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橫遍野,餓殍滿地,數年大大小小的動蕩摩擦後,大麵積的戰事終於徹底爆發,沉悶的風卷著鮮血與屍骸枯朽的腥臭徘徊在鉛雲密布的天際之下,所有的光明似乎也隨著那個人的逝去一同離開這個世界。


    立在崖頂的男子周身淩冽的氣勢渾然天成,右手提著的刀上沾滿鮮血更添肅殺,一雙眼睛冷漠得看不到一絲光芒,他微微垂下頭像是在看下方已無活人的荒蕪戰場,然而瞳孔裏的焦距卻並不明顯,片刻後收回視線,抬手利落一揮甩去刀上的血歸入鞘中,從容轉身迎著山風沒入晦澀的天光——禍津神蠃蚌,此次協助西君斃敵三百餘人。


    ……


    之前的殺戮與漫長的時光、五百年的沉睡,讓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此刻真實的觸及卻昭示著這個人的存在,貼著掌心的皮膚傳來細碎的溫涼,漸漸將混沌的記憶描摹清晰,時代分明變了,一切也都變了,腦海深處的容顏卻與眼前的男人分毫不差地交錯,宛如這個人從始至終都未曾改變。


    雖然是隔著一層空氣的虛浮觸碰,掌心的鮮血還是沾上了黎佑的臉,淒豔的色澤與白皙的皮膚鮮明對比,被麵具遮了一半的眉心終於蹙起一道淺痕,蠃蚌用幹淨的手指抹去那些血跡,卻發現無論如何都擦不幹淨,他頓了頓,而後放棄般地垂下手,“也是,我這雙沾滿鮮血的手,本不該再觸碰你。”


    戰亂年代命如塵埃,當年黎佑以命換取蠃蚌的生還,染恙過重的身體仍需數月修養,然而就在黎佑轉生後不久,膠著許久的爭端終於演變為全麵戰爭,持續躲避逃亡的殘酷環境很快讓蠃蚌罹患重病,數日之後不治身亡。他化為死靈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後來順應一位戰亂中喪親的孤兒的願望,幫他殺了難民營虐待他的人,就此成為禍津神。


    惡靈與神明有本質上的不同,然而在給予他這個機會的黎佑麵前,卻都是殺人根本沒有什麽區別,墮落者沒有碰觸他的資格,人類與神明的界限也該在此刻分清,他抬起左手五指擺出要握住什麽的樣子,沉聲喚道,“零器。”


    野良化作光束消失在原地,而後幻為一柄刀出現在蠃蚌的手中,“你認識的蠃蚌已經死了。”冷光一閃,銳利的劍尖在下一刻冰冷地指向黎佑頸間的要害——


    “椎名大人!”禦狐神雙熾無法忍受地掙紮著想要上前護他,卻再一次被黎佑緊緊抓住手掌攔下。


    對架在頸上的鋒刃視而不見,他不為所動地筆直站立,漠然與蠃蚌對視,聽到他毫無感情地告誡,“插手神明之間的紛爭隻有死路一條,你選擇生……還是死?”


    不等黎佑回答,一旁的夜鬥已經看不下去了,“嘁,雪器!”他握住自己的神器敏捷地飛身躍起,一記淩厲的劈砍將蠃蚌的刀擊離黎佑,對峙一觸即發,刀劍交錯發出令人牙酸的錚響,夜鬥勉強壓下蠃蚌的攻勢,卻窘迫得連頭都不敢回隻得對黎佑喊道,“還愣在那裏做什麽!這是我的事,你不必牽扯進來!”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已經咬牙使力震開蠃蚌的刀,撤身退開順勢攀上旁邊的樓頂,將蠃蚌遠遠引開。


    四周再次歸於沉寂,前一刻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驟然平息,黎佑隻是不言不語地看了蠃蚌消失的方向片刻,就轉過身對禦狐神雙熾說,“回去吧。”


    ……


    最後一次見到蠃蚌是在隔天,黎佑正忙著處理時化事件時被突然閃現在眼前的夜鬥強行帶走,天空布滿陰霾,下著雨的山林霧氣蒙蒙,林中的一處深穀,古舊的鳥居紅漆早已剝落,蠃蚌奄奄一息地靠在象征他神格的樹下,勉強維持著一絲生氣,黎佑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聽他說,“昨日……你一直阻止他護你,”他的聲音幾不可聞,斷斷續續地說,“……我看到了,你記得我。”


    對於禍津神蠃蚌來說,人類是不可信的,即使人類有求於他,過後還是因為他是凶惡的禍津神厭惡他將他遺忘,所以他邀夜鬥一戰,隻是認為與其被人遺忘而消亡,不如死在曾經的戰友手上,但是夜鬥說,有人記得他。


    禍津神在戰亂之後本就不再被人需要,蠃蚌又沉睡了五百年,早該消亡的軀體被強行以詛咒維持存在,此刻遭受重創,皮膚已經開始剝落就像可怖的幹屍,連靠著樹幹維持坐姿的力氣都沒有了,蠃蚌向旁邊倒下時被黎佑扶住,接觸到他的溫度時說,“現在……你可以忘記了。”


    ……


    夜鬥突然找上門來,黎佑隻來得及留給禦狐神雙熾一句“回家等”就被擄走了,送別蠃蚌回到小屋的時候,隔著一層圍籬就看到禦狐神雙熾悶聲不響地坐在簷廊下,似乎從見過的場靜司後他就一直有些怪,現在終於偷窺到他不高興的樣子,於是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開門見山道,“說吧。”


    被驚動的妖狐驀地抬起臉來怔怔地看著他,片刻後妥協般地露出慣常的淺笑,“沒什麽,隻是總覺得您很不真實的樣子,所以有時候會有些非常惡毒的想法,想要將您關起來……將您毀壞,這樣就可以永遠留住您,讓您的目光不會再看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將這些話聽在耳中,黎佑並沒有覺得多惡毒,倒是對他十分罕見地主動坦白感到些許不妙,而後就聽他放棄般地說,“這樣的我很醜陋吧,如果您要……我也,可以接受。”


    禦狐神雙熾低垂著頭,即使聽到了黎佑轉身走遠的腳步,也逃避般地不願意去看,直到片刻後黎佑回來,這次徑直在他身邊坐下,拉過他的左手將手中的東西套在他的無名指上,在他錯愕的目光中麵無表情地說,“我可是第一次做這樣的蠢事。”


    那是一隻草編的戒指,剛剛做好還帶著草木的濕氣,貼在手指冰冰涼涼的連心都在顫抖,做完這一切後黎佑卻不管不顧地站起身向屋中走去,一邊輕描淡寫地說,“放心,我不會讓你離開,”而後在轉身踏入室內時最後一次回眸看他,“至於你想的,如果能做到的話,就試試看。”


    ……


    當年鬼束借的場門人的身體為盾吃掉黎佑的右眼,才得到成功逃走的機會,此後縱然黎佑費盡心思也是數年探尋不到他的消息,無異於沒有妖力的大妖怪放下尊嚴東躲西藏求助他人,隻為了日後重生折磨他,黎佑偶爾也有些佩服鬼束不屈不撓的精神。


    黎佑起初以為禦狐神雙熾會攻擊的場家是像蠃蚌那樣被鬼束操縱,之後在為他處理傷口時才發現不對勁,似乎有什麽咒力湧動在血脈裏,讓他難以從返祖形態回歸到人類外表,後來黎佑使用古老的封咒術式才成功。那咒力並沒有鬼束的氣息,凶手應該是之前襲擊他的犬妖,然而由於真相不明,為了不讓禦狐神雙熾時刻憂慮,黎佑從一開始就打點菖蒲說都是因為鬼束。


    救走鬼束的犬妖是返祖妖怪,除妖師沒有調查這個事件的權限,並且那隻犬妖似乎很有來頭,即使有青鬼院菖蒲的協助,私下調查局限性依然很大,加之對方繼禦狐神雙熾之後行動沒多久就很快收了手,黎佑辛苦這幾年並沒有顯著的進度,撲朔迷離的實情讓人不知該從何著手防備,隻能在居住的地方設下各種強力的結界封印,等待鬼束自投羅網。


    禦狐神雙熾是在一天夜裏毫無預兆地突然變作九尾妖狐的樣子,失去了生氣的黯淡雙眼冷漠地看著黎佑,抽出腰際的太刀全無猶豫地刺向未及防備的他,刀尖沒入腹部時,黎佑立刻並指立於唇邊迅速詠頌咒文,開啟房屋周圍所有的結界——


    “唔啊啊啊啊——!!!”刺耳的嘶叫尖銳地回響在森林裏,夜風更緊,令人不安的簌簌聲中,不知何時已在不驚動黎佑的情況下破了他設置在林外的結界潛入的鬼束,被夾在兩層結界之間逼迫現出身形,濁氣散開觸發埋在院中的圖陣,磚石鋪就的地麵上驟然綻放出刺目的光華,吞噬著無法動彈的鬼束!


    這是黎佑花費多年心血布置的陣式,無法使用妖力的鬼束一旦暴露隻有死路一條,它的身體被撕裂,不淨的汙濁血液從逸散的黑霾之間汩汩湧出,劇烈的疼痛讓他尖嘯著不斷撞擊壁障,砰砰的巨大聲響使得整個屋子仿佛都要坍塌!它怨毒地看著不遠處緊緊抱住禦狐神雙熾、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它一眼的黎佑,在被撕成碎片完全消散前竟癲狂地哈哈大笑,“嗬哈哈哈哈!!椎名佑,這又如何?!他已經發狂墮落……再也回不去,比起你死於所愛之人劍下——”


    ……


    鋒利的刀刃刺的很深,紮進黎佑的腹部從腰後洞穿,覆著一層鮮血重新暴露在空氣中,血珠滴滴答答地沿著刀身滑落,最初的麻痹後,被切開的髒器開始傳來令人窒息的疼痛,黎佑不管不顧地抱住失了理性的禦狐神雙熾,生著尖利指甲的手霎時狠狠抓破了黎佑的背部,他呼吸一窒,咬著牙用力收緊攬在妖狐身後的手,拚命克製他暴躁的掙動將他深深壓進懷中。


    尚未覆滅的鬼束仍在聲嘶力竭地尖叫、詛咒,用盡最後的生命製造出驚天動地的聲響,然而在禦狐神雙熾的氣息盈滿鼻間時,那些紛亂的喧囂仿佛回落的潮水奇跡般地聽不到了。


    耳畔回蕩著妖狐急促的呼吸與心跳,黎佑微微側過臉輕輕吻了吻他的鬢角,低聲呼喚他的名字,“雙熾,是我。”


    瘋狂的掙紮似乎有一瞬間停了停,察覺到的黎佑深吸一口氣緊了緊因顫抖而鬆動的擁抱,靠在他耳邊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念,“雙熾,雙熾,”眼前一陣一陣的模糊,手腳也有些軟了,他頓了頓,不知是第幾次收緊了擁抱的手,“雙熾,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


    胳膊分明是麻痹的,相連的手掌卻傳來清晰的疼痛,黎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晨間醒來,入目的並不是他的屋子,而是醫院的病房,禦狐神雙熾就坐在旁側的看護椅上,緊緊握著他的手貼在臉上低垂著頭兀自無聲地哭個不停。


    他不知哭了多久,哭得那麽傷心卻又一點聲音都不出,像是遇見非常害怕的事整個身體都在戰栗,黎佑想要晃一晃被他掌控的胳膊,卻發現力氣太小動不了,隻得開口喚道,“雙熾。”


    他失血過多又睡了很久,嗓子像破了洞的風箱幾乎發不出聲音來,還隔了一層氧氣罩,禦狐神雙熾卻像聽到了一樣驟然抬眼看他,呆呆地睜大眼睛手足無措的樣子,下一刻就撲過來抱住他,怕動作魯莽碰到黎佑的傷口在中途滯了滯,卻又舍不得放棄地整個人強撐著懸空在黎佑上方,手臂鬆鬆地圈住他,趴在他耳邊帶著哭腔念他的名字,不斷重複著,“椎名大人,對不起。”


    “你沒有錯,”黎佑無聲地說,“之前說好,”隻是這樣的短句就讓他有些喘,他隻好停下來歇了歇才得以繼續,“我會保護你,而且……你不是回來了嗎。”本想搬出先前的約定來安撫他,沒料到禦狐神雙熾怔了怔,不止沒有被寬慰反而生氣了。


    他抬起通紅的眼又憤怒又委屈地看著黎佑,然而這樣的失態隻出現了一瞬,而後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斂盡那些多餘的表情換上溫和又決絕的微笑,整個人頓時變得強勢起來。


    “您似乎沒有弄清狀況呢,”禦狐神雙熾雙手分開撐在黎佑身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曖昧的姿態似是在柔情蜜語,輕描淡寫的口氣裏卻隱隱帶著深沉的危險,他緩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從今以後,您不許擋在我前麵,在傷好之前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下床,不許自己吃飯和穿衣服,所有的雜事都隻能由我完成。如果我再傷害您,在那之前我會自殺。”


    而後,他在黎佑有些錯愕的目光中頓了頓,笑得愈發溫柔,“這是對您的懲罰,”他揭起黎佑的氧氣罩,將最後那句話強橫地送進他唇間,“做不到的話,就把您永遠關在我身邊,哪裏都……不許去。”


    ……


    後來在禦狐神雙熾的勒令下,黎佑終於得以出院時傷已經完全好透,整個人還胖了幾分,那天剛回到山中小屋,就收到了妖怪們的邀請,請他們去參加妖怪的夏日祭典。


    山林深處柳暗花明,有一條修葺得十分整潔的長街,兩邊擺滿小攤販售各式各樣的小吃和玩物,懸在攤頂的火紅燈籠飄飄搖搖地延伸向盡頭,妖怪們效仿人類穿著繽紛豔麗的浴衣,三五成群地遊逛賞玩,女子的嬉笑聲、小妖怪稚氣的玩鬧聲、絲竹聲與喜慶的鼓點交織在一起,氣氛火熱與人類的相比毫不遜色。


    黎佑被禦狐神雙熾牽著手往前走,空著的那隻手裏拿著妖狐不知抱著什麽心態買給他的雙輪紙風車,此刻正好心情地將它舉起來,癱著臉欣賞它在夜風中呼啦啦地轉,街道盡頭是效仿人類建造的神社,但妖怪並不喜歡那種地方,因而越往前走喧囂聲便淡了下去。


    如果是以前的話,黎佑應該會直接帶著禦狐神雙熾去做想做的事,但在那之後……他隻能停下腳步拉住天然黑抖s妖狐征求他的意見,“要去許願嗎?”


    禦狐神雙熾回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黎佑,一旁燈籠柔和的燈光將他臉上的微笑映得更加溫軟,“椎名大人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這裏是什麽都不想說的黎佑。


    穿過鳥居拾級而上,在手水舍淨過手後,他們去殿中求了神簽。殿前高大的神樹橫生的枝椏上已經結滿了不知何年何月的神簽,黎佑係好自己的後,禦狐神雙熾接著將他的綁在旁邊,他做的很認真,簡直要在上麵捆出朵花兒來,之後退了一步回到黎佑身邊,握住他的手凝視著他們緊緊糾纏在一起的神簽,安靜地微笑,“我現在……很慶幸自己是返祖妖怪,可以與您相遇,沒有漫長的生命,可以陪您一起老去。”說到這裏的時候,他頓了頓,一絲淺嘲覆上唇角,“……一直都是這麽自私的人。”


    下一刻便對著黎佑跪下來,牽過他的手,一雙眸子泛著瑩瑩的亮光,揚起臉虔誠地看著他,而後垂眸靜靜親吻他的手背,“謝謝您,我喜歡您。”


    黎佑不言不語地看著他,漆黑的眼睛泛著疏淡的微光像是天空中的星辰,他啟唇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卻突然發不出聲音,明亮的光點從吻落下的部位開始,越來越多地升騰環繞著黎佑,他的身體在禦狐神雙熾錯愕的目光中漸漸變得透明,最後頃刻間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發遲ojz,綜妖怪完結w


    先不提雙熾崩……狗血噠作者自己都不忍直視啦!捂臉狂奔ojz


    雪晚銣扔了一個手榴彈【手榴彈!!!卡文一整天瞬間被寶貝兒治愈(ノへ ̄、)星湖噠淚流滿麵!!!


    這一卷你萌也發現啦,佑哥男友力(湯姆蘇值)爆表,情感界的皇帝之路正式完成w


    全部正文到這裏就結束了,下麵是不定期更新的分結局


    本來還要寫很多東西噠,但是最近作者會寫的同人遭受嚴重打擊,索性就幹脆完結,以後再寫漫同應該都是免費噠,因為還有很多男神木有女票w


    【有生之年必寫係列:】


    1、欠下的銀魂部分


    2、古二沈夜巨巨真愛文


    3、跪舔空軌萊維巨巨


    4、sd初戀流川楓


    5、網王跡部大爺


    等等等等等………………


    開粗來應該也是個綜漫快穿,但是近期不會開,等嚴打的風頭過了再說w


    新坑應該還是主攻,原創古耽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是綜曆史劇的同人?發燒了應該會開個腹黑攻女王受的鹹蛋,有興趣的歡迎收藏作者w


    這裏感謝大家一路的陪伴啦


    i:還是那句話,木有你就木有今天的窩!!!


    還有回歸後一直給寂寞作者留言的臨清,伽倫君,還有斷更一個月後不棄窩的小夥伴兒萌,草雞感謝你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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