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頭一晚上找下來,可以捉回一簍子新鮮的小河蟹。


    田小午是極愛吃螃蟹的,可在這裏她心疼油鹽,舍不得費作料做香辣蟹吃,一般也就是清蒸了來吃,蒸時放上大塊的薑,去那腥氣跟寒涼之氣,吃的時候,將蟹腹內的草牙子去掉,蘸以薑汁醋,人間美味啊!


    見田小午百吃不膩,他中午在地裏幹完活見日頭猛烈了,便抗著鋤頭回家,順著水溝走來,找著那螃蟹洞就挖,一路回家,也總是能捉回個六七隻,因此,田小午在二十一世紀沒舍得放開肚皮吃的東西,在這個還沒有汙染遍地河蟹的世界,卻日日不缺,吃了個心滿意足!


    田小午本以為這麽鮮美的東西,那柳家公子該是極愛的,可鋤頭除了第一次送去那管家有些勉為其難的收了,以後便徹底沒要過,說是這東西腥臭無肉,吃起來又極為不雅,粗俗鄙陋,他們公子很是不喜,以後莫要送來了。


    田小午聽了暗笑,覺得這柳公子空有這才子之名,卻是這般的不識貨。


    吃蟹不雅?紅樓夢裏那菊花酒螃蟹宴一時羨慕煞了多少文人雅客,“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又讓多少後人才子趨之若鶩引以效仿揣摩其意,這人竟說這吃蟹不雅?


    是不會品味各種滋味,還是真的這般不是金鑲玉不知風雅情趣為何物?


    到真是可惜了這雙螯玉肉嫩,塊塊紅膏香的橫行公子、八腳將軍了!


    腹誹歸腹誹,田小午卻是不想多管閑事另生事端的,既然這柳家不要,她正好可以毫不愧疚放開了肚皮將螃蟹當飯吃了起來。


    反正這清蒸河蟹又不費油鹽,頂多是浪費些柴火,可鋤頭日日上山,家裏不缺的就是這柴火,田小午除了自己吃,也很是爽快的大盤大碗的蒸了來,宴請她的那一夥童子軍們,為她贏得了絕對的威信,幾乎拉攏了全村小泥猴們的心啊!


    又是接連下了幾場雨,田裏原先播種的秋莊稼已是發芽長了起來,這旺子村那些田地裏,幾乎家家種的都是大豆或是紅薯,就隻有鋤頭家這一塊地種的是玉米,很是引人注目。


    田小午讓鋤頭推著她到地裏看了一回這玉米出苗的情況,那二腳鏤沒辜負她反反複複試了幾遍的辛苦,播種後出的苗行距間距基本甚合田小午的心意。


    隻是有些地方還是略略密集了些,田小午便告訴鋤頭這玉米該間隔多遠適宜,讓鋤頭把密集多餘的玉米苗給拔了,薅稀些。


    這一回連鋤頭都猶豫了,薅苗?他們莊稼人祖祖輩輩傳下來就是苗好莊稼才好,這苗出好了,還有薅稀拔除的道理?這薅苗就是丟糧食啊,苗可是莊稼人的命根子,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嗎?


    田小午見鋤頭那副犯難的樣子,也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情,隻是,這玉米苗要是密了,不但影響玉米棒子的個頭,減少玉米的產量,還容易遇風浮倒,要是還沒成熟就倒在地裏,這一年的收成也就泡湯了,尤其是周圍都是矮杆的豆類,將來這玉米杆又是這地裏挑高出一大截獨一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況是玉米秸稈?要是刮大風,這玉米秸稈太密了,長的纖細,那是定然要撲倒的,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所以眼下可不能因愛惜這幾棵苗兒因小失大。


    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鋤頭絮絮叨叨的講了半響,鋤頭是聽明白了,可終歸有些不忍心,見小午是那般的篤定與堅持,他終於硬下心來賭這一賭,大不了少打幾鬥糧食,小午妹子是不會害自己的,鋤頭對田小午的那些大道理雖是半信半疑的,可不知為何對田小午的人品卻是堅信不疑!


    他咬咬牙,橫著心,按照田小午的話目測度量著那適當的距離,將多餘的玉米苗給拔了薅除,不過,那些被薅掉的綠油油的玉米苗鋤頭自始至終都攥在手裏,一棵也沒舍得丟棄。


    鄰家地裏幹活的同村人正在看著自家地裏出的黃黃稀稀、良莠不齊的禾苗對鋤頭今年這地眼紅不已,見鋤頭失心瘋似得拔起苗來,都紛紛不解的叫喊道:“鋤頭,你小子可是瘋癲了?難得你這草都長不了的鹽堿地今年破天荒的苗出的這般齊整,咋地你卻要拔稀了它?你樂糊塗了不成?”


    鋤頭正拔苗拔的心疼呢,聽了這些打趣的話也懶得搭理,隻是悶頭幹的更猛了。


    旁邊鋤草的李大爺看不下去了,鋤頭這人品本事李大爺最是清楚不過,今年他這地還是鋤頭幫忙種上的,他可不能看著這娃子一時間那根筋不對犯起渾來,當下放下鋤頭過來鋤頭這邊的地裏,拉住鋤頭說:“鋤頭,你小子這是想到哪裏了?今年這苗難得出的這般好,雖看不出你種的這是啥,可這整齊茂盛的莊稼在咱這旺子村貧瘠地裏可是幾年不遇的,你想到哪裏去了,要這般的作踐這禾苗?莫不怕天雷劈了你!對了,你這地裏這苗看著新鮮,是種的啥稀罕莊稼?”


    別人的調侃鋤頭可以置之不理,可李大爺好心相勸鋤頭卻是不能充耳不聞:“李大爺,我這地種的是咱這兩年換來當主糧吃的玉米,鄰縣種的多,你往日出遠門路過時不是見過的?”


    “哦,玉米啊?是見過,鄰縣地肥,說是這莊稼產量高,種的可是多的很,不過我見時那莊稼杆子可都是老高了,你這苗苗大爺我一時眼拙沒認出來。咱這裏偏僻,地質又差,又聽說這玉米產的糧食雖多,卻高高細細的見風愛倒地,咱村還沒人敢種,你種的這倒是頭一份呢,你小子不怕摸不準這新莊稼的脾氣,種壞了,到時候顆粒無收啊?這一年可不是白忙活了?到時候你拿啥交賦稅啊?又吃啥?喝西北風啊!你也真是大膽,這種莊稼怎可如此魯莽?”李大爺細細的看著滿地綠油油半尺高的玉米苗,很是有些擔憂。


    “大爺說的是,鋤頭也是一時心熱,想種來試試,且小午妹子會種,她提點著鋤頭該不會出啥大岔子。”鋤頭摸著後腦勺有些羞赧的說。


    “你啊,婦道人家的話,信的過嗎?她一個黃毛女娃子,能懂個啥?”李大爺一聽這話,卻是急了,向來重男輕女的他對婦道人家的見識很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


    “大爺,快別這般的說,小午妹子見多識廣,心裏頭裝的東西多著呢,咱村別說女的,就是男的都沒幾個比的上她,她是我妹子,鋤頭信得過她。”鋤頭見李大爺那不屑的神色立即為田小午辯解道。


    “罷了,你信的過就成,大爺到也覺得那女娃娃清清秀秀本本分分,看起來不是那不著調的人,既然種了也就種了,現在看來,你的苗出的也好,那為啥要拔了呢?”李大爺知道鋤頭護短,也不想多言是非,但還是真心實意的勸著鋤頭。


    “不是全拔掉,大爺,是薅稀些,大爺也知道這玉米杆長得高,這樣薅一下,秸稈粗些,遇風不容易撲倒。”鋤頭拿小午那番讓他半知半解的話簡要的敷衍解釋著說。


    “大爺種了一輩子地,隻聽過這苗全是福氣,地肥是力氣,卻不知道還要將苗給拔了的說法,大爺也見過鄰縣種的玉米,那苗也是密密匝匝的,也沒見誰舍得拔過啊,你這道理是從哪裏聽來的?又好你那撿來的妹子告訴你的?”李大爺狐疑萬分。


    “不,不是,李大爺,是,是書上說的,鋤頭無意見看過一本書,那上麵這般講的。”鋤頭知道李大爺向來有些看不起女子,認為她們頭發長見識短,又聽著李大爺似是對他的小午妹子好似有些意見,怕他因這薅苗的點子對田小午平添些成見,便隨口胡揪了個瞎話,說是書上看的。


    “書上啊?書上說的,那該是沒錯的,這書上還有這個?鋤頭啊,你識字就是好啊!”農村人讀書的少,對這書本有著本能的敬畏跟崇拜,總覺得書上講的定然是對的,一時間李大爺到也信了鋤頭的話,不好再說什麽,隻是皺著眉頭有些困惑不解的喃喃自語的回自家地裏去了。


    鋤頭長長的舒了口氣,看看手裏已是滿把的玉米苗,有些心疼的抿了抿嘴,終是放到田埂上,繼續按照田小午教的薅下去。


    田小午坐在地頭上,看著鋤頭悶聲不吭的薅著玉米苗,剛才李大爺那番話她雖沒聽太真切,卻也是半聽半猜的揣摩了個□不離十,又聽到鋤頭那維護自己的話,心裏竟是那般的感動,不知是為這份信任,還是為這份支持,靜思默想了半日,心卻沒有來的一陣難受。


    田小午覺得,她這般打著我是為你好的旗號,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瞎折騰,鋤頭雖是不懂,卻還是一味的這般由著自己慣著自己縱容著自己,她田小午從來沒設身處地的站在鋤頭的立場上想過鋤頭會不會為難或是無法接受,隻是一味的靠著那所謂的先進的知識或是廣博的見聞層出不窮的出些奇怪的點子,他還這般全心全意的相信支持自己,她是否太過於強人所難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俺家小午慢慢的終於開始意識到鋤頭的好了,


    當然,離俺家鋤頭媳婦熬成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且一路男配橫生,程咬金頗多,


    前途是光明地,道路是曲折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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