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黃的臉上老陳的牙齒咬穿了嘴唇,雙腿還在微微的抽搐著,老陳已經昏死在我的懷中。


    看見老陳的身體以極不自然的姿勢倒在我身邊,我惶然高喊著,雙手徒然地捧起他流出來的腸子往他肚子裏塞。可是,我無法拯救自己的同胞,老陳輕輕吐了口氣,再無聲息。


    “醫生!有沒有醫生!”


    我絕望地嘶喊著,盡管知道周圍沒有任何醫療兵。


    從老陳腹部一陣陣湧出的鮮血順著他的腸子流到地板上,隨著呼吸的停止,鮮血也漸漸幹涸了,一滴滴地墜落在我腳下的水窪中。


    我大口地喘息著,顫抖的雙手死死地抱著懷裏逐漸變冷的軀體,眼睛茫然地注視著眼前血淋淋的老陳,**的雙腳還浸泡在散發著老陳體溫的鮮血之中。


    在我後麵一直昏迷的司機蘇醒了,很快,環顧四周的他明白了一切。


    “兄弟,兄弟……咱們還是埋了他吧。”


    司機垂著淚小心地從我身邊站起把老陳的遺體托住抱出了駕駛室,他的喉嚨一陣陣發出抑鬱的低號。


    我茫然地赤著腳跟隨在抱著老陳屍身的司機後麵,渾身鮮血。老陳的雙手無力地垂向地麵,他還沒有被送進腹部的腸子一路在地上拖著,一條醒目的血線在路麵上越拉越長。


    當我們走到舟橋剛才的位置旁邊的時候,發現眼前卻是一幕慘相。


    舟橋已經在剛才負載著五十多噸主戰坦克拖車通過的時候被壓斷成兩節掉進山澗裏去了,原來堆放在舟橋下麵充當橋墩的幾塊大石頭被巨大的壓力碾成了一堆碎石子。政委斜斜地躺在彈坑邊上,雙手深深地插在泥土裏。剛才還生龍活虎的戰士悄無聲息地躺在一起,身上全是血和泥土。


    喉嚨裏還在發出陣陣扯心扯肺的低號的司機放下老陳的屍體,縱身跳下彈坑試圖抱起邊上的一位戰士。


    “別……”


    政委突然舉起手製止了他。政委的手顫抖得令人心怵,手上滿是鮮血。


    “都已經犧牲了!全都犧牲了!全都……”


    政委呢喃著,嘴角不停地抽搐,兩眼無神地凝視著戰友的遺體。


    我的身體像被施了定身術般凝固在黑暗中,觸目的血跡像無數枝利箭在攢射著我的心髒。被抽空力量的我軟軟地跪在彈坑邊上的泥水中。


    雨還在下。


    終於,夜空中不斷綻開的彈花和噴氣式飛機低空穿行發出的轟鳴聲提醒了我們。


    “政委,政委。咱們該走了。”


    那個司機小心地碰了一下政委還在抽搐的手臂。


    政委還陷在深深的自責之中。半晌,他費力地摘下了坦克帽,然後奮力扯開了上衣的拉鏈,仰起頭大口大口地喘著。


    “啊———”政委像一頭絕望的猛獸般突然仰天大喊起來,喉結滾動著。


    司機踉蹌地拉扯著政委爬上路麵。


    “前麵的道路也被鬼子摧毀了。咱們現在該往哪裏走?”


    黑暗中幾個戰士摸索著跑過來,可當他們看到眼前一幕後紛紛垂下自己的頭顱。


    道路前麵傳來了戰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我們那些墊後的部隊撤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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