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深吸了一口氣,承認道:“……的確, 風信是我打傷的。


    風信氣壞了:“我就知道絕對是你!”


    慕情對謝憐道:“但那是因為仙京完蛋了!當時所有神官都在想辦法逃出去, 他卻還留在那裏不肯走, 叫他走他也不聽,再留著遲早被業火燒死,我才打算把他打暈了再丟給你的!”


    謝憐道:“但是,你並沒有把他交給我,風信失蹤了,卻出現在了這裏。”


    慕情道:“因為中途出了一點意外。”


    “什麽意外?”


    慕情道:“那胎靈。它突然從背後襲擊,狂咬不止,不讓我帶上他。我沒來得及拉起他,仙京就開始解體重組了,於是……”


    於是,風信就隨著身下那片地, 不知道被挪到哪兒了。


    如果所言屬實,也就是說慕情這本來是想做個好事,卻一不小心捅了簍子,坑了風信一把, 非常尷尬了。


    謝憐道:“那你當時怎麽不早說……”風信也道:“你這真不是想讓我被燒死在仙京嗎?就把我打暈扔那兒了?”


    慕情麵色一僵,對謝憐道:“胎靈一直蹲在他胸口, 而且後來那女鬼劍蘭也來了,我料想她會叫醒或挪開風信,不至於眼睜睜看著他被燒死。”


    謝憐也明白了。他主動出來救人,大概是因為心虛。畢竟是他把風信打暈弄丟了的, 出於責任,自然也要出一份力。難怪他一路上心神不寧的,恐怕也在忐忑風信會不會死了……


    然而,這套說辭,很難取信了。風信狂抓頭發:“你這事幹的簡直了!我要找人你不知道嗎?!你不打暈我說不定就找到了!”


    慕情冷靜地道:“那胎靈是白無相的手下,白無相不會對他們不利。而他們不想跟你走,你留在那裏也就是浪費時間,喊一千遍也沒用,不如先離開仙京保命,之後有機會再找,你非要趕著那種危急時刻來弄什麽親子相認嗎?我隻是做出了當時情況下最有利的判斷而已。”


    風信可沒他那麽冷靜:“有利個屁!不是你家裏人你才能說這種話!等等,所以你意思是,你本來想救我、讓我離開?”


    花城卻道:“別的廢話不用多說了,回答我的問題:君吾對你說了什麽?”


    慕情閉了嘴,稍稍遲疑。


    花城又盯著他道:“你現在是不是聽命於他?”


    慕情立即道:“絕無此事!”


    花城道:“那麽請解釋這個咒枷。”


    慕情辯了這麽久,有點兒口幹舌燥,須臾,啞聲道:“我說了……你們可能不信。”


    風信道:“剛才問你你往死裏抵賴不認,現在才承認,當然難信了。”


    慕情微慍道:“為什麽我不承認?如果我剛才就告訴你怎麽回事,你也肯定不會信!依舊會是這個態度,誰會承認?一承認就百口莫辯了,還不如不認!”況且,風信沒事固然萬幸,但這事回頭說起來還挺丟臉的,以他的性子,不想認也是正常。謝憐一直耐心地聽著,道:“先讓他說完吧。”


    慕情看了一眼謝憐,半晌,才艱難地道:“這個是……因為,他讓我,對殿下不利,我,不肯,所以才……”


    話到這裏,他自己都別扭,說不下去了。花城道:“所以,他一生氣,就給你套了個咒枷?”


    慕情不語。


    風信道:“沒別的了?”


    花城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道:“憑心而論,你自己相信你說的話嗎?”


    “……”


    慕情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冷冷地道:“你們愛信不信。我打暈風信這事有誤會,但我沒有聽命於任何人。”


    風信道:“慕情你……還是說實話吧。”


    慕情看到他的表情手指骨節就哢哢作響,道:“我說的就是實話!你想聽到什麽?我投降了君吾反過來害你們是嗎?我在你們心裏就是這樣一個人對嗎?太子殿下?!”


    他望向謝憐,目光激蕩。謝憐盯了他許久,一直在思索,正欲開口,花城卻抱著手臂,攔到他身前,迎上了慕情的目光,淡聲道:“用不著這樣看殿下,畢竟你身上早有先例。”


    慕情道:“我又沒問你!什麽先例?”


    花城微笑道:“什麽先例?從殿下手裏搶來的福地,修煉起來可順利?”


    他微笑中透著絲絲寒氣,語氣更是森然不善。慕情一愣,臉色白了白,不由自主倒退兩步,道:“你!……”


    與謝憐爭福地那件事,他自己也知道做的不算很厚道,因此,最怕人翻出來戳戳點點。花城語氣雖帶笑,無形之中卻是咄咄逼人。


    慕情驚,謝憐卻也驚。他驚的是,花城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謝憐和風信都不是嘴碎的人,從不愛在背後議論人是非、或散播什麽。雖然當時慕情離開給他們打擊都很大,但他們也從沒有說出去對別人抱怨過。至於搶福地,謝憐後來再也不想提這件事,並未和人談起,相信風信也是一樣的。


    那三十多個神官自然也不會主動和別人說他們搶了誰的修煉靈地,對此要麽守口如瓶,要麽粉飾扭曲。所以謝憐後來壓根沒聽外人傳過這事。


    既然如此,花城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雖然他在上天庭埋了不少眼線,但這事真的太早了,都八百多年前了,當事人又大多絕口不提,這種陳年老債也能查到嗎?


    慕情道:“你怎麽會知道?誰告訴你的?”他望望風信,又望望謝,最終看的還是謝憐。花城冷笑道:“你不用看殿下,殿下從來不告訴我這些事。這是雪山頂上你們自己喊的,忘了嗎。”


    慕情臉色更白了。謝憐疑惑稍解,不禁微微汗顏。


    風信和慕情兩人一掐起來就相互狂翻黑賬,狂揭老底,必然把一堆陳年老債都綁著火藥扔向對方炸個不停。難怪花城當時那般生氣。可是,他又隱隱覺得還是有哪裏不簡單。


    因為謝憐又想起一件事——紅衣鬼火燒文武廟。花城一戰成名,鬥下了三十三個神官,一把火燒了他們在人間的所有宮觀廟宇。


    謝憐早就不記得當初和他爭奪福地的有多少個神官了,連他們的名號、相貌、說過的話也全都不記得了,隻模糊記得大約有三十幾個。


    那麽,到底具體是三十幾個呢?


    會不會就是當初三十幾名神官?


    如果是的,那麽,豈不是說,花城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半晌,慕情才勉強道:“那次是那次,這次是這次!總之,我從沒想過……”


    幾人正爭執著,突然,謝憐一腳飛出,喊道:“小心!”


    慕情猝不及防被他一腳踹倒,嗖嗖兩聲,兩道寒光銳氣貼著他上方擦過,釘在牆上。慕情一躍而起,幾把拍掉胸口的鞋印,道:“你故意的嗎?!先動手?”


    謝憐百忙之中道:“抱歉抱歉,真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慕情現在多半已經在牆上砸出一個人形坑了。眾人轉頭一看,牆上釘著兩把利劍,劍刃猶兀自顫抖,風信喝道:“誰?!”


    謝憐道:“沒有誰。是它們自己動的!”


    叮叮當當,哐啷哐啷。四麵八方,殺氣大漲。那些懸在牆壁上的兵器躁動起來,瘋狂顫抖,搖得整個屋子都在震天響!


    謝憐道:“快出去!”


    誰知,他奔到原先是出口的地方,風信卻道:“你往那兒跑幹什麽?沒路啊!門在哪兒?這屋子該不會沒門吧?!這要怎麽出去?”


    謝憐道:“原先是有門的!但是不見了!這些兵刃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殺氣衝天?”


    花城兩根手指夾住一柄向他飛來的長劍,並未如何用力,那劍便一折九斷,劈裏啪啦掉了一地。他道:“太久沒人用,寂|寞了,感覺到有人進來,想殺生罷了。”


    其餘幾人下意識齊刷刷轉頭去看慕情。慕情立即道:“不關我的事!”


    花城道:“但,是你把我們引進來的。”


    慕情道:“我是看到了胎靈才指路的!”


    花城卻道:“隻有你看到了。”


    慕情無言以對,握緊了拳。風信道:“現在該怎麽辦?這些兵器不能安靜下來嗎?”


    花城還未答話,謝憐忽然想起以前對付過類似的妖魔鬼怪,喃喃道:“能!不過……得讓它們殺生。”


    風信道:“可是現在這地方出不去,就隻有我們四個被關在這裏,怎麽殺生?能殺什麽?”


    謝憐正要開口,花城忽然道:“三個。”


    風信:“什麽三個?”


    花城道:“糾正一下罷了。被關在這裏的,隻有三個。”


    謝憐猛地轉頭。果然,兵器庫內,原本的第四個人,慕情,他突然消失了!


    千真萬確!原先慕情站著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風信愕然:“怎麽會?!他剛剛還站在這裏的!”


    花城並不吃驚,畢竟方才這種事他已經遇到過一回了,道:“這裏是白無相的地盤。一切聽從他的調令,肆無忌憚,自然想弄走誰就弄走誰。”


    “……”


    如果原先,風信是八分信兩分疑,對慕情針鋒相對的言辭裏隻是氣話居多,現在,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半晌,他才道:“殿下,慕情,他,該不會真的……?”


    謝憐馬上道:“先不要說這個了。這些兵器要暴亂了,先想辦法讓它們安靜吧,不然就要被剁成肉醬了!”說著,他一把抽出了背上的芳心。花城卻倏地按住了他的手。


    謝憐一愣,抬頭望去,隻見花城凝視著他,一隻眼裏隱隱有血色蔓延。


    他沉聲道:“哥哥,你拔劍是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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