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玄機確實是對鄭經的印象大為扭轉。


    在此之前,因為第一次會麵時登徒子在德王妃麵前所說的那番話,讓她聽了極為不喜,因此哪怕登徒子再有才,她也不想正眼看他。


    可現在,她卻開始質疑,登徒子之前在德王妃麵前所說的那番話,會不會是心存故意?


    因為她實在是想不明白,一個思維如此縝密,是非觀似乎也極強之人,真會當著德王妃那種位高權重之人,如此不知輕重地說出那樣的話來?


    她確實有點想不明白,也有些問題忍不住想問他。


    隻不過現在,她的注意力卻暫時被鄭經手中的麻繩給吸引住了,因為她發現,登徒子竟然真用這種奇怪的方法釣到魚了,而且還是一條接一條地在往上拉。


    已經拉上來了四五條!


    天哪,這樣也能釣到魚?


    不管她相不相信,鄭經確實是用拉流釣法釣到魚了,除了一條鯽魚之外,其它是清一色的翹嘴,小的七八兩,大的一兩斤。


    “哇,這麽多,原來這樣真可以釣到魚啊,厲害!”


    而驚奇不已的陳蒨武在驚歎之餘,又及時地當起了合格的捧哏。


    “嗯,此魚名翹嘴,又叫噘嘴鰱子,本身有逐浪的特性,遊速又極快,能釣到在情理之中。”


    鄭經則厚顏無恥地當起了事後諸葛亮。


    並且還喜滋滋地說道:“嘿嘿,中午有新鮮魚吃了,你一條,我一條,玄機姑娘一條,一條鯽魚熬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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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又說道:“看在你的份上,是不是得給你的王妃娘親準備一條,你那驕傲的姐姐一條,鄭家傻丫頭也一條……好像還不夠啊,那就再下一釣吧。”


    “好啊好啊。”


    陳蒨武已喜形於色,忘記了繼續裝小大人。


    至於徐玄機……


    哼,登徒子,幹嘛非得算上我?


    誰領你情?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個情她最終還是忍不住領了,因為……


    在把又一輪流水釣掛上餌丟下去之後,鄭經又開始忙開了。


    他先是從船上的廚房要來了砧板和刀,先麻利地殺起魚來,所謂的君子遠庖廚,在他這裏是全然不管用的。


    等魚殺好之後,一條鯽魚被他送去了廚房,吩咐廚娘把它熬成濃湯,至於剩下的翹嘴,則是要來了烤火用的炭盆,再加滿了木炭,再覆上一層東找西找找來的,勉強能用的鐵網,開始滋溜滋溜地烤起魚來。


    魚竟然還能這樣吃?


    徐玄機一下又看蒙圈了。


    可是當鄭經給魚刷上豬油、蜂蜜,撒上精鹽,以及一些在船上所能找來的香料,把它們給烤得金黃,焦香味四溢時,她卻忍不住偷偷咽起了口水。


    “來,這條是你的。”


    第一條自然是給了根本就不掩飾自己欲望的陳蒨武。


    “玄機姑娘,給你一條大的。”


    第二條卻是被登徒子遞給了她。


    我跟你很熟嗎?


    徐玄機還在糾結著要不要接。


    可登徒子卻又來了一句:“別客氣啊,客氣是跟自己的肚子過意不去,一條魚又收買不了你。”


    徐玄機就此破防。


    還別說,這麽做的魚……比她以往所吃過的任何魚都香!


    除了魚的刺稍稍多了一點以外!


    以至於沒過多久,原本沒人來的船尾,又有士子聞著香味走了過來,而那登徒子,卻是對他們視而不見,隻是重複著拉魚繩,取魚,殺魚,烤魚,以及吩咐陳蒨武把烤好的魚往樓上給王妃娘娘她們送。


    直到那顧傾城走了過來,跟他說了一句:“咦,兄台,這魚的做法好別致。”


    “還行,要嚐一嚐嗎?”


    登徒子順手就遞給了他一條。


    這是那些過來看熱鬧的士子裏,唯一從登徒子手裏吃到了魚的一個。


    “你為什麽給他而不給別人?就因為他是顧傾城嗎?”


    等顧傾城拿著魚走後,徐玄機實在是憋不住了,好奇地問道。


    “哦,他就是顧傾城啊?”


    登徒子先回了她一句,又說道:“至於我為啥給他魚,不是因為他是顧傾城,而是因為他主動跟我搭訕了呀。”


    好奇葩的理由!


    徐玄機一時不解。


    而登徒子則又說道:“你看其他人,因為我身上穿的是樂師服,就當我不存在,而這顧傾城並沒有因此而無視我,還願意跟我搭話,就衝這一點,他也勉強夠資格吃我一條魚。”


    徐玄機:“……”


    這說法好拽!


    但這卻讓她忍不住想起了登徒子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對弱者無同情心之人,瞧不起底層百姓之人……


    因為顧傾城沒有因為他身著樂師服而看不起他,所以有資格吃魚,而不是因為他是士子裏最為有名的那一個?


    她似乎懂了其中的邏輯。


    這也讓她對登徒子更為好奇了。


    等魚烤夠,連她都吃得飽飽的了,用不著再次午飯之後,登徒子終於收攤了,又帶著他們去了趟廚房,喝了一碗濃濃的鯽魚湯後,回到了船的二層,在二層中段的廳堂裏坐了下來。


    “你為啥非得救鄭家小姐?”


    徐玄機終於冷著臉問出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


    吃人的嘴短。


    既然已經開始跟登徒子搭話了,那就沒必要再憋著了,幹脆把她好奇的點全部問出來。


    當然,因為他是登徒子,還是不能給他好臉色看。


    “劉玄德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孔聖人則說,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


    登徒子卻文縐縐地跟她來了一大通。


    聽得徐玄機忍不住嗬斥道:“能不能說人話?”


    “嗬嗬,人話就是,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有人性,見死不救那是畜生行為,有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自己盡量做個人,而不是畜生。”


    登徒子較為直白的一句總算是來了。


    這就是登徒子冒著風險救鄭家小姐的原因?


    而真不是因為他對鄭家小姐有不良企圖?


    徐玄機又蒙圈了。


    因為一直跟在德王妃身邊,聽過德王妃和顏月月的對話,因此她知道,登徒子為救鄭家小姐,到底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就因為這一原因?


    僅僅是因為想做個人,而不是畜生?


    這是什麽邏輯?


    而登徒子又說道:“你們道家之人,不是得讀《道德經》嗎?道德經裏雲,‘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做人做事,得堅守原則,要遵循規律,也要遵循內心,不要過於強求結果,還要淡定從容地麵對一切可能的後果。”


    轟的一下,一股氣息自她丹田之處油然而生。


    徐玄機:“……”


    丹田又動了!


    許久不動的丹田又動了!


    這是要突破了的跡象嗎?


    原本還覺得登徒子有點話多的她,連忙急切地說道:“快,好好給我講講其中的道理。”


    鄭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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