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仍住在霽月宮,每天苦著臉練琴,反反複複彈同一首曲子,苦不堪言,可心裏卻是喜歡的,因為燕詡每天下朝後都會來看她。她有時會故意彈錯調子,隻要她一彈錯,燕詡總是不厭其煩地親自示範,甚至半環著她的腰手把手地教她。每當這個時候,她總在心裏偷著樂,為自己的小聰明洋洋得意。


    那樣的日子真是快活……直到有一天,燕詡對她的稱呼從“惜月”變為“萱兒”,為什麽啊瑾雲,她不解地問。他說,因為你本來就是萱兒,是我弄錯了。她茫然問,我不是惜月了,那你還愛我嗎?他冰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柔聲道,無論你是誰,我都愛的。她大大舒了口氣,懸起的心放了下來。


    夢境一變,她的手被人攥著,不停往前奔,那人在一邊拽著她跑,一邊在她耳邊道,葉子,我是安逸啊,你為什麽不記得我?你好狠心。不過不要緊,葉子,你很快會記起一切的,我帶你回去,我們回無荒山……


    她看到無荒山高高屹立在前方,可無論她怎麽跑,那山依然離她遠遠的,怎麽也接近不了,她跑得筋疲力盡,安逸,我跑不動了,放開我吧。


    安逸不肯鬆手,葉子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她渾身難受,虛脫了似的邁動兩腿,她看到無荒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而自己正向著火海飛奔,烈焰正在烤炙著她的身體,她驚惶地喊著燕詡的名字,瑾雲,瑾雲,救我……


    就在她的身體難受得要爆裂一般之際,一股冰涼的涓涓細流自她指尖緩緩注入體內,很快漫延至四肢百骸,那是她熟悉的溫度,她下意識地攥緊手心,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安心,然後睜開雙眼。


    目之所及,簡陋的屋子,殘破剝落的夯土,破了好幾個洞的屋頂,晨曦初現,微白的天光自漏縫中透入屋內,還有啾啾鳥鳴傳入耳中,身下的席子墊了厚厚一層幹草……一切陌生又熟悉,她皺起眉,費力地轉動腦子,原來這地方不久前她來過,禹城郊外山林之上,獵人臨時棲身之處。


    之前發生的事悉數湧進腦海,她猛地坐直身子,“瑾雲……”


    手心似緊了一下,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緊緊攥著燕詡的手,而燕詡此時正閉著雙眼躺在她身邊,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眼底泛青,嘴角有殘留的血跡,若非他剛才握了握她的手,她真以為他斷氣了。


    “瑾雲,你怎麽了?你傷到哪了?”


    燕詡艱難地睜了睜眼,隨即又無力地闔上,聲音虛弱,“沒事,我隻是太累了,讓我歇會。”


    他昨晚在雲山的掩護下帶著葉萱出了襄王府,身後追兵不斷,迂回兜轉之下,他竟回到這間他重生時醒來的破屋子。來不及感慨這冥冥之中的天意,他立即替葉萱疏通她體內橫衝撞的真氣,待總算事畢,已是天將拂曉,他自己本身也受了內傷,此時已是累得無了知覺,話一說完便昏睡了過去。


    葉萱昨晚強行對陣以致差點走火入魔,此時也是身心疲憊之極,見燕詡無事,心裏一鬆,倒在燕詡身邊也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時,身上的不適之感盡消,原本微亮的天色已經全黑,竟是睡了一天。屋裏燒著柴火,跳躍的火光將這破舊的小屋照得搖曳生姿,她聽到細小的哐啷聲在屋角響起,還聞到些誘人的香味。


    她詫異地側臉看去,燕詡正半跪在屋角,搗鼓一鍋正燒得咕嘟咕嘟響,白煙直冒的湯羹。


    燕詡見她醒了,朝她笑笑,在她滿臉驚詫的注視下舀了一碗湯在她麵前坐下,“平生第一次自己動手煮食,也不知味道如何,你是第一個嚐鮮的人。”


    他小心吹了吹,將半舊的陶碗遞到她麵前,她大概不會知道他重生時她那碗野菌湯對他的意義,當他滿心疲憊地帶著她再次來到這間破屋子時,他隻想報答她同樣的一碗湯。生來富貴,他從未動手做過粗活,即使以前行軍在外,也有雲衛的人近身伺候,自己動手生火煮食這種事,還是第一次。


    葉萱捧著碗,碗中熱氣蒸騰,浮著一團團模糊不清的疙瘩,她的鼻子有點酸,在眼淚湧上眼眶之前閉著眼把湯喝了。


    燕詡見她喝了個底朝天,臉上難掩歡喜,“味道如何?”


    葉萱卻道:“難喝。蛋放得太早,煮過了,野菌沒灼水,澀。”


    燕詡愣了愣,禁不住滿臉的失望之色,她看著他這模樣,卻是笑了,“味道雖不好,卻讓人難忘,我會記住一輩子。”


    他抿了抿唇,自嘲道:“枉我自詡有蓋世之才,學無不精,沒想到平生第一次下廚,竟是以難吃讓人記住的。”


    兩人相視一眼,不由會心而笑。


    連夜奔逃,他本就襤褸的衣衫更是破得不成樣子,他幹脆將外衣脫了,隻穿著尚算整齊的裏衣。剛才生火時手忙腳亂,手上臉上都蹭了不少灰,形容狼狽,唯獨一雙鳳眸依然清亮有神。


    葉萱到外麵的山澗梳洗一番,又濕了帕子仔細替燕詡擦拭臉上的灰土。燕詡低頭看了她片刻,忽然開口道:“昨晚安逸曾問我,既然放棄了十方策,為何還要找伏羲八卦,其實我隻是……”


    “為了毀掉它,我信你。”


    她平靜地接過話,手上動作不停,她的手依然溫暖,微垂的俏臉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是那樣的溫婉嬌美,雖柔弱,卻同時透著股堅韌沉穩。


    他心裏一暖,還想說些什麽,她忽然傾身,在他唇上輕輕印了一下。不過是輕輕的觸碰,如羽毛拂過,輕柔得讓人來不及回味便已結束,燕詡卻是呼吸一滯,整個人呆住了。


    這還是她知道真相後,第一次主動親近他。巨大的喜悅一下盈滿了他的心,他竟一時生出些膽怯來,生怕自己表現得太過突兀而嚇著她。


    就在他尚有些不知所措之際,她已坐直身子,輕聲道:“其實安逸盜走伏羲八卦,也是為了毀掉它,我同樣相信他。或許以前我與他真的兩情相悅,但如今的我,對他隻有感激之情。之前我挺恨你的,如果你沒有告訴我那一切,我還可以自欺欺人地繼續愛著你,但你偏偏要告訴我,我能怎麽樣呢?我覺得我不應該再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回了無荒山,試著接受我忘了的過去。


    可我越是努力嚐試,越是發現力不從心,我做不到假裝忘記以往的三年,也不想做到,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但我不敢,也羞於承認。直到昨晚,我眼睜睜看著你倒下,那一刻我才明白到,強迫自己離開你才是真正的自欺欺人。”


    也是在那一刻,她終於看清了自己的心,她愛他,一直愛著,就像安逸說的那樣,在明知他對她做過那些不可饒恕的事後,她依然愛他。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輕而易舉就原諒了他,但如今回想,也許真正愛一個人,是沒有理智一說的。既然騙不了自己,就試著坦誠吧。


    她牽過他的手,將他的手覆在自己臉上,“瑾雲,我再不會離開你了。”


    山林的夜晚安靜美好,除了屋外偶爾傳來幾聲蛙鳴,一時靜謐無聲。燕詡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紊亂的心跳,他有些不敢相信,但掌心的觸摸卻是那樣真實,他把另一隻手也覆到她臉上,細細摩挲她的臉龐,“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看到有喜悅的光自她眸中亮起,但他還是想讓她考慮清楚,“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我喜歡玩弄權術,掌控人心,死在我手下的人不計其數,我貪戀權勢,有謀朝篡位之心,我要做這天下主宰,終有一日,我定叫四海稱臣,萬國朝拜。隻是這條路,注定荊棘載途,功成之時,定將白骨如山,血流成河,若有輪回,我大概會被打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


    他鬆開手坐直身子,拉開彼此距離,直視著她的眸子沉聲問道:“所以……萱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如果這是你選擇的路,我陪著你走,義無反顧。”


    有好一會,兩人都沒再開口。直到片刻後,燕詡猛地將她拉入懷中,“萱兒,謝謝你。”他用力抱著她,將臉埋在她頸窩裏,他要永遠記住這刻骨銘心的一刻。


    他抱得那麽緊,幾乎讓她窒息,她推了推他,艱難地開口,“可是瑾雲,我要你答應我,如果將來有朝一日,我想起了過往的事,我若是放不下過去……你要放我走。”


    畢竟現在她的所想所思,都是建立在她失去了記憶的前提上,可若真的有那麽一日,她記起了所有的事情,界時她會做出怎樣的決定,現在的她無法做出保證。


    他身子一僵,隨即道:“不,我不答應。”


    似是為了懲罰她這“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加重了力道,狠狠將她揉進懷裏,她掙紮著推開他,“可是瑾雲,我……”


    他打斷她,決然道:“既然答應了嫁我,沒有再離開的道理。我說過,我不是好人,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他說罷一把將她推倒,隨即重重壓在她身上,“你趁早給我死了那條心。”


    燕詡不打算再讓她說話,低頭覆上她的唇。他吻得貪婪,輾轉反側來勢洶洶,她想掙紮,他不由分說便抓過她兩手按在頭頂,另一隻手順勢解開她的束腰。手探到她柔軟細膩的肌膚時,他仿佛探到了一股炙熱的流火,心頭驟然一陣狂跳,順著她腰際曼妙的線條,一路往上探去。


    他火熱的唇從她唇上移開,遊走於她的臉頰,耳畔,再逐漸往下移……欲/望逐漸澎湃,身體裏似有團火焰迫不及待要噴發而出,他忘情地呻/吟,將她身上衣物扯了個幹幹淨淨,一時春光無限,那嬌豔欲滴的玉/體在搖曳火光下暴露無遺,他低頭吻了上去。


    此時的葉萱已無力掙紮,也不想再掙紮,她聽到怦怦的心跳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她開始笨拙的回應,輕輕回吻,柔軟的唇瓣滑過他的耳垂,再落到他的鎖骨。她的回應讓他驚喜,他幹脆鬆開了禁錮她的手,她兩手自他腰部環了上來,攀上他結實寬闊的肩背。一陣顫栗沿著他的脊椎直衝腦門,他輕哼一聲,伸手往下探去。


    片刻後,兩具滾燙的身軀緊緊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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