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將盛家這一次逼得幾乎家破人亡的昌遠侯府,大理寺丞夫人理所當然沒有任何好感。


    看著他們身敗名裂,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盛思顏也覺得這現世報來得極暢快,但是不好意思在大理寺丞夫人麵前表現出來,微笑著道:“原來是這樣。我和娘昨兒回來地晚,將家裏裏裏外外整頓了一番,就到半夜了。今兒一大早就起來往您這邊趕,還沒有來得及去聽這些喜聞呢。”


    大理寺丞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兒無恙,心情大好,道:“你快去看你爹,回頭到我這裏來拿東西。我給你和枸杞也準備了不少東西,都是簇新的,剛從庫房裏收拾出來的。”


    盛思顏雖然百般推辭,但是大理寺丞夫人執意讓她帶回去,她也就罷了,又寒暄兩句,才起身去大理寺的牢裏看她爹盛七爺。


    大理寺果然被王之全打理得如同鐵桶一般,這兩個月來,不知道阻截了多少次針對盛七爺的明殺和暗殺,護得盛七爺周全。


    盛思顏向關著盛七爺的牢房那一邊的巷子走去,卻在拐彎的時候,看見一個出乎意料的人從對麵折過來。


    “思顏,你們回來了。”王毅興抬頭,看見是盛思顏來了,似乎一都不奇怪,笑著走過來,對她頭。


    還是一樣的溫柔和煦,溫文爾雅,看人的時候,眼神專注柔和。話的時候,嗓音平和淡然,讓人有如坐春風之感。


    盛思顏看著他。也有幾分感慨唏噓。


    他們也有三四個月沒有見過了。


    從那一次。王毅興要親自回江南。向他的二皇子姐夫求肯,希望他們同意他娶盛思顏,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四個月了。


    三四個月,長不長,短也不短。


    不足以讓滄海變成桑田,但是足以讓本來熟稔到差一談婚論嫁的兩個人形同陌路。


    盛思顏對王毅興福了一福,淡笑道:“王堂官。”


    王毅興笑了笑。


    沒有再叫他“王二哥”,而是叫他“王堂官”……


    “思顏。這樣生疏做什麽?”王毅興笑道,“我在江南的時候,一直都很掛念你。你過得怎樣?在藥山上還好吧?我一早就猜到你們躲在藥山,那裏山高林密,又有猛獸出沒,一般人就算上得去,也下不來。”


    “哦?王二哥猜到了?”盛思顏笑了笑,“藥山上確實不好過……”


    “是不好過。如果是別的大家姐,肯定是活不下去的。但是思顏你不同,你自是在鄉間長大。藥山那種地方你從就熟。而且王家村的人都知道你們母女,一直對你們念念不忘。一定能好照顧你們。你眼睛好了之後,我經常帶你上山,教你采藥捕蛇,還有下捕獸夾。你記不記得?”


    盛思顏訕訕地笑。原來如此。在王二哥心裏,她自始至終,就是那個王家村的村姑,如同野草一樣,自生自滅,生命力頑強。


    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對。


    盛思顏隻是悵然。


    以前那個對幼的她嗬護備至的王二哥,去哪裏了呢?


    “不過這些天下大雪,我倒是擔心得很,大雪封山,下麵的人上不去,上麵的人下不來,甚是難辦。我原也打算要上山去找你們。但是前兒我姐姐剛生不久的兒子病了,我滿城跑了一夜,幫他尋大夫,後來還是想起你爹,將孩子抱到這大理寺的牢房裏,請你爹親自給他診治,開了個方子,吃了兩回藥才好了。”王毅興溫和地道,“你還沒有見過我姐姐的兒子吧?白白胖胖,可愛極了,一雙鳳眼,跟昭王爺一模一樣。”


    盛思顏了悟地笑了笑,“恭喜王大姐了。”然後道:“王堂官您忙去吧,我要去看我爹了。”


    王毅興忙道:“我剛去看了盛七爺,他一切還好。我正想著要去你們府上看一看,再來跟盛七爺回話呢。”


    “您有心了。”盛思顏垂眸。她忘不了,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甚至走投無路的時候,她也曾給王毅興寫過信,卻都如同她投往神將府的拜帖一樣,石沉大海。


    “思顏,你到底是怎麽啦?鬧什麽別扭呢?”王毅興見盛思顏一派疏遠的樣子,很是詫異,過來拉著她的胳膊問道。


    盛思顏忙不迭地將王毅興的手推開,神情微慍,“王堂官,您別動手動腳的。”


    “動手動腳?我?”王毅興更加愕然,“思顏,你這是怎麽啦?我從就是這樣拉著你的手,怎地現在倒成了動手動腳?”


    盛思顏往後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道:“王堂官,您也了,那是時候。如今我大了,您再這樣,確實不妥。”


    王毅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思顏,你是不是還在埋怨我還沒有上門提親?我確實是有苦衷的。我想在你進門之前,將我家的人都安撫好了,讓他們能夠發自內心的接受你,喜愛你。這樣你以後的日子才會好過一些。思顏,我會娶你,一定會娶你。你多等一陣子,我會服我家的人。你是盛國公的嫡長女也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也好,我總是你的王二哥,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受苦受累的。”


    這番話得倒也誠摯。


    如果是三四個月前的盛思顏,不定就信了。


    但是經過這三四個月的人情冷暖,她已經進一步學會了透過現象看本質。


    他的話裏得明明白白,他的家人不接受她。


    是啊,就連世代都是普普通通捕蛇人的王毅興家都瞧不起她,不肯接納她做正室,在他們眼裏,她的身份“低微”到已經“高攀”不上王家了……


    盛思顏笑了笑,往後退了一步。“王堂官。這些話請別再了。思顏自知高攀不起。您不要再這種話了。思顏也要名聲的。”著,又福了一福,“請讓一讓。我要去看我爹。”


    態度有禮,但是疏淡得好像隔了十萬八千裏。


    王毅興有些茫然地退了一步,看著盛思顏從他身旁走過,往盛七爺的牢房走進去了。


    所過之處,有股殘雪味道的凜冽清香,聞之令人忘俗。


    王毅興失神地往外走去。唇角抿得更緊,目光更加堅毅。


    來到盛七爺的牢房前,盛思顏一個箭步跨過去,攀住了房前的木柵欄,“爹……”


    盛七爺的牢房裏有一張桌子,兩個木凳子,還有一張床。床上的被子也很厚實。雖然很簡陋,但是過日子是沒問題。


    看得出來,他的情形還是不錯的。


    盛七爺本來背對著牢房的門坐著。


    聽見盛思顏的聲音,他猛地回頭。看見真的是盛思顏站在門柵前麵,欣喜地衝過去。握住她的手,急切地問道:“你娘……你娘她還好嗎?還有枸杞?你呢?思顏,你還好嗎?你們有沒有凍著傷著?山上的蛇蟲虎豹有沒有嚇著你們?”


    連珠炮一樣的問題,顯示盛七爺確實知道了她們這兩個月被逼離開盛國公府,躲到藥山去的消息。


    盛思顏連連頭,眼裏不由自主流出淚水,她哽咽著道:“我們都好。爹,您一定要保重,我和娘,還有枸杞、寧柏,等著您回家呢。”


    盛七爺頭,眼裏也飽含著淚水,“我知道,我曉得。你們好好兒的,我就算死了也安心。”


    “爹!”盛思顏忙擦了淚水,嚴厲地道:“您千萬別這樣想。我和娘,還有枸杞,那樣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您也別灰心。周將軍也回來了,他答應作證。我們很快就能把您救出去的。”


    盛七爺的眼裏升起一絲希望,“真的?懷軒回來了?他答應來救我?”


    “當然!”盛思顏頭,“他不來救,誰來救?”


    “真的?他不怕被連累嗎?”盛七爺眼裏透出驚喜。


    盛思顏定了定神,將周懷軒為她們家的做的事情一件件從頭起。


    從冒著大雪連夜上山救她們一家人,到回城之後,先後斬殺塗大郎、塗大丫兩姐弟,又剁了昌遠侯的雙手,還順帶處罰了那些混進盛家的昌遠侯府的下人。


    全都得清清楚楚。一邊,一邊偷偷看著盛七爺的臉色,生怕他對周懷軒殺了塗氏姐弟生氣。


    盛七爺卻一都不在乎,頭讚歎道:“殺得好!這倆野種居然做出那樣狼心狗肺、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懷軒不動手,我回去也要親自動手要他們的狗命!”頓了頓,又道:“這陣子都是王毅興一直照顧我,幫我四處奔走,要救我出去。現在懷軒也回來了,我的案子,應該可以重審了吧?”


    盛思顏笑了笑,“爹,我過我一定會把您救出來。您就不要擔心了,再略等一等就好。”


    “如果真的能夠重審,我能活著出去,可是要好好謝謝人家。”盛七爺拍了拍木柵欄,臉上露出笑容。


    “謝什麽?您要承情,不如承我的情,這輩子讓我留在家裏,我就感激不盡了。”盛思顏咬了咬唇,淡笑著道。


    “這怎麽行?我們家思顏是全大夏皇朝最好的姑娘,嫁給誰都是誰家的福氣。哼,誰敢看不起你,我一輩子不給他們家瞧病!”


    作為一個大夫,能威脅人的手段,也隻有不給人治病一條路了。


    盛思顏聽得又是感動,又是心酸,眼裏的淚水簌簌往下落,流到她身上的銀狐大氅上,一粒粒又從玄色銀白交加的狐毛上滾落到地麵,她將頭靠在木柵欄上,拚命壓抑著哭聲,瘦削的雙肩輕輕抽動,十分憎恨自己為什麽沒有那些呼風喚雨的大本事,可以靠自己就能護住盛家,護住這些一心一意對她好的人……


    “思顏,別哭啊……快別哭了……乖孩子,爹知道你……是爹沒用……”盛七爺結結巴巴地安慰盛思顏,突然,他抬起頭,看了對麵一眼,嘴裏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


    有人走了進來。


    盛思顏哭得厲害,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裏又來了人。


    一條雪白的帕子憑空出現在她側臉旁邊。


    盛思顏一時沒有多想,以為是她爹盛七爺給她的,順手接過,擦了擦眼淚,還醒了醒鼻子,帶著濃重的鼻音對盛七爺道:“爹,我這就去見大理寺丞王大人,求他趕緊開審。我也會去求周將軍。讓他來作證……”


    “你要如何求我?”


    周懷軒清冷淡然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盛思顏石化了。


    她低頭看了看那塊雪白的帕子,認出這是極貴重的雲錦。京城世家大族的姑娘們,千方百計也要尋一塊染了色的雲錦做嫁衣。


    可是她手裏這塊四四方方長大的雲錦,卻隻拿來做手帕,還被她擦得一團糟……


    這明顯是周懷軒的帕子了。


    盛思顏將那帕子揉在手裏,然後又展開,轉身想還給周懷軒,可是看著他黑夜般深沉的眸子,她又喃喃地不出話來。


    一隻還帶著凍瘡的手拎著帕子伸展在半空中,遞到周懷軒麵前。


    周懷軒卻不接,他揚了揚下頜,似乎有些不悅地道:“這條髒了,還我條新的。”


    盛思顏麵上一紅,忙將那帕子塞到袖袋裏,低聲道:“嗯,回去我給你洗了,再送你一條新的,一起送到府上。”


    “不用,給我就行。”周懷軒淡淡地道,轉頭向看得目瞪口呆的盛七爺頭,“多保重。”


    大理寺丞王之全咳嗽一聲,也走了進來,對盛思顏了頭,道:“盛大姑娘。”


    盛思顏福了一福。


    “最近外麵有些不太平,剛才周將軍跟我商議了,讓你暫且在這裏繼續住下。等周將軍將外麵的情形理清楚了,我再安排日子,重審此案。”王之全看起來已經跟周懷軒商量好了。


    盛七爺看了看周懷軒,又看了看盛思顏,再看了看王之全,驚喜問道:“……真的能重審嗎?我真的能出去?”


    “當然。”周懷軒看了看大理寺丞王之全,“是吧,王大人?”


    王之全笑了笑,撫了撫自己的長須,“隻要陛下不阻攔,我這邊沒有問題。”


    周懷軒頭,轉身往外麵走去。


    廝周顯白跟在後麵,驚恐地將一雙手都塞到自己嘴裏去了,拚命堵住自己的驚呼,雙眼瞪得奇大無比。——納尼?!居然連帕子都要上了!大公子你這樣“乘人之危”真的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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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四千字,含粉紅500加更。下午還有大章加更。提醒一下推薦票哦。粉紅票不用提醒了吧?o(n_n)o。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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