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之中,一架人高的花梨絹素屏風,倒映著一個梳著鬟髻的嬌小苗秀身影,似是雙手端著一個臉盆兒。


    也不知是不是賈珩的默然,又給了晴雯某種“敵退我進”的勇氣,晴雯又恢複往日那種淩厲、爽利的樣子,輕笑道:“公子,我拿了毛巾來,給你搓搓背。”


    說話間,就是從裏間進來。


    賈珩抬眸看著著翠色石榴裙的晴雯。


    他當然知道此舉並不意味著晴雯就是任由他輕薄,或許是出於小姑娘某種親近的心思。


    這種小女孩兒心思,不是那種三十歲的花信少婦,如鳳姐、尤氏……拿人這麽舉例,還不合適,總之這麽來,隻有一個目的……求歡。


    但小姑娘的親昵,更多是依賴下的親昵。


    當然,晴雯是他的大丫鬟,伺候他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妥。


    這邊想著,賈珩輕聲說道:“好吧,不過別將洗澡水弄你身上就是了。”


    晴雯端著臉盆兒,手中拿起一個毛巾,臉頰早已滾燙如火,螓首埋至胸口。


    她也不知怎麽了,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定,一想到公子在外剿匪,也不知冒著多大的險,心頭就落不定,尤其府裏的婆子還在胡沁什麽“公子回不來了,身遭不測雲雲……”


    今晚見到少年從外間風塵仆仆而來,一下子就……不受控製般,想過來侍奉她。


    賈珩溫聲說道:“你幫我揉揉肩,這兩天,許是晾著了。”


    晴雯應了一聲,關切說道:“不礙事吧?”


    說著,就是上前來,放下臉盆,繞到賈珩身後,小手放在賈珩肩上,揉了起來。


    賈珩輕笑了下,說道:“手藝不錯啊,晴雯。”


    纖纖小手在肩膀上揉著,那種輕重揉捏的感覺,恰到好處。


    晴雯垂眸看著那遒勁的肌肉,明眸想挪開,卻恍若被定住了一般,芳心略有些羞不自抑,柳葉眉挑了挑,撅起粉唇,俏聲道:“以往在老太太屋裏,嬤嬤們教過,說來,還沒正經伺候過誰呢,也就是公子。”


    賈珩笑了笑,說道:“那我這福氣可以。”


    晴雯麵上也有笑意,說道:“那可不。”


    揉了一會兒,賈珩笑道:“手酸了吧,歇會兒,我洗洗澡。”


    晴雯應了一聲,手指正要拿開,忽地擰了擰秀眉,說道:“公子,你肩胛骨下,怎麽有個小塊兒梅花胎記?”


    “有嗎?我不知道?別是什麽疤痕才好吧?”


    因為那一塊兒恰好是視野的盲區,賈珩自入此軀以來,也從未注意過。


    “不是,就大拇指的小塊兒胎記,不算太明顯。”晴雯笑了笑,說著,還有削若蔥管的手指點了點。


    賈珩笑道:“哦,那不用理會。”


    晴雯應了一聲,也不說其他,拿起毛巾幫著賈珩擦洗著後背。


    賈珩也是洗著前身,感受到小手在後背撫摸著,也有幾分異樣,岔開了個話題,輕聲問道:“最近家裏還好吧,晴雯。”


    晴雯臉頰微紅,說道:“還好,就是府裏一些婆子,碎嘴,說什麽難聽的話。”


    賈珩道:“我在西府裏聽說了,明天就著手整頓。對了,你字認得怎麽樣……嗯……”


    卻是晴雯突然那纖纖玉手碰他的腋窩。


    賈珩就是一把抓住少女的小手,卻聽少女哎呦一聲,卻是濺起的水花中的花瓣兒迷了眼。


    “公子,你太冒失了,都迷了眼。”晴雯又羞又惱說著,如非玉手被賈珩握著,就想去揉眼。


    賈珩道:“別揉眼睛,迷了眼,千萬別揉,眼睛進了髒東西,千萬別揉,你睜開眼,我給你吹吹。”


    晴雯這會兒眼淚都出來了,一張俏麗、明媚的瓜子臉上也有幾分緋紅,口中埋怨說道:“公子,別將眼睛弄瞎了吧。”


    “你別動,說什麽胡話呢,要是瞎了,我養你一輩子。”


    賈珩輕聲說著,撥開小姑娘的眼皮,隻見靠近瞳仁的地方,果然有一點兒花瓣沫,就朝著花瓣沫兒輕輕吹了口氣。


    這時,晴雯眼眸中就有眼淚下來。


    賈珩將花瓣沫吹到下眼瞼處,伸出小指,輕輕勾了下,輕聲道:“好了,我給擦擦臉上的眼淚。”


    說著就是以大拇指揩拭著少女臉頰上的淚珠。


    說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摸晴雯的臉頰,小姑娘長著一張小巧、明麗的瓜子臉兒,臉頰肌膚碰上有著一股獨屬於青春少女的柔軟、滑膩。


    這時,眼睫微垂,紅唇輕撅,竟給人一種任君采擷的感覺。


    賈珩將目光挪移開來,笑了笑說道:“睜開眼吧,你不知道腋窩是人的癢處嗎?還往那裏撓。”


    “公子……”晴雯聲若蚊蠅嗯地一聲,紅唇微啟,輕聲說著,隻覺呼吸急促,一顆芳心砰砰跳個不停。


    方才熱氣撲打在臉上,而此刻公子那略有些繭子的手落在臉上,有些澀澀、粗糲之感。


    晴雯抬眸看著少年溫潤如玉的目光,四目相對,她也不知為何,就這麽想盯著少年,似乎怎麽要融化在那溫和的目光中。


    心底隱隱期待著什麽,但卻又細思不知是什麽,就是抿了抿粉潤的櫻唇,眸中現出一抹羞惱、委屈來,但覺得這樣似乎也不好,就是抬起螓首,凝視著少年。


    賈珩靜靜看著晴雯,忽而開口道:“晴雯。”


    “哎,”晴雯凝了凝眉,秀美雙眉下的明眸,盯著少年。


    賈珩默然了下,打量了晴雯一眼,輕聲道:“你還小。”


    晴雯:“……”


    她還小?這話是什麽意思?


    為何聽著這話……就火大呢,晴雯下意識挺了挺胸,柳葉眉挑了挑,想要瞪一眼對麵少年。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那少年湊近了過來,印在自家櫻唇上。


    “唔……”


    許久唇分,賈珩抬眸看著早已紅彤了臉頰的晴雯,想了想,也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清咳了下,正色說道:“你現在年齡還小,正是讀書明理的年紀,現在好好讀書,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方才……男女之事,其實也就這麽回事兒,嚐嚐就好了,不可太沉溺。”


    晴雯垂下螓首,想懟一句,公子也沒我大多少,但卻發現到了嘴邊,隻是“嗯”的一聲,想要抽身欲走,卻發現身子軟得挪不開。


    賈珩拉過晴雯的手,說道:“你服侍我沐浴吧。”


    對晴雯這種動了初戀的小女生,他還是想給她一個美好的回憶的,不能太早破了身子,對身心不利。


    晴雯應了一聲,懵懂地點了點頭,隻是看著少年的麵容。


    她這樣算是開臉,做姨娘了吧?


    可又不像是……


    等沐浴而畢,打發晴雯出去,換上長袍,向著外間而去,行至廂房之中,隻見盛裝華服的秦可卿,側坐在床榻上,芙蓉玉麵柔美婉麗,秀鬱鬢發之間,一枚碧玉發簪,綠意盎然。


    一見賈珩,就是盈盈笑道:“夫君,你沐浴好了。”


    賈珩笑了笑,走到床榻前,說道:“夜深了,睡覺吧。”


    秦可卿點了點頭,垂下了螓首,望著裏麵而去。


    外間,寶珠、瑞珠臉頰微紅著,就是上前,放下金鉤,頓時淡黃色幃幔落下,外間燈火吹熄,唯有一輪明月透窗而過,秋風吹動外間梧桐樹影,在軒窗搖曳明滅。


    ……


    ……


    讓時間稍稍倒退半個時辰。


    就在賈珩赴宴榮國府,拿了賴大,京兆府,通判傅試家


    傅試喝得臉頰通紅,在仆人的攙扶下,向著正屋而去,其夫人錢氏,在丫鬟的陪同下,見到這一幕,就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和誰喝酒去了?”


    錢氏接過一旁丫鬟遞來的毛巾,給傅試擦著額頭、鬢角的汗水。


    傅試年歲三十許,臉頰微胖,頜下蓄著短須,笑道:“還能是哪家?急得團團轉的賴家唄?賴嬤嬤今天做了東,求我居中引薦京兆牢房的幾個牢頭、獄卒,我不好推辭,隻能去應宴。對了,秋芳呢?”


    “秋芳正在書房看書的吧。”提及那個小姑,錢氏凝了凝眉,轉而又是問道:“賴家讓你引薦牢官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傅試冷笑一聲,說道:“賴家為了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正在四處托關係,但現在府尹大人盯的緊,京兆衙門的官兒,哪個敢收他的銀子,隻能求告到我這賈府門生這裏了。”


    錢氏捏了捏毛巾,眼珠動了動,說道:“那她打算出多少錢?你準備不準備幫她?”


    傅試皺眉道:“我哪有那本事兒,想幫也幫不了,牽線搭橋其實都冒風險,不過她倒是舍得花錢,我隻要答應引薦,就送給我這個數。”


    說著舉起兩個手指,在錢氏眼前晃了晃。


    “兩千兩?”錢氏眉開眼笑道。


    “兩萬兩!兩千兩,誰給她沾這掉腦袋的事兒!我已應下了,幫她引薦,就在這兩天,她先付了五千兩定金。”傅試皺了皺眉,說著就將銀票取出來,沉聲說道:“但是我回來這一路上思來想去,總覺得這個錢拿的不安穩,想尋妹子商量商量。”


    傅試雖貪財逢迎,善於鑽營,但卻有一個好妹妹——傅秋芳。


    今年芳齡二十一,瓊閨秀玉,喜好讀書,才貌雙全。


    傅試想給妹子攀個好人家,因此一直耽擱著,竟是養到了現在二十一歲,還未出閣,都快成老姑娘了。


    就在這時,隻聽珠簾“嘩啦啦”響動,傅秋芳手中拿著一本書,從裏間出來,聞著花廳的酒氣就是皺了皺瓊鼻。


    這位麗人身量頗高,容貌端麗,上著淡青色對襟褂,下著石榴羅裙,裙中是一雙纖細修直的長腿,身姿苗秀。


    傅秋芳顰了顰黛眉,聲音酥酥糯糯,說道:“哥哥方才說,收了那賴家的銀子?幫他們打點?”


    “妹子,正要問你,兩萬兩。”傅試道。


    傅秋芳玉容如清霜,道:“哥哥若是收了,趕緊退了去,若是被收,趕緊回絕,否則將有塌天之禍。”


    傅試道:“這……不至於吧?”


    傅秋芳道:“哥哥難道不知,那位賈子鈺已經從翠華山剿匪功成回來,剛剛入宮麵聖了嗎?”


    一旁的錢氏就是皺了皺眉,她這個小姑子,多大的人了,還不出嫁,在家裏偏偏還要管她男人的事,但偏偏這個殺千刀的,偏偏事事聽他這個妹妹的,把她都要慪死了。


    傅秋芳凝了凝黛眉,酥酥糯糯說道:“哥哥,我覺得那位賈子鈺不是好相與的!你看這書,就是那位賈子鈺寫的,想來是個胸有丘壑的,我聽說那寧國主仆得罪了他,這才入獄,哥哥若是從中幫助賴二,隻怕這位到時追問起來……不會和哥哥善罷甘休。”


    說著,就是將手中的書籍遞給自家兄長。


    這本書她讀了一天,覺得真是才情斐然,對這位賈子鈺性情多少有了一些了解。


    傅試看著三國演義,凝了凝眉,道:“一本書,不至於吧?”


    傅秋芳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一本書是不至於,但你看剛剛剿匪功成,正是銳氣大盛之時,如一柄寶劍,開了鋒,正要拿人試劍呢,哥哥你收這兩萬兩銀子,隻怕拿的燙手。”


    錢氏輕笑一聲,說道:“妹妹這話說的,你兄長隻是幫著引薦個人,又不是幫那賴家撈人,怎麽就燙手了,再說你兄長不引薦,人賴家就不找門路了?我雖沒讀過書,也知道風聲鶴唳,實在要不得!”


    傅秋芳看了一眼自家嫂子,明眸平靜,酥酥糯糯道:“隻怕……人家不這樣想。”


    錢氏:“……”


    傅試拿著三國演義,翻了翻,皺了皺眉,抬頭看向自家妹子,道:“秋芳說的對,這個銀子拿著燙手,就不能拿,明天給賴家退了去,我也總覺得不安穩,這些年凡是我覺得不安穩的,別人拿的多半都出事了。”


    錢氏麵色微變,輕哼一聲,說道:“行,不拿!家裏現在吃穿用度,哪裏都要錢,自從那位許大人來京兆後,你那點兒俸祿,快連胭脂水粉都買不起了,你看看秋芳,這都秋天了,還沒裁剪幾身好衣裳,多大的姑娘,不穿好的,戴好的,怎麽能行?”


    傅秋芳身上的衣裳的確簡素,臉上也薄施粉黛,聞言,就是顰了顰黛眉,知道這是自家嫂子在說現成的話。


    隻是……


    終究芳心難免生出一抹黯然。


    她已是多大的姑娘了,待字閨中,卻沒有個合適的人家可以托付終身。


    或許,此生唯得詩書相伴了吧。


    然而,錢氏的話卻一下子揭了傅試的短,讓傅試覺得大丟麵子,酒意上湧,沉喝道:“你個婦道人家,懂個屁!我這妹子,知書達理,是要許好人家的,我就養著她,好好挑!不挑個出將入相的,誓不罷休!”


    傅試道:“秋芳,這五千兩銀子,你先拿著,裁剪幾身好衣裳,打幾幅好頭麵,等過幾天,我去賈家西府裏轉轉,他們家有個鍾靈毓秀、銜玉而生的公子哥,是政公的獨子,名喚寶玉……”


    傅秋芳:“……”


    一旁的錢氏見得此幕,就眼底藏笑,問道:“那這錢還收不收?”


    傅試皺了皺眉,胖乎乎的臉上現出一抹遲疑,說道:“我就牽線搭橋一下,想來問題不大……要不,先看看情況再說。”


    他雖然覺得不落穩,但他畢竟是政公的門生,想來那位終是賈族中人,也不至不給政公一點兒麵子。


    錢氏眉開眼笑道:“好,好。”


    而傅秋芳眉眼間卻浮上一抹憂鬱,伸手將自家兄長放在小幾上的書籍拿過,目光落在賈子鈺的印鑒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傅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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