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孟主持之下,幾個最有學問的人,算是把國號定下來了。


    華夏為天,大明為國。昭示九州,曉諭中原。


    隨後張希孟又找到了朱元璋,這倆人湊到一起,不用問,又是怎麽省錢的事情。朱元璋不是摳門旳人,或者說他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很摳門的,但是在關鍵地方,舍得下血本。比如說要修舉行大朝會的正殿,朱元璋明白告訴下來,必須最大,最宏偉,需要多少錢都行,這不光是他的臉麵,也是國家的臉麵。


    當然了,涉及到一些裝飾物,用銅鎏金就好,至於後宮的用的,連鎏金都省了,就從銅陵訂貨就好,用不著費力氣。


    還有,禦花園也別用什麽名貴花木,咱也不會養,就留著種菜挺好的,馬氏去了張希孟府上,就覺得張家的菜園子不錯。


    甚至馬氏還覺得那些竹器也不錯,輕便舒適,比起沉重梆硬的象牙床,硬木桌椅,要更加精巧。


    別看張希孟這家夥表麵上簡樸,但是該舒適享受的地方他向來是很在乎的。比如說張希孟的椅子後麵,就有竹編的護腰,十分貼合腰身,久坐也不至於太過疲勞……馬氏立刻讓人把這個學了過去,給朱元璋準備了一套。


    總而言之,有這兩口子在,皇宮的裝飾真的花不了多少錢……張希孟甚至覺得朱元璋跟後世的某些人很像,買房子的時候,要寬敞大氣,要講究體麵,可是到了裝修的時候,又舍不得花錢,走上了窮裝的風格。


    天子也是尋常人啊!


    “主公,到目前為止,再想省錢,就必須削減大典規模,有損皇家氣象。臣也是不能同意的。但是臣這裏卻還有個辦法,就是把登基大典,跟誓師出征放在一起,您在奉天門校閱馬步三軍,隨即大軍出京,直接開戰……這樣一來,把校閱人馬和登基大典放在一起,雖然花銷會大一些,但是總比兩次要省錢。而且立國之後,也不是馬放南山,刀槍入庫,該打的大戰,隻會更多。也不好讓將士們放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個道理什麽時候都不錯。”


    朱元璋默默聽著,眼神閃爍,頻頻頷首,張希孟的確沒說錯,登基之後,必然要大舉用兵,橫掃天下。


    準備了這麽多,醞釀了這麽久,從上到下,全都理順了,錢糧之類的,或許還有所欠缺,但打天下的事情,絕沒有菜齊了才開席的道理。有利條件都是打出來的,主動權也是搶來的。


    朱元璋對此是一清二楚。


    “先生高論,咱向來讚同……隻是眼下要打誰,先生可有定見?”老朱凝重道。


    張希孟道:“主公,要動兵也無非是陳友諒、張士誠和元廷三家……但這三家各有優劣,不好決斷,怕是還要主公聖裁。”


    “先生仔細說說。”朱元璋道。


    “首先就是張士誠,他實力最弱,地盤最小,而且淮東和蘇州都在我們的圍攻之下,以泰山壓頂之勢猛攻,不愁張士誠不滅。”


    朱元璋頷首道:“可張士誠前麵已經臣服,這一次支援高麗的北伐中路軍,也沒有從中作梗。這次咱登基,他要是聰明,咱還真沒什麽合適的借口,對他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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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希孟點頭道:“其實也不是沒借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奈何陳友諒更欠揍一些罷了!”


    老朱忍不住大笑,“沒錯,陳友諒逃回了武昌,還是賊心不死,依舊聚攏人馬,打造戰船,還要跟咱較量……湖廣太大了,想要一口吞下來太難了。咱們在江西的均田還沒有做好,種種措施,也還差著火候,此時出兵,容易拖延時日,並不是那麽穩妥。”


    張希孟連連點頭,他和老朱的意見完全一樣。


    “主公以恢複中華,號令天下,前麵已經出兵援助北伐中路軍,如果此時舉兵北伐,正好能鞏固人心,為接下來一統天下做準備……隻是我們北伐的路都被劉福通擋著,如果能把毛貴拉過來,或者我們組成聯軍,從山東北伐,水陸並進,攻取大都就有了希望。”


    老朱再度點頭,此刻北伐,政治上收益最多,凝聚人心,掌握北伐主動權,接下來做什麽事情,都會容易太多……但是弊端同樣明顯,首先就是勞師遠征,朱家軍的核心都是淮西和江南的兵馬,並不是那麽適應北方氣候,貿然北伐,可能會付出很大代價。


    曆史上常遇春英年早逝,就跟氣候水土有關係,是得了卸甲風,年僅四十就走了。著實可歎,這位神將仿佛就是為了滅元而生,一旦功成,就迫不及待,返回天上……


    除了氣候之外,就是劉福通那邊了,要知道韓宋一直以北伐大都,恢複宋室為旗號,他們能拱手把北伐大旗交給朱元璋嗎?


    完全沒有道理啊!


    所以分析下來,張士誠最容易,但是缺少借口;北伐最能凝聚人心,操作起來最困難;討伐陳友諒,又很難一口氣吞下來。


    三方都不是那麽合適,但換句話說,又都可以下手。


    就看接下來籌備登基的幾個月,他們會怎麽選擇,有沒有戰機出現……此刻的朱元璋就仿佛是提著哨棒喝了十八碗酒的武二郎,看看哪頭倒黴的老虎,自己送上門來!


    隻是就在老朱和張希孟尋找獵物之時,一個在朱元璋名單之外的人,派遣使者,來到了應天。


    此人名叫江儼,是奉了巴蜀明玉珍之命,前來拜見朱元璋。


    他動身的時候,還隻是聽聞陳友諒在湖口兵敗,等他輾轉出川,朱元璋已經從嶺南回來了。


    這就是路途遙遠,相互阻隔的弊端。


    湖口大戰的結果,足足兩三個月,才傳到了巴蜀。等明玉珍商量出對策,派人出川,還要避免被陳友諒發現,輾轉行進,等到達了應天,老朱這邊都準備登基稱帝了,前後過去了大半年。


    當然了,江儼也不隻是一味趕路,他還四處走訪,了解民情,評估朱元璋的勢力,做了不少功課。


    收集來的資料,還要送給明玉珍,作為參考。


    說實話,江儼這一路走來,頗受震撼,你就看朱元璋種種政策,還有人家宣傳的那玩意,稍微有點腦子的也知道,人家講華夏重興,講驅逐胡虜,講均田興學……這玩意可比彭黨的彌勒降生有吸引力多了。


    而且人家不光是講,而且還在做,不光做了,還卓有成效。


    等他一路到了應天,心中已經有了八成定見,這天下早晚是朱元璋的。他現在雖然是明玉珍的臣子,但是江家在巴蜀也是大戶,有些事情,不能不多想一些……


    “外臣拜見吳王。”江儼躬身行禮。


    朱元璋笑道:“你是從巴蜀過來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咱也是個好客的人,江參政願意看看,就四處瞧瞧,有什麽事情,也可以開誠布公,好好說說……咱想著兩家隔著千山萬水,還是以相互了解,交朋友為主。”


    江儼立刻點頭稱是,“吳王聖睿,外臣五體投地。陳友諒弑君自立,卑劣小人。吳王在湖口大捷,痛擊此獠,著實大快人心。外臣此番前來,還有個請求,希望吳王能派遣使者,前往巴蜀。誠如吳王所言,我家主上也希望能交朋友,守望互助。”


    朱元璋微微怔了怔,使者當然要派,但是以什麽名目為好,這就需要思量了。所幸張希孟也在,“先生有何高見?”


    張希孟笑道:“主公,巴蜀之地,多慷慨義民,臣閱讀史書的時候,曾經發現巴蜀釣魚城,曾經足足堅守了三十六年之久!青絲變白發,男兒心如鐵……直到南宋滅亡,釣魚城方才放棄抵抗。蜀人忠烈,可見一斑!”


    朱元璋也是感歎點頭,“沒錯,此事咱也聽說過,不光是抵抗最久,而且還擊殺了蒙古大汗蒙哥,著實讓人五體投地!先生,可有什麽安排?”


    張希孟道:“主公,禮部正在籌建忠烈祠……臣曾提議,要把釣魚城血戰,文丞相赴死,彭瑩玉舉事,黃河石人,死守濠州城,淮西軍渡江……這些事情刻在石頭上,放在忠烈祠,以供後人瞻仰。此番江參政前來,我們正好派出使者,前往釣魚城,拜祭忠良。也請求明大王能夠同意,我們雕刻釣魚城之戰,祭祀英靈!”


    張希孟剛說完,就發現江儼渾身震顫,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驚愕道:“張,張夫子,也知道釣魚城?”


    張希孟點頭,“我這些年收集史冊,也知道了不少事情……世人皆知嶽元帥精忠報國,文丞相浩氣長存。可要論起來,釣魚城軍民鏖戰幾十年,才最能代表我華夏不屈英靈!我家主公在崖山宣讀祭文,承襲的就是這一股不屈之氣,驅逐胡虜,恢複中華,也是意在告慰英靈,前赴後繼,終能成就大功!”


    江儼低頭默然,那篇祭文他也看過,此刻聽來,心中別有一番觸動。


    “吳王殿下,既然如此,外臣必定鼎力相助,促成此事,不使忠義之士寒心!”江儼告辭下去,滿心感慨,明大王竟然不如吳王知道蜀人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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