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愣愣地立在裏屋門前,雙唇微啟,滿臉驚訝的神色來不及隱藏,盡數落在周承宗眼裏。


    周承宗唇角上翹,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又叫了一聲:“……秋嫻。”


    馮氏慢慢走了過去,心裏剛剛升起的驚濤駭浪緩緩平息下來,她雙手束在胸前,一步步來到周承宗麵前。


    “你……好了?”馮氏垂眸看著他,心情極是複雜,不知道些什麽好。


    這些天,她早已習慣了變得癡傻的周承宗。


    雖然盛七爺和王氏多次跟她提過,周承宗應該是腦子裏被箭射過以後有淤血,所以讓他變得癡傻。


    這半年來,他們一直在用各種散瘀的藥物,給周承宗醫治。


    這是終於吃夠了藥,藥到病除了?


    馮氏不知是喜還是悲,怔了半晌,道:“你腦袋還疼不疼?要不要再去找盛七爺來給你瞧一瞧?”


    周承宗握住她的手。


    馮氏下意識掙紮,但是周承宗的手勁奇大無比,如同鐵鉗一樣將她的手鉗住,讓她動彈不得。


    馮氏被周承宗拉著坐了下來。


    周承宗輕撫著她的手背,低聲道:“這些日子,難為你了。”


    馮氏渾身一震。——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一切都由你親手打理,不假他人之手,就跟我們剛成親那會兒一樣。”周承宗,眯著眼睛微笑,看向屋子中央一人高的八麵錦槅扇屏風。


    馮氏心下漸漸了然,心裏卻又升起無窮的怒氣。


    這是把她當猴兒耍吧?!


    裝瘋賣傻?!


    難道周承宗這半年都是裝的?!


    周承宗感覺到馮氏難以遏製的怒氣。越發抓緊了她的手。送到自己唇邊。親了一記,低聲道:“……我這一生,隻有你一個女人。不管是以前、現在,還是以後。——我隻有你,沒有別人。”


    馮氏被周承宗的話驚得更是失了魂,半邊身子在水裏,半邊身子在火裏,一時被水澆。一時又被火烤,冷熱交加中,煎熬著她,讓她腦子裏昏昏然,無所適從。


    “……因我娘的原因,我這輩子原本沒有成親的打算。當初一直跟我爹想娶鄭素馨,根本就是知道他絕對不會同意,故意拿來堵他的嘴,讓他和娘不要再給我找媳婦。”周承宗側頭微笑,沉入對往事的回憶。


    馮氏的身子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她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著道:“你現在這些有什麽用?所有人都知道你心裏頭的人是誰。我跟她鬥了二十多年。實在累了,不想再鬥下去。你行行好,不要再了。再下去,這二十多年的時光也不會重來。我為你流的淚,都是覆水難收。”


    自從那次周承宗執意要帶著越姨娘去家廟看周雁麗,馮氏就徹底斷了念想,冷了心腸。


    她的一顆心早就放到自己的兒子、兒媳和孫子身上去了。


    周承宗如果是真的癡傻,她還能繼續跟他過下去,如今證實他一直在裝傻,她還有什麽可留戀的?


    這一瞬間,馮氏幾乎想收拾包袱,離開神將府……


    周承宗看了她一眼,還是在微笑。


    “……鄭素馨那時候要給我一房媳婦,我一時好奇,就偷偷去看了你。結果一看之下,我就丟不開了。回來之後,我鬼使神差對我爹,我要娶親,要娶你。”


    馮氏臉色木然,不再掙紮,靜靜地聽周承宗下去。


    “我真沒想到爹和娘居然同意了。”周承宗臉上露出恍惚的神色,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的那一天,他是青蔥少年,她是窈窕淑女,大紅的綢緞中,鑼鼓喧天,兩人在父母親友的見證下,結為了夫妻。


    兩人新婚燕爾的時候,也有過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那時候,沒有鄭素馨,沒有越姨娘,沒有旁人,隻有她和他。


    她以為她得遇良人,他也傾心相待。他們會這樣相親相愛過一輩子。


    也是因為有了那一年的美好時光,她才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苦苦追尋,要重新找回他們新婚時的柔情蜜意。


    但是他們的美好時光,終結在軒兒出生之後。


    馮氏靠在周承宗的胸口,聽著他勃勃的心跳,腦子裏一時清醒,一時糊塗。


    她記得,等周承宗回來的時候,軒兒已經是病入膏肓了,連盛老爺子都束手無策,隻他會盡力而為。


    周承宗站在軒兒的搖床邊上,看著正在發病,不斷痙攣抽搐的嬰孩,臉色從喜不自禁,到麵無表情,隻用了一個眨眼的時間。


    那時候她戰戰兢兢,既為軒兒哭,又為自己哭,還要時時刻刻討好周承宗,兩人好像總是不在一條線上。


    “……那是我們的兒子,我怎會讓他年紀就此死去?我不信,我不服!”周承宗有些激動地道,胸口發出震震的隆響。


    周承宗直直地看著前方,目光晦澀,臉色沉靜,腦海裏天人交戰似地掙紮。


    “……我被夏明帝宣召進宮,麵上愁色難解。有人跟我,大夏皇朝有一種人,他們手上有靈藥,可以肉白骨,活死人,醫治百病,應該對軒兒有用。”周承宗垂下頭,鬆開了馮氏。


    “是誰?誰告訴你的?是什麽人有這種藥?我怎麽沒有聽盛七爺過?”馮氏忍不住問道,直覺這件事十分重要。


    “……是姚女官。我曾經救過她的命。為了報答救命之恩,她把這個從太後那裏聽來的絕密消息告訴了我。我才知道,原來,大夏皇朝還有一種世外之人,他們手裏的靈藥,能救軒兒的命。”周承宗的聲音中有了些微的哽咽。


    “什麽藥?”馮氏警覺。“軒兒的病。根本就不是一般的藥材能治好的。”


    周承宗抿了抿唇。


    他為了那粒藥。狠心放棄了神將府世子的位置,加入了守護者。


    因他身份特殊,他聽從姚女官的指引,找的那人答應收他為徒,並且馬上給他吃了“斷生”,更將守護者的一切秘密全盤托出。


    按照規矩,那人應該是在他臨死前才把一切全盤托出。


    但是那人精通命理相學,給自己推了命盤。知道他會死於非命,所以提前把守護者的責任往他身上轉交。


    周承宗開始是不太信的,直到他接位後沒幾天,他師父在家裏仰藥自盡,他才知道,原來他師父被夏明帝所逼,讓他出守護者知道的有關重瞳圖的消息,他師父不肯,又不想拖累家族,本來就打算自殺。


    而他正好找上門。他師父來不及找別人,也對自己原本找的徒弟不滿意。就讓他吃了“斷生”,把守護者的位置傳給了他。


    五年後,盛家突然被滿門抄斬,周承宗才知道,不信命,不行啊……


    “……那藥對軒兒的病有緩解,但是並沒有根治。那人,也就是我師父,跟我,隻要讓軒兒活過十五歲,他就有痊愈的希望。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必須擔負起守護者的職責,對大夏盡忠職守。我在師父麵前發過誓,我會與大夏共存亡!如果我背叛自己的誓言,軒兒便會……舊病複發……”


    馮氏全身又是一震,瞳孔猛地縮了起來。


    她突然想起了今晚盛思顏的奇怪舉動,她問的那些話,讓馮氏有了很不好的聯想。


    馮氏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我接了師父的位置,才發現,你居然是……”周承宗抿了抿唇,伸手撫上馮氏的臉,“我真沒想到,我會跟……墮民成親。”


    馮氏驚得跳了起來,“你你你……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我這輩子,不僅是神將大人,更是大夏的守護者。我和你 ,應該是沒有可能的……”周承宗沒有回答馮氏的話,他隻是看著她,“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但是又不能控製自己。有了軒兒之後,我跟著爹四處征戰,不敢在家裏麵對你。”


    所有的事情,好像有了新的解釋。


    馮氏一顆已經冰冷的心,又漸漸蘇醒過來。


    “我每天都在責任和私心中掙紮。我冷眼看著你,想你的時候,會回來看你。和你溫存之後,我又覺得自己該死,便去找鄭素馨話,想從她嘴裏套出更多有關你的事。”周承宗的眼睛裏全是血絲,想是煎熬得厲害。


    “其實是我太傻了,那時候,我沒有想清楚。我的責任,並不是要殺光所有的墮民。你是墮民又怎樣?隻要你沒有去害別人,你這輩子就是我的責任,我護你一生一世。”周承宗伸臂,將馮氏攬在懷裏。


    “責任?我隻是你的責任?”馮氏喃喃道。


    她第一次見到周承宗,是在他們的洞房之夜。


    他那樣溫柔地待她,讓她一顆心不由自主沉淪,就此在痛苦中煎熬了二十多年。


    她隻是沒想到,原來他受的煎熬,並不比她少……


    “秋嫻,你不懂。對於我來,責任比什麽東西都重要。你是我的責任,軒兒也是。聽見他出生的消息,我在戰場上喜得策馬狂奔,一杆長戩連挑敵人十八座大營,活捉敵軍統帥,提前半年班師回朝。因為我要見你,要見我們的兒子。”周承宗更緊地將馮氏攬在胸前。


    馮氏卻推開他,坐直了身子,靜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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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有第二更。目前暫時不能久坐,親們見諒。o(n_n)o~


    。(未完待續。。)


    ps:  俺昨天妾室偷|人不算給男人戴綠帽子,隻有妻子偷|人才算,意思就是妾室地位低下到連給男人戴綠帽子的資格都木有,腫麽很難理解嗎?有人哭著喊著要給妾室爭取戴綠帽子的權利是腫麽回事?“妾屬賤流,可通買賣”這八個字,可是血淋淋的寫在律法上的東西。跟可以買賣流通的商品一樣,怎麽會跟男人的尊嚴掛鉤?書評區有個妹紙很犀利,既然妾室跟可以買賣的牛羊一樣,誰家的牛羊被偷了,男人會覺得奇恥大辱?真要三十二個讚。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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