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國的這一次,時間很短,變化又很劇烈……遣明使損失慘重,室町幕府蕩然無存,地方大名豪族,死了十之七八。


    而山名慕張被僧人殺死之後,他的部下又展開對寺廟的報複,大舉搗毀佛寺神社,搶奪金銀田產,數以萬計的僧人被殺,僧兵武裝,更是被殺戮一空。


    此時的倭國,原本用來維係國家的所有力量,幾乎都消失了。


    老邁的懷良王,麵對著這一地雞毛,除了徒呼奈何,也真的沒有辦法了。


    “張先生,你看倭國的請求,能不能答應?”老朱抬頭看了看張希孟。


    張希孟隻是臉上帶笑,“主公,您又不是不清楚,此時派遣兵馬過去,要十萬,二十萬,還是三五十萬?”


    朱元璋一陣歎息,摧毀秩序一點也不難,但重建秩序,就勢必登天了。就好像一棟房子,幾分鍾就能推倒,可要想建立起來,隻怕需要幾十天,幾個月,難度係數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上。


    就好像著名的帝國墳場,人家勳宗一怒,十個小時,全線突破,幾天功夫,掌控全境,那叫一個幹淨利落。


    真正的麻煩在後麵,要控製地方,要重建秩序……地方勢力,錯綜複雜,各自為政,你派兵過去,就要和這些人打交道,然後就要不停戰鬥。


    目之所及,全都是敵人,就算是超級大國,也會被拖垮累倒,沒有任何僥幸可言。


    倭國土地狹小,地形破碎,地方勢力多如牛毛,盤根錯節,複雜無比。這個倒黴地方,絕對有進化成大明墳場的潛力。


    “張先生,機會難得,如果錯過了這一次良機,很快倭國的地方勢力又會重新興起,那些豪強大名,又會把持地方,甚至寺廟都會死灰複燃。”


    朱元璋沉聲道:“先生,你可要拿個主意才是。”


    張希孟笑道:“主公這一次卻是緣木求魚,問道於盲了……倭國何至於走到今天,解鈴還須係鈴人,主公總不會以為臣是那個係鈴人吧?”


    朱元璋怔了一下,誰是係鈴人?


    咱怎麽覺得,大明的事情,你張先生都逃不了幹係呢!


    當然了,老朱也知道,張希孟不可能什麽事都摻和……布局倭國,也不是朱標能幹的事情,再有就是孫炎,他?隻怕也未必。


    孫炎都是在主持國內事務,身為首輔,沒必要往外麵花心思。


    朱元璋思前想後,突然道:“先生是說胡惟庸吧?”


    張希孟含笑點頭,作為碩果僅存的老臣,胡惟庸的道行是不用懷疑的,簡直就是微縮版的李善長,而且由於他知曉自己的處境,並不敢太過分。


    另外不管是張希孟,還是朱元璋,都沒有非要把他拿下來。


    所以胡惟庸還算安全,不過他也淡出內政,並且以參政身份,督導外務,和毛貴一起,負責對外事宜。


    而且毛貴是負責正規交往,胡惟庸負責全麵工作,而且他已經幹了好幾年了……弄清楚這個,似乎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比如說那個山名慕張的突然崛起,他怎麽能提出那麽有威力的三條政策,他又怎麽突然死在了寺廟裏?


    整個人宛如流星崛起,又瞬間隕落。


    這麽短的過程背後,藏著什麽故事?


    毫無疑問,這些資料,大約都會存在大明外務部的檔案室裏,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是一定出意外了。


    這也是上國手段,理所當然。


    畢竟當一個超級大國,全力以赴的時候,僅僅是掀起的漣漪,就足以讓一個小國覆滅了。


    就比如在山名慕張的身邊,除了張子明這些軍事顧問之外,還有幾個文人,他們給山名慕張提供了許多建議。


    但是隨著山名慕張的暴斃,這些人也都消失一空了。


    此外細川氏的反撲那麽凜冽,遣明使們亂糟糟的,毫無對抗的能力,完全任人宰割,也不符合邏輯。


    不過不要擔心,任何疑點,到了胡惟庸那裏,差不多都能找出答案。


    隻不過張希孟沒有那個心思了,他真的開始變老了。


    “主公,把胡惟庸派去當總督吧!”


    朱元璋微微皺著眉頭,倭國麵積不算小,人口千萬,放在大明朝,那也是兩三個行省的體量,甚至更多。


    前麵提到,準許湯和後人在倭國建國,那就是要把倭國分成幾部分,最好弄四五個國家才好。


    彼時就已經任命了總督。


    隻不過初期的總督,隻是負責人員交往,生意往來,距離徹底掌握倭國,還有很長遠的距離。


    此刻是讓胡惟庸去倭國,就是要把倭國經營熟了。


    “先生,胡惟庸的本事,不在李善長之下啊!”


    老朱低聲感歎了一句,確實,論起敲骨吸髓,竭澤而漁,胡惟庸絕對是狠人當中的狠人,當年他管理俘虜,很是建立起幾個大工程,累死的俘虜,不計其數。


    這家夥雖然不是武將,但是手上沾的血可不是一般武人能比的。


    心狠著呢!


    把他派去倭國,那破壞力絕對夠強,隻怕還要比這一場戰鬥厲害幾倍,彼時能剩下多少倭寇,可就不好說了。


    老朱猶豫了,他倒不是心疼倭寇,而是有所擔心。


    “先生,咱們都老了,想要放下手裏的權柄,以胡惟庸的本事,咱害怕太子他們鬥不過他啊!”


    張希孟眉頭挑了挑,突然一笑,“主公,要真是如此,太子殿下,是不是也太弱了?他又憑什麽承襲江山社稷?總不能主公把什麽都替他做好吧?那也太操勞了!”


    朱元璋哼了一聲,半晌長歎道:“好吧,就算先生說得有道理,反正咱的身體還好,那個胡惟庸敢胡來,就算隻有一口氣,咱也能除掉他!”


    老朱這一句話,等於是一錘定音。


    很快旨意到達了應天,原參知政事,次輔胡惟庸,加太保太子太保銜,總督倭國諸軍事,立刻赴任。


    接到了這道旨意,胡惟庸怔了少許,隨即跪在地上,衝著長安方向,磕頭謝恩,老淚橫流,哭得稀裏嘩啦。


    他的哭,絕不隻是感激朱元璋這麽簡單……老臣凋零,大明日新月異,他能安然活到今天,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


    比起楊憲,汪廣洋之流,他可要強多了,甚至是李善長,也不如他。


    苦盡甘來,總算熬到了今天!


    其實胡惟庸也是得意過了,人家李善長早就走完了這個過程,他可是把高麗弄垮了。


    胡惟庸倒也不是不知道,隻是他覺得時間在我,畢竟張太師要退隱著書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陛下也準備在九鼎鑄成之後,禪讓皇位。


    等這兩位都走了,試問天下英雄,又有誰是咱的對手?


    此時的胡惟庸,不再是槁木死灰,而是枯木逢春,死灰複燃,他迫不及待領旨前往倭國。


    而且胡惟庸早就摸清楚了倭國人的德行,想好了應對之法。


    他先是見了懷良王,胡惟庸表示,倭國不必並入大明,懷良王依舊為倭國之主。這話讓懷良王有些遲疑,因為實際上倭國還有正兒八經的國主,甚至還有太上皇呢!雖然沒啥權力,但好歹是國主啊!


    對不起了,胡惟庸並不承認。


    他親自陪著懷良王,召見倭國還殘餘的一些重臣,以及願意歸附的豪強大名……胡惟庸首先將矛頭對準了所有寺廟神社。


    胡惟庸講得明白,這些家夥名為僧人,入國破國、入家破家、入身破身……最是貪婪可惡,應該嚴懲不貸!


    胡惟庸這一招可是太厲害了,因為不管是遣明使,還是那些殘存的大名官吏,他們都還有些影響力,隻有僧人,他們在倭國中,沒有直接的利益代言人。


    伴隨著胡惟庸的一道命令,倭國上下,還剩下的廟宇神社,悉數被搗毀,一個不剩!


    隨即在寺廟神社的基礎上,籌建學堂,教授大明的學問!


    即便是張希孟,也不得不感歎,胡惟庸真的是行家……那些遣明使在大明學了點東西,回國就推動,麵對舊勢力反撲,一敗塗地。


    說到底,他們的根紮的還不深。


    胡惟庸通過除掉寺廟勢力,把學堂辦到了各處,有了學堂,就等於掌握了輿論,把握住了未來的思想。


    隨後胡惟庸針對其他的勢力,開始了處理。


    首先就是原來的皇族,胡惟庸指責他們治國不力,致使君權旁落,百姓受苦,民怨沸騰……因此要收攏他們的土地,交給老百姓。


    其實室町幕府的存在,就證明所謂的皇族貴胄,是一群死老虎,和寺一樣,沒什麽實力,很容易解決。


    可問題是接下來的殺招。


    地方大名,積極出手,清算皇族,那叫一個興高采烈,把所謂萬世一係的皇族勢力,掃蕩一空,不少皇族都給殺了,活著的也不得不改姓更名,躲藏起來。


    隻不過豪強大名忽略了一個問題,他們的行為叫做下克上,既然如此,他們手下,同樣可以效仿!


    果不其然,隨後胡惟庸就下令開始查辦地方諸侯大名……胡惟庸的這一套殺人手段按部就班,穩步推進,簡直堪稱教科書。


    問題是倭國的人,就沒有看出來?


    就甘心當羔羊?


    對不起了,不當又怎麽樣,常遇春和湯和,兩大國公,十萬大軍就在那裏!


    而且胡惟庸通過清算寺廟、皇族、大名,湊了一百五十萬兩黃金,陸續送回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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