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陳景恪原本想著讓一個就讓一個吧,本來他也沒打算要這種會吹拉彈唱的舞女。


    可聽到尉遲循毓的話臉色就是一冷。


    出於環境因素他接受了階級,接受了類似奴隸一樣的奴仆。但他無法接受虐殺他人,這是他的道德底線。


    無關正義與否,存粹是出於同理心,物傷其類。


    一旁的程懷亮心道不妙,事情恐怕沒那麽容易善了了。


    接觸這些天他很清楚這位年紀不大的真人很同情下麵的人,對權貴反而有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傲慢。


    不說虐殺的事情或許還能讓他退步息事寧人,現在給他知道了必然不會再退讓。


    此時他也後悔不已,為什麽要多這麽一嘴呢,不提買舞女的事情直接走人多好。


    陳景恪接下來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測:“唐律好像規定不許殺奴吧?他虐殺女奴竟然無人理會?”


    秦彥道還沒有猜到他的真實意圖,隨意的道:“人都死了誰會為一個低賤的女奴得罪王家。”


    陳景恪道:“這個叫王修齊的在京中擔任何職?”


    秦彥道又道:“他還未出仕,隻是在國子監進學。”


    陳景恪有些意外的道:“太原王氏家學淵源,自家子弟怎麽會送到國子監來讀書?”


    秦彥道回道:“王家家大業大子弟眾多,王修齊家屬於在外分支,想進王氏族學就要回太原祖地很麻煩,反倒是國子監讀書更加方麵。”


    “而且國子監可是有許多知名大儒當先生,不比王氏族學遜色。”


    陳景恪了然,又問道:“那他家大人擔任何職?”


    程懷亮已經明白了陳景恪的意思,插話道:“王修齊的大人雖然隻是州長史,然五姓七望門生故吏、姻親遍天下,非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得罪他。”


    比如程咬金就娶了崔氏女,房玄齡娶的是盧氏女,朝中王公貴族娶五姓女者不知凡幾。


    再有門生故吏等人在,圍繞五姓七望構建了一個龐大的關係網,甚至他們連天子都嘲笑。


    陳景恪回想起前世看過的一段曆史記載,李世民讓人修氏族誌,結果他所倚重的那些臣子們把黃門侍郎崔民幹排在了第一等。


    一個黃門侍郎竟然排在第一等,還在皇族之上,可笑嗎?不可笑,因為他出身博陵崔氏。


    五姓七望的影響力就是如此巨大。


    李世民氣急,讓高士廉重修氏族誌,把崔民幹列在第三等。然而這個新版的氏族誌被士族集體無視,根本就沒有掀起什麽浪花。


    陳景恪很清楚,對於某些家族來說,他們真正的實力不在於有幾個人當宰相,而在於能調動多少資源和力量。


    五姓七望不是自己可以碰瓷的,至少不是現在的自己能輕易動的。


    但他並不準備退讓,底線這東西會隨著一次次退讓越來越低,最終讓人變的完全沒有底線。


    當然,不退的主要原因還是他確信李世民會死保自己,而且他師父是孫思邈,孫真人的麵子還是很好用的。


    想清楚這些他就更有底氣了,當即說道:“這兩個姑娘我全要了,馬上把她們帶過來。”


    程懷亮心中暗歎,果然如此。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再說什麽勸阻的話,不過是個太原王氏的分支子弟而已,他們宿國公府還不放在眼裏。


    秦彥道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小真人剛才問那麽清楚是不準備讓。他想勸說息事寧人,不過被程懷亮給拉住了。


    尉遲循毓則一拍桌子道:“對,讓個屁,咱們先看中的女人憑什麽讓給別人,他敢過來吱哇一聲,我把他頭擰下來。”


    陳景恪莞爾,他至少聽尉遲循毓說過不下一百次‘擰腦袋’,這口頭禪確實很別致。


    但想想他祖父尉遲恭在玄武門之變那天都幹過啥,就覺得很正常了。別人說擰腦袋可能就是在開玩笑,他就不好說了。


    陳景恪很喜歡這樣的人——前提是雙方站同一條戰線。


    那個牙人一聽這話腿又軟了,哀求道:“真人,您開開恩就饒了我這一回吧。過了今天我給您找個更好的……不,找兩個,一分錢不要白送您。”


    陳景恪很和藹的道:“哎,不要這麽客氣,你掙錢也不容易我怎麽能白要你的錢。去吧,把那兩個女人給我帶過來。”


    牙人還想說些什麽,尉遲循毓又是一腳踹了過來,道:“你特釀的怕王修齊不怕我們是吧?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頭擰下來?”


    牙人不敢再說什麽,帶著陳景恪他們去了後麵的宅院,這裏關押的都是被發賣的人口。


    說是關押有點不合適,其實這裏就是一處很大的院子,裏麵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屋,此時院子裏很多人在勞作。


    這些人都穿著破破爛***當初的田大春一夥兒人還慘,而且不論大人還是小孩都在埋頭勞作。


    見到他們進來,有人露出希冀的表情,有人則驚慌不已。


    程懷亮知道他對這裏麵的道道不了解,主動介紹道:“這些都是等著發賣的人口,幫牙行做工換取口糧。”


    “因為不是自己家的奴仆,牙行根本就不在乎他們的身體,拚命壓榨隻要留口氣兒就行。”


    “他們起早貪黑一刻都不得閑,幹一天也就換一碗餿飯,所以他們都希望被買走。哪怕到了新主家當牛做馬,也比在這裏累死要好的多。”


    陳景恪臉色異常難看,對這些牙人真是恨到了極點。難怪都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這句話在古代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他沒有說什麽,製度如此就算殺了眼前的牙人也無用,用不了半天衙門就會再任命一個新的牙人。


    他指著另外一部分人道:“那些人呢?看樣子似乎不想被買走?”


    程懷亮搖頭道:“他們有親人在這裏,如果不是全家一起被買走,恐怕這輩子就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


    正說話間,一間房子的門打開,兩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懶洋洋的從裏麵走出來,臉上還帶著某種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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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兩人,牙人臉色就變得很驚慌,連忙使眼色。


    隻是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些,其中一個還笑道:“你眼睛怎麽了,是不是壞事兒幹多了遭報應了?”


    另一個人跟著笑道:“不過你這生意做的不錯,這些女人比勾欄院裏的娼妓還夠味兒,下次再有好貨提前告訴我們,少不了你的好處。”


    說著就從懷裏摸出一個小袋子扔過來道:“喏,這次的錢,多餘的算下次的訂金。”


    說完才發現了陳景恪幾人,隻看服飾就知道對方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連忙低下頭灰溜溜的跑了。


    隻留下了惶恐的牙人。


    陳景恪沉默了許久,再抬頭看去,這哪是衙門的牙行,分明是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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