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認真梳洗好的公子羽從房間中走出,同樣他又戴上了那張青銅麵具。


    昨晚他睡得很香,因為想清楚了接下來南方三州可能發生的紛紛擾擾都與他,以及青龍閣再無關聯之後,他就更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欣賞即將上演的一場大戲。


    當然,對他來說也是一次觀察和學習。


    吱呀一聲,隔壁的房間也應聲而開。


    看著出現的蕭廷,風度翩翩,臉上毫無一絲疲倦,可見對方的心態應該調整到與自己差不多的程度,而他們大概也是這族地內,唯二睡的最安穩的人選。


    “早。”


    公子羽主動打了個招呼。


    雖然兩人私下有不少貓膩,但表麵是必須維持一團和氣的樣子。


    蕭廷微微頷首道:


    “早。”


    其實現在已經算不上早了,原定的祭祀時間是巳時,如今已經辰時過半,但因這場儀式就是在元家的族地內舉行,所以沒到最後一秒,也不會有元家族人前來催促。


    況且此刻元家的這些血脈族人很忙。


    需重新確認一遍流程沒有出現問題,祭祀的物品是否存在缺漏,元家族地的大陣有無損壞,以及通知以其族地為中心,包括整個曲溪域,甚至南玄州府都要處於一種戒嚴狀態。


    原本在這族地內,除了部分元家的血脈族人鎮守外,還會有一些依附元家的家族或勢力派來的仆從,但早在確認祭祀的那天,這些人就被暫時清退。


    無論是元士霄還是元十三限都無法確認這裏麵會不會有其他勢力摻雜的沙子,即使是極小極小的概率,他們也不會去賭。


    如今能相信的隻有自家的族人,因為這場儀式是否順利進行下去,也將關係著他們自身和未來。


    “八大世家能夠傳承至今,也是一種奇跡了,哦不對,現在該說是七大。”


    公子羽饒有興致的跟一旁的蕭廷談論著,領路的元家族人就全當什麽也沒有聽到,一直低著頭前行。


    “你是指什麽,那畸形的家族傳統?但在我看來,因為所謂的血脈詛咒,這種規矩的存在很有必要。”蕭廷認真說道,“甚至我還覺得他們能堅持到今日是非常了不起的。”


    從大玄皇朝建立以來,也是八大世家美夢與噩夢交相輝映的開始。


    他們享有世間最頂尖的權勢,所誕下的族人不存在庸者,至少先天根骨資質方麵,一定能夠踏入武道、文道、術法,這三大修煉體係中的一項。


    期間還出現過許多真正達到變態級的天才。


    但為了傳承,無論是在族內相比較來說的庸才還是天才,都少有活到年紀接近壽命上限的時候,他們需要根據族規在評判自身的價值已經將要榨幹,就主動讓出一個位置,可供新的族人填補上。


    否則與元家族人結合所強行生下來的是必會夭折的畸形兒,且這種受到血脈詛咒的死胎,更會對孕婦本身造成極大的損害,生育後能夠安然活下來的不到一成。


    麵對死亡需要勇氣,去挑戰這場生命的禁忌也需要勇氣。


    在這上千年的時間裏,不是沒有人反抗過,但不想死的終究會死,渴望新生命的卻會迎來一次又一次來自心靈和肉體上的雙重痛擊。


    因此對八大世家的族人來說,能夠一直安穩的活下去是一種不切實際的夢想,想要與所愛之人生下一個象征著他們生命延續與美好愛情的結晶,更是一場極難把握到的機遇。


    即便之前元家內部經過元十三限大清洗了一次,按理說已經空出近四十人的名額,元家的族人還在恪守著族裏的規矩,唯有達到族內定下的標準或是付出相應的貢獻,才可得到生育的機會。


    但隨著今天過去之後,那籠罩在整個家族之上的陰雲也將徹底不存在。


    就算他們之後誕下的族人不會受到人道庇護,先天就具備一個在平均線之上的資質,他們也沒有一絲悔怨。


    畢竟現在這世道即便是一個普通人,經由如今天地的變化,後天也有極大機會踏上修行之路。


    況且一個千年世家內,能出現極多數的英才,最重要的是通過千年的累積所一步一步傳承下來的精英教育。


    這才是族內最寶貴的財富之一。


    蕭廷和公子羽一邊說著,已經穿過了花園,不遠處,兩人見到湊在一起的方歌吟和元隨雲。


    很奇特的組合。


    雙方之間沒有怎麽寒暄,隻是微微點頭示意後,便隔著一段距離,一前一後的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去。


    “看他們的狀態,真輕鬆。”元隨雲挑了挑眉。


    “因為一切都與他們青龍閣毫無關係,走個過場罷了。”方歌吟淡定道。


    其實兩人並非是恰好遇到,而是昨晚談了一夜。


    接下來方家要遷移西南州府,除了鬼市那邊會全力提供幫助外,更要與如今身為西南州牧的元隨雲這邊取得一種默契。


    今後在鬼市或許會取締州牧這個職位的存在,但現在秦凡還掛著鎮南王的名號,且西南州府才剛穩定下來,一切還是需以盡快恢複原有秩序和經濟為優先。


    那麽當方家這個外來者入駐後,難免會引起本土勢力的一些動蕩,而之後自然也需要元隨雲在各方各麵提供援助,盡可能將引發的風波限製在可控範圍之內。


    而經由一夜交談後,雙方的關係也是格外和睦。


    方歌吟除了有個眼珠子到處亂瞄,然後不斷噴血的毛病外,其自身足以擔負的起方家族長這個身份,即便麵對眼前這個在幾年前和自己說話還需恭敬行禮的元家小輩。


    他也沒有拿出高人一等的姿態,並自覺得將其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


    在其眼中,對方的身份隻有一個,那就是鬼尊親自定下的西南州牧,什麽元家年青一代的希望,曾經活在黑暗裏的蝙蝠公子,這些雜七雜八的標簽都被他拋之腦後。


    而感受到應有的尊重後,元隨雲也很是配合,仿佛絲毫都沒有方家入駐就會擠壓自身權利的擔憂。


    當然,兩人的相處屬於融洽之中又隔著一道不可越過的紅線。


    無論是方歌吟還是元隨雲都清楚,他們的關係可以友好,卻不能太親密,等到方家在西南州府完全紮根之後,這友好的關係指不定又要降到客氣且禮貌的程度。


    說來方歌吟對元隨雲的表現也是有些驚訝,這是他在官場上混了多年才得來的經驗,卻未想對方隻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卻能悟通這種距離感中存在的大智慧。


    隨即兩人前行的過程中,又見到了泉昭李氏的三人組。


    李淳罡還是那灑脫不羈的姿態,一大早的啃著一個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羊腿,整個嘴巴都沾滿了油汙,但他卻毫不在意,並且在吃完之後,將手上的油漬在李布衣扛著的旗杆招牌上擦了一把。


    這讓原本還刻意保持出一副淡然態度的小李,臉色當場繃不住了。


    就在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終鼓起勇氣,為了相師的尊嚴準備據理力爭幾句時,李淳罡卻直接湊到方歌吟身旁道。


    “老夫的兩袖青蛇怎麽樣?”


    “很厲害的劍招。”方歌吟稱讚道。


    他沒有什麽劍客的潔癖,像是西門吹雪、玉孤城等人,即便得到了這劍招,最多看一看研究一下,但絕不可能去練的。


    而方歌吟卻沒有那麽多顧忌,其宿命身原主就是將溫係主角薅了個遍,真就是一個來者不拒,最後學了雜七雜八這一大堆,還偏偏讓他成就了一個時代的傳說。


    這個時候李淳罡又送來一式在其當前境界也可當做殺招的劍技,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前輩,其實比起兩袖青蛇,我對那兩袖青龍更感興趣。”


    “招式一樣,但意不同,氣積累後的蛻變,神積累後的突破,也是處掌劍道的一個標準。”李淳罡主動講解道,他已經向天下劍客傳了兩袖青蛇,對於兩袖青龍更不會藏私。


    方歌吟若有所思後說道:


    “劍道.看樣還是需要突破法相境才能掌握,我還以為世間將誕生出上千萬條青蛇,卻隻會有一頭成就青龍真身呢。”


    李淳罡聽出了對方的若有所指,沒好氣的說道:


    “別小看了老夫,我以兩袖青蛇布道,確實存了一絲私心,但卻沒想封了天下所有劍客的路,我更希望他們搞出一招兩袖赤蛇,兩袖白蛟、兩袖藍龍。


    所以這一招是蛇、是蛟、還是龍,本就取決於不同之人的劍意。


    況且我們這山海界已經不是一汪連頭真龍都養不起的小湖泊,之後十頭、百頭、千頭,甚至人人如龍也不見得隻是妄想。”


    不知何時,公子羽和蕭廷也湊了上來,聽到李淳罡所說後,兩人都陷入了沉思。


    而方歌吟還想再次詢問,卻見李淳罡突然朝著花氏三人組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們覺不覺得有些不對勁?”


    “哪裏不對?”問話的是李布衣。


    但這一句說出來之後,原本已經炒熱的氣氛當場冷掉。


    “你這個小神棍,還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李淳罡轉身就給他一個爆栗。


    李布衣強忍著蹲下抱頭的衝動,倔強的看著自家玩世不恭的老祖,那眼神的意思很明顯,在外人麵前留點麵子行不行!


    李淳罡卻突然嚴肅道:


    “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就不要多話,這會顯得伱很無知,而且別傻乎乎的跟你那宿命身原主一樣,覺得天下蒼生的命運都在你的身上,你沒有那麽了不起。”


    李布衣本想嘀咕幾句,但看著李淳罡又要給他來個爆栗,連忙躲在自家小姑姑的身後。


    而其耳畔也傳來李滄海的傳音。


    “老祖說的沒錯,泉昭李氏還沒到需要你一個人站起來去扛的時候,所以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也別太勉強自己了。”


    “可是.”李布衣的性格沒有受到原主太大的影響,但那責任感卻是繼承了個九成八。


    “別可是了,回去想想怎麽領罰吧。”


    “啊?可我出來,不是得到族長的同意了嗎!”


    “族長在老祖出發的時候,已經被下令給關禁閉了。”


    李布衣:


    在泉昭李氏,非是族長的一言堂,真正在大事上一錘定音的是李淳罡,這點沒有一個族人敢提出不服,否則大耳瓜子直接糊上去,李淳罡可是不給任何人麵子。


    而這次派來李布衣和李滄海尋找拯救家族命運的契機,這件事上因沒有人去通知李淳罡,對方後來知道時,也在李家大鬧了一場。


    就在李布衣滿懷擔憂的時候,剛才李淳罡提出的問題,也有人站出來解答道:


    “三個人的氣質都有了些許的變化,特別是花邀月。”


    公子羽神情凝重的說道。


    “按理講昨晚三人應該休息的並不好,以那位花老族長的智慧,應該猜測出他們花家出現在這裏,不僅僅是一場觀禮才對。


    而在見識了昨天那位風少俠的實力,也窺探到鬼市露出的冰山一角之後,她們更不該表現得這麽輕鬆。”


    “陰險的老婆子。”李淳罡莫名的哼哼了一聲。


    “問題的關鍵還是花邀月。”方歌吟摸了摸下巴,心中又湧現了瞄兩眼的衝動,這次沒有阿二給他擋眼,他倒是可以隨心所欲一次。


    就當他要運用觀氣之術時,蕭廷又開口道:


    “她變強了,真正意義上的強大,沒有弱點的強大。”


    “這你也能看出來?”李布衣看向對方那黯淡無神的雙眸,表示很不能理解。


    而李淳罡看到自家的傻崽子又不聽勸的展現自己有多無知,本想再次一個爆栗上去,卻見他身旁的方歌吟周身氣息驟降,緊接著噗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但此刻方歌吟的臉上卻布滿了震驚和一種莫名的驚喜。


    “太美妙了!困在冰山下的蛟龍褪去了一身血肉,卻將整座冰山融化,其中更是誕生出一頭翱翔九天的冰鳳凰!”


    “冰鳳凰?不應該啊。”李淳罡扶住方歌吟,隨手幫其壓下紊亂的氣息,作為八大世家的老一輩強者,他對方家這傳承下來的作死之術,了解的也不少。


    所以明白蛟龍之相消失所代表的意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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