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早就知道李彥仙的大名,但是不到陝州,如何知道陝州之險。不到陝州,又如何知道守城之難!


    當初剛剛經曆靖康之變,金人鋒銳,無可阻擋。


    李彥仙以散兵弱旅,光複陝州要地,力扛十萬敵兵,又何等壯烈!


    軍糧吃盡,飲煮豆之水充饑。


    城破不願被俘,跳河赴死。


    將軍康慨,英雄悲歌。


    朱文正立身在英烈祠堂前麵,身後李彥仙的神像,猶自高居城牆之上,一手持酒壺,一手撫膝,眺望城外,眼神睥睨。


    將軍雄姿,天下無雙!


    如此了不起的人物,倘若生在當下,隻怕明軍諸國公,必有此人一位。


    “諸位將士,們心自問,我等遠不如先人前輩。我等又何其有幸!上位信任,萬民支持。我們有必勝之心,有光複之誌。李將軍憑著一口誌氣,死守陝州,一年有餘……我等什麽都比李將軍好太多,我要問大家夥,還能丟失陝州嗎?”


    “不能!不能!”


    “人死魂在,死守陝州!”


    “自靖康之後,李將軍殉國,這大好河山,便淪亡於蠻夷之手。如今我等光複故土,死也不許被人搶走。”


    “死戰,死戰!”


    陝州城中,忠烈祠堂之前,盡是高呼求戰之聲,驚愕雲霄,振奮人心……其實朱文正也說錯了一件事,其實在靖康之後,也曾有人收複陝州,那就是前些時候的北伐西路軍。


    李武和崔德就曾經奪取陝州,然後和元軍圍繞著潼關,展開廝殺。


    在軍中,傅友德也曾率領人馬,由此進入關中。


    但是說實話,彼時的北伐軍,哪裏來得這種氣勢?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李彥仙是誰,也不知道陝州曾經發生過什麽……還有不少人縱兵搶掠,大發橫財。


    所作所為,和蒙古人又有多少差別?


    現在想來,都讓人羞愧啊!


    或許有人會覺得,明軍總搞這些東西,有些務虛,屬於那種誇誇其談的紙上談兵……可問題是一個隊伍,憑什麽號召別人,加入其中?


    隻能靠著威逼利誘嗎?


    顯然是不行的。


    必須有一個強大的理論構建,有一杆鮮明的大旗。


    這樣才能團結大多數誌同道合的人。


    果然,就在明軍做出這些行為之後,陝州城內的百姓,接受了這一支與眾不同的人馬。城裏的百姓開始主動幫助明軍,運送物資,整修城防。


    投桃報李,明軍也把城裏的糧食分給百姓,並且告訴大家夥,接下來如果元軍殺來,城裏所有人,全都會有一份口糧。


    隻有大家同心同德,才能夠取得勝利。


    軍民一心,戰無不勝。


    就在這番號召之下,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百姓站了出來。


    他們指給了明軍幾處被掩埋起來的水井。


    原來由於不斷拉扯,城裏好些處水井都被出於各種目的,給封死了。大軍守城,離不開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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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文正大喜,立刻按照百姓指點,挖開了覆土,果然找出了十幾處的水井……整個備戰,迅速推進,就算再多的元軍,也別想撼動陝州半分!


    朱文正讓人送出了最關鍵的一張紙條,是交給馮國用的。


    “陝州已複,同心破敵!”


    使者帶著這張小紙條,以最快的速度,前去送信。


    目光回到馮國用身上,他跟察罕帖木兒,往來交鋒了好幾次,終於商議妥當,在阿魯溫被氣死之前,將人送還。


    至於察罕方麵,也確實將五萬人,送過了黃河。同時還準許開封城裏的韓宋兵馬,出城砍柴,維持生存。


    當然了,他們還不許明軍和城裏的人馬會師,馮國用也沒有堅持,畢竟在這個當口,雙方見麵,多少都會有點小尷尬。


    反正情況就是這個情況,具體什麽情況,還要看情況。


    “行了,先把阿魯溫送回去吧,反正就算人過去了,想要拖延,也有辦法。”


    馮國用一錘定音,其實他主要是怕人給氣死了,弄得沒法收拾,察罕發飆,那就玩砸了。


    丁普郎還挺遺憾的,察罕這條元廷惡犬,就活該斷子絕孫,遺臭萬年。


    把阿魯溫送回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但是誰讓馮國用是統帥呢!


    就這樣,幾乎沒有什麽波折,阿魯溫總算是順利被送回。


    察罕急忙迎接深深一躬,“爹,您沒事吧?”


    阿魯溫當然沒事,隻是想起這幾天受到的委屈,他都想殺人!


    因此阿魯溫隻是用鼻子哼了一聲,轉身就往軍營裏走。


    結果王保保迎上來,他見老爹遭了白眼,琢磨著隔輩親,自己這個孫子肯定能得到爺爺的歡心,因此搶步跪倒,仰起頭,喜滋滋道:“恭迎祖父安全歸來!”


    祖父?


    察罕的兒子,確實該這麽稱呼。


    可問題是你又是老夫女兒的孩子,該叫我外祖父才是!


    還有,要不是你這個兔崽子,怎麽會有人懷疑察罕不是我的親兒子?


    我這是黃土泥掉進了褲襠裏,我一把年紀,讓人家送了一頂綠帽子。


    我,我憋屈啊!


    一怒之下,阿魯溫揮動巴掌,結結實實。左右開弓,瞬間十個指印,狠狠印在了保保的臉上。


    都把王保保打蒙了,我冤枉啊!


    掌握這是招誰惹誰了?


    他確實冤枉,但是已經沒有誰在乎他的感受了。


    因為就在放走阿魯溫之前,一張紙條送到了馮國用手裏。


    比預計還快,朱文正已經得手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遲疑了。


    畢竟如果放察罕大軍,悉數渡河北歸,這個口袋就不好紮了!


    “給我殺!”


    馮國用果斷下令,丁普郎和傅友德立刻率領兩支兵馬,從兩翼殺出,直撲元軍。


    原本氣氛融洽的雙方,轉瞬開戰。


    尤其是把阿魯溫順利放回,元軍這邊已經放鬆了警惕。


    結果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隻有些零散騎兵,在前麵警戒。這些輕騎麵對突然殺來的明軍,基本沒有任何準備,瞬間就被碾碎,化為馬蹄下的一攤血肉。


    其餘元軍見到,錯愕之下,竟然想跑。


    挨了巴掌的王保保也想保護著老爹,趕快先撤,雖然不知道明軍抽什麽風,但是總要先保護自己安全。


    可就在王保保拖著老爹轉身之際,發展一雙老眼,正死死盯著前方。


    “是他,是那個畜生!”


    阿魯溫瞬間暴跳如雷,“殺,給我殺了他!”


    這老頭眼珠子充血,喘息如牛……誰也不知道,這些天來,被人強行扣綠帽子的奇恥大辱!


    丁普郎那個畜生,就像審訊犯人似的,不停拷問。


    從小時候偷看婦人洗澡算了,到了如今納了幾房小妾?


    身體還行不行,有沒有感覺腎透支了?


    生出的孩子像不像你?


    有沒有覺得跟身邊人很像?


    ……


    就這一番靈魂拷問弄下來,阿魯溫甚至都懷疑察罕不是他的親兒子了。


    造孽啊!


    “殺,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孫子,就給我殺了他!”


    阿魯溫發狂似的,直指丁普郎。


    察罕遲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是他現在也弄不清楚,明軍到底是怎麽回事?


    莫非說他們放回老爹,害怕自己這邊小覷了他們?


    因此就要和自己戰一場,靠著武力,把自己趕到黃河以北?


    那麽想你可就打錯了算盤!


    小覷了我察罕帖木兒!


    “殺!給我迎上去!”


    察罕果斷揮軍迎戰。


    大明和元軍,就在汝州以南,發生激烈交鋒……決戰的序幕就此拉開!


    察罕不知道的是,就在馮國用發動攻擊之後,立刻就有人將消息回傳開封城外的杏花營,送到了元軍大帳。


    隨即又有人乘坐快船,沿著黃河順流而下,又有人乘坐快馬,瘋狂衝向山東,將消息送給明軍。


    開戰!


    說實話,以察罕帖木兒這種情況,讓明軍滲透的和篩子似的,要不是本身能打,武略超群,早就被打的星落雲散,瓦解冰消了。


    “主公,開戰了!”


    張希孟捏著幾份情報,臉上神情激動,身體裏的血液奔湧,一張白臉,微微泛紅,雙手竟然顫抖起來。


    百萬大軍,生死決戰,終於開始了!


    相比起張希孟的緊張,老朱比他要澹定多了,隻是微微沉吟,隨即道:“替咱傳旨,一切按照商定的辦。”


    郭英連忙答應,下去傳旨。


    就是這麽一道旨意,數十萬明軍聞風而動,撼天動地一般,發起了攻勢。


    張希孟也知道既然開戰,一時間還不會有什麽消息,他就打算去休息一下。


    正在張希孟打算告辭的時候,朱元章突然開口了,“先……生,你,你還織毛衣嗎?”老朱吞吞吐吐的,明顯不自然。


    張希孟愣了下,“主公是想?”


    “你也給我拿一副竹針過來……記得,藏在衣服裏,別讓外人看到。”


    張希孟愕然少許,忍不住暗笑。


    敢情你也是裝蒜啊!


    想到這裏,張希孟都平衡了不少,說到底,誰還不是血肉之軀,哪有什麽真正的鋼鐵之人啊?


    朱元章繃著老臉,也不願多說。


    此刻的壓力已經落在了徐達身上,作為大明武臣當中,公認的第一帥才,徐達的壓力一直不小。


    以至於臨戰的這幾天,很少能睡到兩個時辰。


    即便如此,在得到開戰的旨意之後,徐達還是以百倍精神,果斷發起了攻勢。


    從曹州出發,僅用了一天時間,前鋒就直抵黃河故道。


    攔在明軍前麵的是一片爛泥灘。


    長年累月淤積的黃泥,加上如春之後,河流解封,形成了一大片泥濘,沉重的輜重車架,包括精銳鐵騎,都很難迅速通過。


    而到了這一刻,一個統軍帥才的能力,就展露無遺。


    徐達的部下攜帶了事先準備好的沙袋,丟入故道,隨後又將輜重車的車廂板取下,扔在地上,形成了一條穩固的道路。


    扔去了車廂板的馬車,重量大幅度降低,通過去一點問題沒有。


    徐達就這樣輕輕鬆鬆,越過黃河故道。


    他的舉動,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明軍隻用了不到兩天時間,神兵天降,出現在了儀封城外。


    而負責駐守儀封的正是察罕帖木兒手下大將閻思孝,這是個相當凶悍的家夥,會領兵,做事也嚴謹,打仗更是勇猛無敵。


    在原本的曆史上,更是爬上了國公的高位,堪稱元廷柱石。


    察罕本意是把山東方麵的明軍交給他處置。


    現在徐達突然發起攻勢,閻思孝大怒,隨即下令,全軍上城,嚴加防守。


    閻思孝更是親自披上鎧甲,提著兵器,衝上了城頭。


    望著眼前密密麻麻,如山如海,如淵如獄的明軍,閻思孝心驚之餘,大怒不已。


    “徐達,你們好無恥!竟然背信棄義,偷襲我們!你讓天下英雄怎麽看?”


    閻思孝厲聲斥問。


    徐達豈能在乎這個!


    “好個蠢材!到了此時還不明白!漢賊不兩立,你們這些胡虜鷹犬,也想竊據中原神州,真是癡心妄想!”


    “傳令,給我攻城!”


    伴隨著徐達的命令,明軍發起了鋪天蓋地的攻勢……幾乎與此同時,常遇春也統禦著步騎舟師,發起了攻勢。


    和徐達不同,常遇春身為統帥,竟然駕駛著船隻,衝在了最前麵。


    他們乘著東風,逆流而上,臨近歸德府,一隊元軍過來查看情況,對方足有數千人。


    常遇春幹出了一件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他沒有等候援軍,也沒有撤退,而是讓手下人駕著船,迅速靠岸。


    對麵的元軍也縱馬衝過來,想要看看,究竟是誰這麽突出?


    就在距離岸邊還有百步之遙,常遇春立身船頭,一箭射出……這一支重箭劃破長空,不偏不倚,正中元軍將領頭部,由於勁頭兒太大,竟然穿透骨頭,深深嵌入大腦。


    主將立時斃命,常遇春跳上河岸,隻帶著幾十個人,就衝了上去,這一刻,常遇春宛如天神下凡!


    從陝州到汝州,再到儀封,歸德……相距千裏的戰場上,古老的中原大地,朱紅的大旗湧動,數十萬明軍將士,呐喊著,撲向敵人。


    光複故土,勢不可擋!


    察罕的麵前,擺著無數急報,他的左臂綁著繃帶,這是傅友德留給他的箭傷!


    麵對此情此景,察罕如何能不明白?


    “姓朱的,你敢騙我!你偷襲,你沒有武德,你無恥!”


    察罕暴怒,切齒怒罵,“既然如此,老子就跟你一決生死!”察罕帖木兒果斷下令,擂鼓聚集將領,商議應對之法……


    ------題外話------


    小的知道大家不是那麽喜歡戰爭戲……因此小的盡量寫大章,也盡量寫得好看一些……拜求大家訂閱和月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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