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強勁的靈光照到怨靈們身上,大片大片煙消雲散, 一名白甲武神持劍破雲而出!


    果真是君吾。眾人仿佛見了再生父母, 紛紛叫道:“啊!!!帝君!!!”就差涕淚齊下了。君吾踏著光風, 悠悠落地,道:“不要慌,不要慌。諸位,都沒事吧?”


    靈光巨劍劍陣中四人趕緊拆夥,化回了本身。裴茗道:“帝君您不是鎮守仙京?怎麽親自來了?”


    君吾道:“雨師通靈告知,銅爐山界破,事態危急,我便趕來了。”


    眾人回頭望去,雨師還騎在那頭黑牛上,皆是心道原來如此。既然界破,想必通靈術也可以用了。方才他們腦中熱血上湧, 都想著要先把這些亂飛的東西打下來,幾乎沒人來得及想到要去通靈。謝憐上前一步,道:“帝君,是白無相。他回來了。”


    君吾微一點頭, 道:“我猜他也會陰魂不散。”


    謝憐道:“他神出鬼沒的。你一來,他又不知逃哪裏去了。”


    君吾道:“無礙。先把那些怨靈處置了, 再去找他。”


    眾人抬頭望天,空中黑雲翻翻滾滾,正在被君吾帶下來的強光淨化。裴茗道:“所以這一次鬼王出世是被攔下來了吧?”


    謝憐道:“算是吧,畢竟, 衝破銅爐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這個。”


    眾人目光又齊齊望向一旁。謝憐沒有再操縱後,那尊巨石神像還乖乖趴在地上,好一個精雕細琢的龐然大物,倒下來也像一座小山。謝憐站在近處,舉手摸了摸它的臉頰,轉向花城:“三郎,它怎麽辦呢?”


    花城似乎正若有所思,聽他發問,回過神來,道:“哥哥莫要擔心。在修補好它之前,就暫時讓它留在這裏吧。”


    謝憐道:“能修好嗎?”


    花城道:“當然可以,隻要有銅爐的原石。我一定會修好它,讓它再站起來的。”


    謝憐道:“那還是先放著吧。現在銅爐那邊火山還在爆發,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會安全。”


    正在此時,空中盤旋的怨靈們忽然尖叫著化為一道龍卷風,向一處襲去。眾人不知有何異變,定睛一看,隻見那處,竟是地下那座烏庸神殿。


    原本這些東西在強光照射下無處可避,遲早也是要煙消雲散的,但大量怨靈湧入地下那神殿後,就像是被吸得精光了一般,消失得幹幹淨淨。慕情愕然:“怎麽回事?”


    謝憐心道不好,道:“是白無相!他在那裏開了縮地千裏,把這些怨靈都送走了!”


    君吾一揮手,掀了那神殿的頂,連帶掀起了一大片地皮。然而,裏麵除了一個才剛剛畫好的大陣,什麽都沒有了。風信道:“他想幹什麽?”


    “他把陣設哪兒了?送哪裏去了?!”


    若在以往,這時候就該靈文上了。不出半柱香靈文殿就會報上地點,然而現在臨時頂替的不知道是哪幾位文神,在這節骨眼上,居然找不著人,氣得風信罵道:“媽的,平時吹自己吹得天花亂墜爭著露臉求表現,現在該表現了都哪兒去了?!我以後再也不說靈文殿效率低下了!”


    這時,花城的聲音傳了過來:“在皇城。”


    眾人轉向他,恰好花城將兩根修長的手指從太陽穴上挪了下來,道:“他把那些東西送到了七八個方向不同的城池。眼下隻查到一個皇城,因為那邊邪氣突然之間暴漲。”


    ……仙京的文神不頂用,居然還要靠鬼界頭子來幫他們確定流竄邪物的方位,在場有幾位神官不免微覺丟臉。但情況危急,這丟臉之感轉瞬即逝。慕情道:“白衣禍世打什麽主意再清楚不過了,專門往人多的地方送那些東西。一旦人麵疫爆發散布的也會極快,皇城人口最多最密,當然不會放過。”


    裴茗也道:“趕快處理吧,刻不容緩,否則拖延久了後果不堪設想。”


    君吾也對靈文殿的替補文神們頭痛無語,轉向花城:“閣下可能探查出其他城池的詳細方位?”


    花城道:“現在正在查證中。要不了多久。引玉,你接上。”


    引玉忙道:“是。”


    他當初是被君吾貶下去的,雖然君吾隻是公事公辦,但他見了君吾也還是不免緊張,和鬼市那邊的下屬通靈片刻,這才謹慎地報出具體方位:“南方三百裏,北方二百七十裏……”


    君吾對風信道:“南陽,你去南邊。”


    風信卻沒立即應是,而是猶豫了片刻。謝憐猜到他是想找劍蘭母子,正想開口,風信卻應了聲,自己走到一旁畫陣去了。裴茗自覺地道:“北方我去?”


    君吾道:“自然是你去。”


    裴茗點點頭,轉身走了幾步,裴宿跟了上去,於是他回頭道:“你傷沒好,毒也未清,還是先跟著雨師大人吧。”


    裴宿疑惑道:“將軍,我沒,中,毒?”


    裴茗憐憫地拍拍他的肩,道:“斷句到現在都沒好,還說沒中毒?”說完,微微側首,和雨師相對頷首一禮,自行去了。君吾又道:“奇英去西邊吧。切記不可亂來……”


    權一真卻疑惑道:“去西邊幹什麽?現在到底在幹什麽?”


    “……”


    也不能怪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估計他這一路上都莫名其妙:為什麽會被打?為什麽會被埋在牆壁裏?為什麽會被變成不倒翁?為什麽還要變成一把巨劍?簡直沒有一刻搞清楚狀況。見狀,引玉歎了口氣,道:“我帶他去吧。路上再說好了。”估計其他人也沒那個耐心告訴他到底怎麽回事。權一真道:“行啊!”


    慕情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忍不住道:“帝君,我呢?”


    君吾卻看了看他,道:“玄真,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慕情疑惑:“什麽事?”


    君吾道:“你還在禁閉中。”


    “……”


    慕情的臉一下子青了。他還真是忘了這茬。而且不光是他,幾乎所有人都忘了,慕情是帶著以邪術製造胎靈的嫌疑從仙京逃出來的,這事兒他身上嫌疑還沒洗清呢!


    君吾道:“你就不用了,待會兒回仙京,加長禁閉。”


    慕情道:“……帝君,真不是我!”


    君吾道:“事情查清,水落石出,自然會放你出來。否則目下就放你出來亂走,成何體統。”


    慕情萬般不甘,但也無可奈何,隻得低聲道:“是。”


    見慕情憋屈,花城毫不掩飾地哈哈笑出了聲。慕情看他一眼,再看看他旁邊的謝憐,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越發青得厲害。


    剩下的人等,雨師非是武神,也不逞強,言明若有需要,招呼一聲即可,便默默退了。謝憐自然是選了人最多、任務最艱巨的皇城。而君吾則留下來,對付那三座山怪,以及很可能還在附近的白無相。花城骰子一丟,開了縮地千裏,謝憐和他一起走了。


    皇城已是深夜,大街之上靜謐無聲,家家戶戶緊閉屋門。謝憐和花城從一條巷子裏閃出,一邊疾步行走,一邊四下搜索非人之物的蹤跡。走了幾步,謝憐並起二指,抵在太陽穴上,發動通靈術,輕聲道:“帝君?”


    君吾道:“仙樂何事?到了皇城嗎?”


    謝憐道:“我們已經到了。我有事和您說。”


    君吾道:“血雨探花怎麽你了嗎?”


    “……”


    花城仿佛覺察到什麽,挑了挑眉,謝憐道:“不,他沒有怎麽我。是別的事,方才情形危機沒來得及講。”他斂了神色,道,“帝君,您對我的師父,還有印象嗎?”


    聽他提起這個人,君吾似乎微微訝異,須臾,道:“你是說當初那位仙樂國師?”


    謝憐道:“是。從前,您應該和他接觸不少吧?您有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麽古怪之處?”


    仙樂國的祭典法事都是國師一手操辦,國師們就是凡人們連接神明的橋梁。沉默片刻,君吾道:“有。”


    謝憐屏住了呼吸,道:“……什麽古怪之處?”


    君吾卻道:“仙樂,你當真要聽?”


    謝憐道:“要。”


    君吾道:“即便聽了你會失望?”


    謝憐看了花城一眼,道:“要。”


    良久,君吾緩緩地道:“你那位師父,做仙樂國師,是屈才了。他的見識和本事,遠遠超乎你的想象。”


    謝憐靜靜聽著。下一句,便讓他一顆心沉了下去。


    君吾道:“我認為,那位國師在這世上度過的真實年月,可能不低於我,甚至高於我。”


    “……”


    他的猜測被證實了一部分。


    如果國師當真在世上活的年歲比君吾還長,那麽,他是烏庸太子四護法之一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謝憐忍不住道:“為何您從前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個?”


    君吾道:“因為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能確定。”


    謝憐道:“那後來是如何確定的?”


    君吾道:“仙樂滅國後,我找到他,動手了。現在看來,最後他還是逃了。”


    “……”


    能從君吾手下逃脫的,除了白無相,竟然還有其他人。謝憐一直以為國師是因為戰亂逃跑的,沒想到居然是君吾親自去動的手!


    謝憐道:“那……那您是為什麽要對他動手?又是為什麽確定之後,也沒告訴我?”


    君吾道:“你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


    謝憐:“什麽?”


    君吾道:“我說了,也許聽了,你會感到失望。不過,也許現在的你,就算對別人失望,也可以撐住了。”


    謝憐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忍不住緊緊抓住花城一隻手。花城另一隻手也覆上了他的手背。


    那邊,君吾道:“因為我發現,他似乎想從你身上喚醒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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