倔強地直立,雖然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宗像禮司向命運低頭認輸的樣子,但還是忍不住會擔心很多事情,如果像羽張迅那樣受到牽連、或者如果即使活著回來,卻有什麽改變了——不同於善條剛毅,宗像禮司是沒有犯錯的資格的,自由的代價會是他的命。


    如果不能在死後名垂青史,那麽就長命百歲的活下去,這大概是青之氏族最大的願望了。


    ……


    當晚,scepter 4屯所,地牢。


    由抑製異能的特殊材料製成的枷鎖,牢牢束縛著周防尊的雙手,然而對於強大的王來說,這種程度的禁錮,並不能造成太大的影響,黎佑來到地牢的時候,就看到周防尊像想象中一樣悠閑地閉目養神。


    聽見響動的赤發男人睜開眼睛,皺著眉看了打擾他睡覺的黎佑一眼,又閉上眼睛恢複成假寐的樣子,“喲,好久不見。”


    黎佑沒有回答,為了防止他添亂,在宗像禮司的授意下他被看得很嚴,此時此刻,他是趁著宗像外出指揮作戰時過來的,時間緊張,於是他開門見山道:“事情似乎牽扯到兩名王權者,最後發現自稱無色之王的少年的地點,是葦中學園。”


    金色的瞳孔重新露出來,周防尊微微挑眉,終於給了黎佑一個正眼,“怎麽,背叛了?”


    “你想多了,這是我自己的結論。”更何況,“就算我不說,你遲早也會知道。”


    “嗬,”周防尊低笑一聲,“scepter 4盡是你們這種無趣的家夥嗎。”


    黎佑沒有理會無意義的吐槽,他還有更重要的廢話要說,“如果執意手刃他,你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必定崩毀。”


    “……呼,”長長舒了一口氣,最差結果並沒有給周防尊帶來多大的衝擊,他依舊滿不在乎地說,“那是你們的事。”


    聲音懶洋洋的,連回答都是言簡意賅,似乎早已確定黎佑能夠聽得懂。


    黎佑確實聽懂了,“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之後,剩下的就是你們的事”什麽的,這個人雖然看上去總是漫不經心無精打采的樣子,但是現在看來,在最開始做出複仇決定的時候,周防尊就已經考慮清楚,最壞不過是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然而隻要宗像禮司在場,就什麽都不必擔心。


    ——王權者之間獨有的信任麽。


    黎佑滿不在乎地想,王權者之間有怎樣的糾葛都與他無關,他對於王的世界沒有絲毫興趣,他隻是覺得,如果稍有差池影響到宗像禮司,那麽現在他的一切掙紮都失去了意義。


    “我不想做無用功。”黎佑說。


    “怎麽,”周防尊低低哼笑一聲,依舊悠閑地望天,接下來的話更像是在開玩笑,“擔心宗像,就由你來。”


    黎佑的目光驟然冷下來,有如實質般紮進周防尊的骨血,“你主動來到這裏,隻是為了這個嗎。”


    “嘖,”一意孤行的赤王卻隻是充耳不聞地哼了一聲,“我了結我的恩怨,你履行你的職責,就是這麽簡單。”似乎是說累了,他頓了頓才繼續道,“至於那種麻煩的事情,你比我清楚。”


    十多年前的迦具都隕坑事件,弑王阻止青王羽張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是他的氏族善條剛毅,然而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嚐試過非氏族弑王,結局會是如何,無人知曉。


    遞到眼前的那隻手覆著灼目的熾炎,黎佑聽到周防尊的聲音:“要加入,就握住我的手。”


    他輕輕一滯,片刻後伸出手,卻隻是像以前那樣覆在獅子頭前,親昵地按了按,“不是隻有這一種方法。”他安靜地說,有那麽一瞬間,冰冷的瞳孔裏似乎泛起些許暖意,“況且,我家的王,已經很讓人頭疼了。”這種麻煩的家夥,隻需要一個就足夠了。


    裹挾著手掌的火焰悄然熄滅,晦暗再一次充斥了牢籠,整個人依舊是那副慵懶的棄治相,周防尊拖腔拖調地說,“……哼,的確。”


    黎佑安靜了一瞬,正準備回應些什麽,就聽到牢門被打開的窸窣聲。


    “哦呀,這可真是不錯的驚喜。”背後傳來熟悉的沉冷音色,黎佑回頭去看,宗像禮司就站在那裏,帶著外出歸來的風塵仆仆,優雅地微笑著說,“不解釋一下嗎。”


    黎佑微微一頓,都已經被抓了個正著了,“沒什麽好解釋的。”


    “看來是我賭輸了。”再次開口的時候,青王的臉色已經一片冷峻,語氣冷肅地命令,“椎名佑,出來,跟我走。”


    仿佛並未體會到王權者那有如實質的怒意,在轉身離開前,黎佑從容地指了指在進來時隨手放在地上的食盒,對周防尊說,“給你的。”聽說這兩天他的夥食都是淡島世理負責的,所以黎佑很有良心地親自做好飯才過來探監,“夜宵。”


    ……


    走廊盡頭的唯一一間監獄。


    電子控製的牢門很快打開又關上,緊接著,細碎的窸窣聲很快溶在一聲沉悶的撞擊中,黎佑被狠狠按在牆壁上,宗像禮司的臉貼過來,目光宛如又薄又涼的刀片,刺進他的瞳孔深處不依不饒地冷徹剖析,“椎名,雖然之前提過,但你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啊。”薄唇一張一合,溫涼的氣息相互交融,分明是這樣親昵的姿態,王者令人敬畏的威壓卻轟然彌散開來,“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放棄你那些自負的妄想,王之間的事,不是你可以插足的。”


    黎佑依然麵無表情,就這麽無動於衷地任他壓著,漆黑的眼瞳宛如深不見底的寒潭,無法掀起一絲漣漪,“即使是你,弑王,劍也會崩毀吧。”他無波無瀾地說,“想讓我變成下個善條嗎。”


    宗像難得微微一怔,以至於環繞在周身的壓迫感頃刻間淡去。竟然與善條剛毅相比,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這個男人第一次如此明確地用言語表達對他的忠誠,“‘正義與力量的正確結合,是以守護之名’,你說過的,已經忘記了嗎。”開口回答的時候,氣勢已經弱了不少,完全不像是上級在教訓下級,“盡力將達摩克利斯之劍更加長久地高懸,捍衛大義無霾,既然被選為王,理應承擔這樣的責任。”


    “不要避重就輕。”黎佑說,沉冷的話音裏帶著明顯的不依不饒,“如果盡力了,達摩克利斯之劍仍然墜落也無可奈何——你的話沒有說完吧。”


    “……會注意這一點的隻有你啊。”宗像輕滯一瞬,而後有些無奈地微微輕歎,“椎名,像淡島君他們那樣,隻要我說沒事不要在意,必要的時候我會出麵,就安下心來信任我,這樣不好嗎。”


    “那不是信任,是依賴吧。”


    “……”這是終於被堵到無語的宗像,他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黑發男人,聽到他以那樣漠然的口氣狂妄地貶低、甚至否定著王的身份——


    “信任對於我來說,是存在於可靠的同伴之間的,而麵對王這種隨時有可能被頭上的劍紮死的脆弱生物,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所以,脆弱的宗像禮司,果然還是拿來保護比較好。


    昏暗的牢房已經完全安靜下來,沉寂得甚至隻能聽到二人的呼吸,宗像禮司安靜地看進那雙深淵般的眼睛,即使眼裏的色彩再如何堅定,椎名佑也不過是個平凡的普通人,會覺得他的話並不是不切實際的誑語,大概也是被這個人的氣場欺騙了。


    冷徹與清明重新回歸宗像群青色的雙瞳,就在他準備開口、毫不留情地噴醒這個男人的時候,頭頂卻壓上了冰涼的手,而後,再次失去了動作的他被帶領著與對方額心相抵。


    黎佑安靜地靠著宗像,呼吸著他身上冰雪般清冽的氣息,微微垂眸、唇角向上彎了彎,發現擺不出什麽好看的表情,又作罷地保持麵癱,“宗像禮司,我當時不想加入s4的另一個原因,就是覺得‘王與氏族’這種存在,很討厭啊。”


    為自己頭上沒有達摩克利斯之劍感到慶幸、對手是王權者時,完全隻能旁觀自己的王孤獨地戰鬥,所謂氏族,就是不斷掙紮在這兩點之間,並在必要的時候親手殺死自己的王的可悲存在,“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被這樣的命運束縛。”


    這個從不示弱的男人目測是在對他撒嬌,宗像禮司再次頓了頓,心頭突然湧上些許微妙的愉悅,他縱容地攬上黎佑的腰際,將這具精悍堅實的身體往自己的方向壓了壓,“真是沒看出來,你這種麵癱,竟然有如此野蠻的內心呢。”他的唇角向上挑起,微揚下頷、使得之後的每個字都不計這太過靠近的距離,直接送進黎佑唇間,“要背叛我嗎,椎名。”


    “大概。”從某方麵來說,他的所作所為的確算得上是背叛,黎佑頓了頓,問,“後悔嗎。”


    “並不。”宗像說,群青色的眸子泛著明亮的薄光,坦然地看著他,“椎名,我不後悔。”


    這一次,黎佑沒有再說話,他一把扯下擋在眼前的眼鏡,一手拽著宗像禮司的頭發強迫他向後仰去,另一手鉗住他完美的下頷,就這麽粗暴地狠狠吻上去。比起吻來說,那更像是野獸的撕咬,唇瓣凶戾地碾壓著同類,躁動地摩擦著燃起炙熱的溫度,舌頭強行撬開齒列,蠻橫地闖進口腔,舔舐過每一寸柔軟的內壁,肆意掠奪其中的津液與殘存的空氣。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隻是前奏,緊接著,黎佑的牙齒毫不留情地齧咬著宗像柔軟的唇瓣,簡直就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生吞下去般——


    “唔——”猝不及防的痛楚使得宗像低哼了一聲,瞳底閃過一絲痛色,而後,他勾著黎佑的頸項,以同樣凶狠的力道反咬回去!


    唾液在舌與舌的激烈交鋒中,帶著濕瀝曖昧的水聲溢出唇角,灼燒的火焰蔓延至全身,糾纏不休的唇間已經彌漫起馥鬱的血腥味,卻似乎更加勾起了凶性,黎佑將懷中的王更緊地擁住,直到快要窒息,最後重重地吮了宗像的下唇,才放過他。


    手指終於鬆開了下頷、轉而緩緩上移,冰冷的溫度拂過臉廓,最後停留在頰側那道不太明顯的紅腫,黎佑的指尖細細摩挲著傷處,說,“怎麽回事。”


    宗像禮司似笑非笑地挑眉,“心疼了?”


    “嗯。”


    饒是自己的引導,聽到這麽直白的回答,青王平穩的呼吸還是瞬間錯了一拍,“不慎被某隻黑狗撓了一下而已。”


    “‘不慎’啊。”黎佑不遮不掩地狠狠擰起眉。


    “我似乎又說錯話了。”宗像禮司頓了頓,無奈地挑唇輕笑,然而很快,他就漸漸收起了那些太過平和的舉動,群青色的瞳底重新覆上獨屬於王者的冷徹,他微揚下頷,順勢半斂眼瞼的姿態傲慢得宛如神祇在俯瞰,“我不會死,所以椎名佑,我不允許你隨意浪費自己的性命,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隻能受我支配,就算是丟棄,也必須得到我的允許。”


    “要把我關起來嗎。”黎佑平靜地說。


    “啊,”宗像肯定道,“你可以嚐試越獄,”他滿不在乎地如是宣告,甚至準確地估量出戰爭結束的時間,“但如果不在二十四小時內做到,就毫無意義。”


    “在我回來之前,就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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