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嬌原姓花,似她們這種人,幾乎人人都有個不堪回首的出身,說出來都是血和淚。大家都藏在心底,很少拿出來講,哪怕最親近的人,也未必清楚。</p>


    但是雪嬌後來的人生,還是人盡皆知的。</p>


    她原本落到了張士誠手裏,然後被張士誠給了手下將領李伯升。伴隨著張士誠占領蘇州,李伯升等人也跟著南下,到了江南的花花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美女。</p>


    而且雪嬌幾年之後,年紀稍大,也就不似當初一般,再到後來,幹脆被李伯升放到了別院,不再碰她。</p>


    雖說不缺吃喝,但是這種寂寞,依舊難捱。</p>


    誰都知道,她原是張士誠的人,在危難之際,送給了李伯升,現在李伯升不敢碰她,誰又活得不耐煩,敢去找死!</p>


    就這樣,雪嬌的日子變得了無生趣,一個小院,鎖住了她的手腳,遮住了眼眸,她走不出去,看不到外麵,就如同坐牢一般。</p>


    事情到了這一步,雪嬌差點瘋掉……她思前想後,終於找到了一個辦法,她不是年紀大了嗎!那有的是年輕的,江南永遠不缺美女。</p>


    雪嬌居然收攏了一堆美人,專門開起了青樓,招待張士誠手下的紅人。</p>


    雪嬌當然不用親自下場,她憑著過人的眼光,高超的機巧,很快就挑選培養出一群頂級的美人,俘獲了一大堆客人的心。</p>


    生意竟然越做越大,紅火得不像話!</p>


    自己的女人幹這種事情,李伯升的腦袋上麵都頂著科爾沁大草原了,他會怎麽辦?</p>


    還能怎麽辦,當然是祝福了,李伯升幹脆把別院送給了雪嬌。</p>


    反正能和擺脫這個婦人,讓他付出再多的代價也行。</p>


    隻要不要讓張士誠惦記著他就好。</p>


    偏偏對於張士誠來說,也懶得為一個婦人大動幹戈。再說了就算雪嬌開了青樓怎麽樣?那不是還有宋徽宗和李師師嗎?</p>


    往後過去拜訪,也算是效彷先賢了。</p>


    就這樣,雪嬌竟然真的把生意越做越大,她絞盡心機,收攏美女。花錢購買,安排人誘騙綁架。</p>


    </p>


    她甚至還打出招收織工的旗號,騙了一大堆女子過來,然後挨個挑選。漂亮的,有潛力的,就歸她,剩下的送去作坊,前後數年時間,上了她的當,被弄到火坑的無辜女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p>


    其中受不了自殺的,也有至少十人以上!</p>


    弄清楚這些事情之後,周惠娘近乎僵住了……她走南闖北,也算是見過了不少世麵,按理說不會再輕易失態。</p>


    可是麵對雪嬌,周惠娘著實是無言以對!</p>


    她覺得心很痛,那種滋味形容不出來。</p>


    “你,你也是受過苦的,知道那種滋味,你,你怎麽下得去手?怎麽能推別人下火坑?你,你就不知道愧疚嗎?”周惠娘聲音因為震怒而顫抖。</p>


    雪嬌此刻隻覺得臉皮被人狠狠扯下去,火辣辣的疼痛。</p>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惠娘姐,這事情怪不到我頭上。姓李的不要我,沒人敢幫我。我要自救,要活下去啊!我從小在青樓畫舫長大,你說我除了開青樓,還能幹什麽?”</p>


    “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嗎?你要知道,多少人因為你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周惠娘咬著牙齒,氣衝衝道:“你也是承受過那份折磨的,你的心怎麽比蛇蠍還要狠毒?你想活著,你害死多少人?你還配活著嗎?”</p>


    雪嬌的心彷佛被刺痛了,她的五官突然變得猙獰起來。</p>


    “惠娘姐姐,青樓的事情,你比我清楚!我不配活著?我憑什麽不能活著?”雪嬌的聲音陡然提高,“那些王爺,大將,丞相,平章……一個個混賬東西,他們吃香的,喝辣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跟他們比起來,我幹的事情算什麽?算什麽啊?”</p>


    雪嬌嘶吼道:“我辦青樓,也不是過伺候那些大人物罷了!瞧著一個個人模人樣的東西,他們管不住自己,跑到我這裏取樂。還想知道別人的心思,就從我這裏打聽。你說我害人,可我都是替那幫人害人!這賬都算在我的頭上,說得過去嗎?”</p>


    這一番話幾乎是嘶吼著出來,通過女性嘹亮的嗓音,傳到了張士誠的耳朵裏,他的心跳急劇上升,血壓狂飆突進,幾乎到了昏厥的地步。</p>


    他允許雪嬌開青樓,聽起來很荒唐,想起來也的確荒唐……但女人在他們的眼裏,不就是一件貨品嗎,他可以不要,別人卻不好占有。</p>


    既然都不能要,人家還要活著,開個青樓不是很正常嗎?</p>


    畢竟她也不會幹別的。</p>


    讓她開個青樓,也算是發揮特長,而且順便還能得到不少情報,監視手下將領官吏,甚至還能幫到張士誠。</p>


    似乎說到這裏,就不是那麽費解了。</p>


    可問題是這種破事不能掀出來啊?</p>


    否則的話,張士誠麾下,從頭算起,幾乎所有人,都難以幸免於難。鬼知道雪嬌的嘴裏,會說出什麽東西來!</p>


    “張相,這種青樓出來的婦人,素習巧辯,慣會騙人。我,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她幹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就該人頭落地,把她,把她掛在竹竿上!張相,千萬不能聽他胡說八道啊!”</p>


    張希孟微微一笑,突然道:“懷王,她這麽一說,咱也就這麽一聽。她真正要害的罪名在於誘騙婦人,逼良為娼,害人性命,壞人家庭,拆散骨肉,傷天害理。幹這種事情的,按照大明律法,是需要處以極刑的。”</p>


    張士誠一聽,連連點頭,忙道:“對啊!太對了!必須殺,立刻就殺了!這種禍水不能留,絕對不能留!”</p>


    張希孟嘴角含笑,張士誠到底在怕什麽呢?</p>


    按理說就算雪嬌說出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已經投降了,改朝換代了。張士誠這夥人的性命都捏在朱元章的手裏。</p>


    願意赦免,就算罪名更嚴重,或許也可以高抬貴手。</p>


    不願意赦免,隨便找個借口,就能弄死張士誠。</p>


    發丹書鐵券樣品給張士誠的時候,就已經把這事情點破了,張士誠不會不明白。</p>


    既然如此,他現在反應這麽激烈,就隻有兩個可能,一種是他擔心朱元章以此為借口,把他給拿了。</p>


    其次呢,就是害怕這事會掀起亂子,提前拿下張士誠手下諸將,破壞他的布局!</p>


    既然如此,那就不妨朝張士誠的命根子下手吧!</p>


    張希孟突然舉起了藍色令旗,看到了這一幕,審訊就停了下來。</p>


    “張相有什麽吩咐?”</p>


    張希孟道:“今天我們審訊的是一般的桉子。對於那些桉情複雜,牽連甚廣的桉子,我們必須徹查清楚,卻也要有理有據,不能冤枉好人,更不能放縱壞人,主要是不能放縱壞人!”</p>


    張希孟抬頭瞧了瞧還空著許多的竹竿,感歎道:“為了還蘇州一個太平,就算再多十倍的竹竿,也在所不惜!”</p>


    十倍!</p>


    那就是一萬人啊!</p>


    當真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p>


    張希孟,你的心腸也未免太狠了吧!</p>


    事到如今,沒有別的選擇,大不了跟張希孟拚了,來個魚死網破。</p>


    正好趁著人心尚存,手下兵馬還願意聽我們的,就把這蘇州城,變成張希孟的墳墓!</p>


    審訊匆匆結束,張士誠返回之後,立刻叫來了兩個兄弟,開始商議對策,盤算著如何發動。</p>


    張希孟從刑場回來,手下的人也都來了,其中還包括毛貴。</p>


    前麵毛貴出使,張士誠盛怒之下,抓了毛貴,但很快又把毛貴放了。而毛貴索性就留在蘇州,一麵磋商張士誠的投降事宜,一麵也在打聽著蘇州的情況。</p>


    “師相,蘇州城尚有十餘萬兵馬,其中張士誠的親信精銳不下三萬人。如果他一聲令下,這些人發動起來,隻怕師相會有危險。學生以為,師相應該立刻出城,進入軍營,調集兵馬,捉拿張士誠,鏟除這個禍胎!”</p>


    張希孟微微一笑,“你說的沒錯,不過有些情況你未必清楚……張士誠手下的兵馬當中,有多少能拉得出來的,你怕是不知道!”</p>


    張希孟話音剛落,施伯仁就道:“張相,根據我的打聽,說是三萬精銳,其中也有空餉,實際人數不會超過兩萬五。”</p>


    鐵杆心腹,竟然有六分之一的空額,也不知道張士誠是怎麽混的,真是心大!</p>


    “張相,張士誠手下的精銳當中,最早都是從泰州,高郵等地帶來的鹽工子弟,最是驍勇善戰,又忠心耿耿,不可小覷。隻是這十年來,老卒死去不少,活著的身體不行,或者疏於戰陣,已經大不如前。在幾次較量之中,不複昔日勇武。後來張士誠從蘇州本地補充了許多人,差不多占了一半以上,這些新人可未必願意給張士誠賣命。”徐賁將掌握的情況,告訴了張希孟。</p>


    “也就是說,還能分化瓦解嘍?”</p>


    這時候吳大頭突然開口了,“張相,雖然時間不長,但我們唱了幾場,蘇州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全都過得太苦了。我們已經爭取了織工的支持,如果想辦法瓦解軍心,張士誠隻怕連人馬都拉不出來!”</p>


    張希孟道:“你可有什麽妙策?”</p>


    吳大頭晃著大腦袋,“妙策談不上,我打算把咱們的主張,還有百姓的心聲,融入彈詞裏麵。趁著今天夜色,我們十幾個人,就圍著軍營,好好唱一出大戲!”</p>


    張希孟眼前一亮,“這是要四麵彈詞!不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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