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中,暖香彌漫。


    一對兒璧人依偎著說話。


    晉陽長公主仰起秀美玉容,問道:“你上次不是說讓人查忠順王府嗎?”


    賈珩輕聲道:“讓人去查了,這兩天我問問進度。怎麽,忠順王爺又來找不痛快了。”


    他先前曾和晉陽公主說過,要對付忠順王,然後讓人搜尋關於忠順王府的罪證材料,後來因為練兵,倒是耽擱了一些。


    晉陽長公主道:“他最近想為兒子求婚嬋月,讓他的王妃進宮和母後,說什麽親上加親,打的什麽主意,不問可知?左右不過是看上我孤兒寡母的家資而已。”


    賈珩拉著晉陽長公主的手,輕聲道:“皇太後那邊兒沒應允吧?”


    晉陽長公主道:“母後自是回絕了她,不過嬋月也到了訂親之齡了,本宮也發愁的緊。”


    不說一定現在就成親,而是提前定下婚事。


    賈珩思索了下,攬過玉人的削肩,說道:“小郡主再等一二年,倒也沒什麽,她表姐鹹寧公主不是還沒訂親的嗎?”


    晉陽長公主道:“都擠在這一二年了。”


    說著,鳳眸微轉,打量著一旁少年削立、冷峻的麵龐,明眸美眸中湧起複雜之色,說道:“說來……算了,不說了。”


    一開始,她還想讓嬋月許給他,誰知他……與她有了肌膚之親,而且嬋月似也說過喜歡這人,時刻提防著她和他獨處。


    還有鹹寧,看著這人的眼神似也有幾分不對。


    否則,她方才也不會……她那一會兒,就像是心底擔心這人要被搶跑了似的。


    賈珩不知晉陽長公主的愁腸百結,擁著麗人的柳腰,膩歪了一會兒,直到酉初時分。


    晉陽長公主轉頭看向賈珩,輕聲說道:“你先回去罷,等會兒不定嬋月該回來了。”


    賈珩輕聲說道:“想著多陪陪殿下才是的,要不今天我不回去了?”


    晉陽長公主芳心先是一喜,但轉念就意識到不妥,嗔怪道:“你若在這裏過夜,隻怕皇兄那裏很快就會知道了。”


    賈珩聞言,頓了下,輕聲道:“其實,聖上遲早會知道。”


    甚至而言,他覺得崇平帝知道,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兒。


    如今他領著京營、五城兵馬司、錦衣府,雖權位不高,但都是處於要害衙司,如果天子如果知道他和其妹有著這層關係,心頭的戒備、警惕也會打消。


    畢竟,自前明之時,駙馬就已是皇權的堅定捍衛者。


    “隻是……”


    想著崇平帝,賈珩心頭也湧起一抹古怪,看著眼前的芙蓉玉麵的玉人,目光不由落在那瑩潤紅唇上,目光有些失神。


    “那等皇兄知道再說。”晉陽長公主微微蹙眉,美眸嗔視,道:“好了,趕緊回去罷。”


    賈珩戀戀不舍道:“那明天,我再過來。”


    他其實也能看出這位貴女心頭的某種憂慮情緒,雖不知道心事為何,但留其一個人待會兒也好。


    縱是夫妻,也需得給彼此一些距離和空間。


    “嗯。”麗人輕輕應了聲。


    望著賈珩離去,晉陽長公主明眸幽幽失神,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


    出了長公主府,賈珩騎著棗紅色駿馬,執韁行走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心底不由思索著關於晉陽長公主的事。


    有些事不宜直接去問,但心頭未嚐不會湧起各種猜測。


    隻是終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不好貿然去問。


    “等她想說了應該會再說。”


    賈珩存著此念,不再糾結,向著寧榮街返回。


    寧國府中,正是傍晚時分,暮色低垂。


    賈珩剛一進入花廳,方是落座沒一會兒,忽地外間一個小廝進得廳中,說道:“大爺,薛家少爺找著了,就在下午時候,讓京營的兵馬帶過來的。”


    在京營接到賈珩之命,廣派兵丁上山尋找之後,薛蟠以及行軍主簿方冀、護軍將軍倪彪等人,終於在下午被果勇營的士卒發現,並將其帶下山來,方冀、倪彪二人因未牽涉到立威營參將謀叛一案,在赴節帥大營接受例行詢問後,便各歸本職。


    而薛蟠因為受了傷,則被果勇營的軍卒,以馬車送到了榮國府梨香院。


    賈珩聞言,放下手中茶盅,問道:“人現在在哪兒呢?”


    “薛大爺被京營的兵丁,抬回了梨香院,說是受了不輕的傷勢。”那小廝連忙回道。


    賈珩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那小廝又說道:“剛剛老太太打發了人,問大爺何時回來呢,說是到西府一敘。”


    賈珩皺了皺眉,問道:“有沒有說什麽事兒?”


    小廝搖頭道:“沒說。”


    賈珩想了想,又問道:“下午時,宮裏有沒有公公來傳旨?”


    “沒有傳旨的公公。”那小廝麵色迷茫道。


    賈珩麵上現出思索,情知旨意估計還在走流程,那麽賈母喚自己過去許是商量過年的事,想了想,也不再糾結,輕聲道:“等我換身衣裳過去。”


    說話之間,離了花廳,前往內宅,換了一身家居石青色錦袍,就向榮國府的榮慶堂行去。


    梨香院


    一間裝飾奢麗的廂房之中,薛蟠趴在床上,大腦袋側在枕頭上,身後蓋著一床被子,口中兀自“吭吭哧哧”發出痛哼,因屁股有傷未曾愈合,隻能如此。


    繡墩上坐著的薛姨媽早已心疼壞了,看著趴在床上的自家兒子,拿著手帕擦著眼角,不停發出低聲抽泣,寶釵在一旁安慰著薛姨媽。


    薛蟠一時間被哭鬧的心煩意亂,說道:“媽,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薛姨媽拍著被子,惱道:“你這孩子,整天讓人提心吊膽的,你知道不知道為娘多麽掛念,我一宿沒睡,就擔心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妹妹可怎麽辦啊。”


    薛蟠苦著一張大臉盤,說道:“我也掛念著家裏別出什麽事兒。”


    薛姨媽皺眉,斥道:“竟說胡話!家裏好端端的能有什麽事兒?”


    薛蟠銅鈴的眼睛中現著後怕之色,道:“媽你不知道,我聽方先生說,那些京營亂兵本來是要煽動京營兵卒到城裏鬧事的,如果不是珩表兄管束著,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亂子呢,說不得如舅舅家那樣。”


    薛蟠被抬回來時,第一時間尋了京營兵卒詢問關於京中變亂的細情,當得知並未出現方冀所言之事時,心頭不由驚喜交加,再聽到自家舅舅王子騰府上被亂兵衝擊之後,則嚇得一跳。


    薛姨媽聽提及自家兄長王子騰,心頭也不有湧起悲戚和唏噓,歎道:“你舅舅他,誰能想到,唉……”


    薛蟠臉上也有幾分苦悶,長籲短歎。


    寶釵凝了凝水潤杏眸,輕聲道:“兄長,那位方先生有沒有說,舅舅他又是怎麽一說?”


    薛蟠轉眸看向自家妹妹,說道:“好妹妹,我現在也摸不著頭腦,也想問問,等珩表兄過來,你問問他。”


    寶釵:“……”


    薛姨媽皺了皺眉,說道:“我的兒,咱們以後都不從軍了,再問這些做什麽?咱們家也不缺錢,多大腳穿多大鞋,多大能為,幹多大事,你以後也別去舞刀弄槍的了。”


    經此一事,薛姨媽算是徹底杜絕了薛蟠的從軍之路。


    薛蟠這次倒是點了點頭,道:“媽說的沒錯,這從軍就是腦袋別褲腰帶謀富貴的活計。”


    分明是薛蟠想起先前那種命懸一線,九死一生的場景,還不如吃喝玩樂,喝酒聽曲來的快活。


    薛蟠正失神間,猛地想起一事,問道:“媽,香菱呢?怎麽沒見著香菱?”


    卻是看著寶釵身後的鶯兒,熟悉尋找那一道柔弱、纖美的身影,卻一時間沒瞧見。


    薛姨媽臉上有些不自然,說道:“你不知道,昨天為你的事兒,香菱送出去了。”


    薛蟠眼睛瞪得銅鈴一樣,急聲道:“送給誰了?”


    這可是他當初花了大價錢爭買來的,為了那丫頭,他可是從金陵躲到神京城了。


    薛姨媽一時間也被嚇了一跳,沒有多想,說道:“送珩哥兒府上了。”


    薛蟠卻聽岔了意,愣怔了下,喃喃道:“送到珩表兄房裏?這……這,送得好!”


    薛姨媽:“???”


    一時間,暗道,他家蟠兒這是轉性了?


    不過還是解釋道:“香菱,原先珩哥兒媳婦兒也是認了她義妹的,為娘認了她為幹女兒,算是兩家親密一些,這兩天就裁衣裳,置備禮物,以後兩家還是經常走動的。”


    薛蟠眼珠骨碌碌轉起,大臉盤上現出笑意,說道:“媽,你這事做對了。”


    薛姨媽:“……”


    薛蟠道:“媽,你是不知道,我路上聽方先生說,珩表兄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露了好大的臉,以後是愈發得勢了。”


    薛姨媽詫異道:“什麽功勞?”


    薛蟠壓低聲音說道:“我也說不了,反正以後愈發是厲害的了,咱們家得和人多親近親近才好,這一次,不是人家,我這條命可就交代在山上了。”


    經此一事,他徹底熄了這個為官作宰的心。


    況且人生在世,誰說一定要自己做官才能威風八麵,有個好親戚也是一樣,在金陵時,人家金陵的官兒還不是想方設法給他脫罪?


    薛姨媽麵色頓了頓,嘟囔道:”他再怎麽得勢,聽說現在也隻是二品,總還不能越過你舅舅去吧。”


    昨日,薛姨媽正在為薛蟠的事兒提心吊膽,並未將賈珩與元春二人關於王子騰仕途的對話聽進去。


    薛蟠臉色難看,說道:“舅舅那邊兒,唉……聽方先生的意思是,這次真真是捅了大簍子了。”


    不得不說,這半個多月的從軍經曆,還是讓薛蟠知道一些事來,而路上方冀與其聊天,也適當開闊了薛蟠的視野。


    薛姨媽聞言,眉眼間也浮起愁悶,怏怏道:“你舅舅他這次是險著了,可也不至於太差吧。”


    先前擔心兒子,現在兒子安然返回,對自家兄長甚至對自家在京中生意的擔心,自然而然湧上心頭。


    薛蟠說道:“所以,我才說等珩表兄回來了,問問他,人家當著大官兒,這裏麵的彎彎繞肯定門清。”


    寶釵在一旁靜靜聽著,杏眸中也泛起一抹憂慮。


    她家在神京城中的鋪子營生,雖因上次查賬,盈利狀況改觀了一些,但想要繼續接著皇商的生意,官麵上又不能沒有人。


    舅舅如今失了勢,將來又不知如何了。


    薛姨媽這邊兒也被薛蟠一通話說得陷入深思。


    而在母子二人說話之時,外間一個丫鬟進屋來報,“太太,少爺,姑娘,東府珩大爺回來了。”


    薛蟠聞聽此言,就一按床幫,激動道:“我去見見珩表兄,哎呦……”


    分明是起身之間,牽動了傷勢,眉頭緊皺,痛哼連連。


    薛姨媽惱道:“你身上有傷,還冒冒失失的,等人家忙完了,說不得就過來了。”


    轉頭看向那丫鬟,道:“人這會兒還在府上的吧?”


    “聽說老太太喚了珩大爺到西府。”那丫鬟回道。


    薛姨媽點了點頭,看向薛蟠,道:“為娘這就過去聽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薛蟠連忙道:“媽,你快去罷。”


    薛姨媽點了點頭,正要起身,卻聽得外間一個婆子挑簾進來,說道:“姨太太,寶姑娘,老太太在榮慶堂擺了飯,一同過去用些。”


    薛姨媽應了一聲,就和寶釵,向著外間邁步而去。


    榮國府,榮慶堂


    賈母坐在羅漢床上,鴛鴦、琥珀在身後捏肩的捏肩,捶背得捶背,鳳紈、四春、黛玉、湘雲俱在一旁列坐相陪。


    下首的楠木椅子上,賈政赫然在坐,換上一身儒雅文士常衫,說道:“今日朝會,聖上加封了珩哥兒為錦衣都督,又賜了珩哥兒蟒服。”


    鳳姐詫異道:“這可真是了不得,老祖宗,蟒服不是封了王的才穿的嗎?上次南安郡王王妃過生兒,就見著老王爺穿著蟒服。”


    賈母心頭雖喜,但麵上卻矜持,說道:“也不都是封王爵的穿,當年,小國公爺也被宮裏賜蟒服,這是宮裏的恩典,蟒服有坐蟒,行蟒,蟒的條數也不同,比著郡王的蟒袍還是不一樣的。”


    鳳姐驚訝道:“不想這裏的門道兒,還有這般多。”


    因為王子騰府上剛剛遭劫,榮慶堂眾人倒未如往常一般大聲說笑,就連鳳姐較之往日也少了幾分跳脫。


    賈政聞言,目光失神,唏噓說道:“珩哥兒愈見鯤鵬騰飛之相,而王兄那邊兒,經此一事,也不知起複尚在何時了。”


    提及王子騰,賈母也歎了一口氣,道:“官爵不官爵的,反而是小事兒,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鳳丫頭,你讓人過去吊唁了沒?”


    鳳姐麵上也有幾分戚然,低沉說道:“我一早兒親自和太太一同過去的,那邊兒壽材,停靈,治喪,也就這兩日了,太太我瞧著似受了一些驚嚇,說是請個靈驗的尼姑進府幫著舅媽還有幾個表弟超度超度。”


    王夫人和鳳姐一早兒就去了王子騰府上吊唁,之後王夫人與王子騰兄妹見麵,痛哭一場,見著了停得滿滿當當的棺材,回來之後,心頭別扭,不大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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