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錯了。”


    蓋倫的眼神依然是那麽淡漠,“戰爭沒有結束,戰爭永遠也不會結束,隻有死人,才會看到戰爭的結束。”


    對於瓦洛蘭大陸的絕大部分人來說,戰爭已經結束了,現在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和平繁榮時代。


    但對於蓋倫這種站在大陸頂端的人來說,他們所看到的,所接觸到的,絕不僅僅表麵這麽簡單。


    蓋倫微微仰頭,目光穿透那樂斯塔拉身上散發出的綠色光芒,神情淡漠地望著遠處無盡的虛空,似乎是想起當初那充滿硝煙與血腥的符文之戰,以及隱藏在其中的巨大陰謀,低聲道:“沒有真正經曆過戰爭,沒有真正目睹過犧牲,你根本就不可能懂得什麽叫戰爭,什麽叫修羅場,今生,隻要經曆過真正的戰爭,見識過真正的血腥修羅場,便不會想再經曆一次,再看一次。”


    蓋倫如黑洞般的眸子爆發出懾人的光芒,似乎用自己的目光釘住了遙遠虛空中某一處地方,語氣漸漸森嚴:“陰謀家挑起戰爭時所想象的鮮血,遠不如在戰場上親眼所見那般殷紅。但願他們見到了……”


    的確,陰謀家挑起戰爭時所想象的鮮血,遠不如在戰場上親眼所見那般殷紅。但對於陰謀家來說,欺騙和陰謀就是一種完美的藝術,正如蛇身上美麗的花紋。


    望著那無盡的虛空,蓋倫輕輕一歎,渾身剛毅堅硬的氣質頓時衝淡了不少:“樂斯塔拉殿下,如果你到達我這個境界,那麽,你就會真正洞察到某些東西,或許,我們之間,就會沒有那麽大的隔閡了。”


    “我到達不了你那種境界,我沒你那麽冷酷,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一個平凡的母親。”樂斯塔拉冷曬道。


    蓋倫無言以對,他明白,兩人之間,永遠有著無法溝通的隔閡。


    人到了不同的年齡,具備了不同的地位,承擔著不同的社會角色,我們的世界觀,價值觀也會像變色龍那樣隨著季節與環境的色彩變化著,這是不爭的事實。


    樂斯塔拉隻想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女人,而站在大陸巔峰的蓋倫,這個有著德瑪西之力的榮耀稱號,代表著德瑪西亞力量的男人,所看到的,所接觸到的,則是更多。


    他看到的是整個符文之地,以及符文之地以外的廣闊世界。


    望著如一尊雕塑般沉靜漠然的蓋倫,樂斯塔拉一陣恍惚,這個明明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男人,他所接觸的世界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理解範疇,他整個人,就如同暗獄深淵一樣,讓人無法觸摸,無法揣測。


    蓋倫指著地上的嘉文,冷冷道:“作為德瑪西亞皇子,光之盾皇室僅存的血脈,變強是他唯一的路。我知道今天這一切會給他帶來陰影,我就是想要他在這種高壓的陰影下成長,我想讓他把我當成敵人,隻有,這樣他才更快速的成長,也隻有打敗我,他才能走出我所給他帶來的陰影與怨恨。”


    “的確,嘉文是德瑪西亞皇子,但他首先,是我的兒子,是我血脈的延續,是我靈魂的寄托。白隻有創造了一個生命,才能更加清楚的體會生命的偉大。”樂斯塔拉看著漠然如雕塑,卻隱然散發著一種上位強者的氣息的蓋倫,她的眉頭中深藏著淡淡的陰翳。“你不明白。像你這樣自我,霸道的男人,永遠不會這種細膩的情感,也永遠體會不了血濃於水的偉大與神聖。”


    “或許是因為生命的神聖莊嚴,或許是因為我曾經悲慘的經曆,在我看到自己剛生出小蓋倫,他是那麽的弱小,奄奄一息,缺對我展現出笑容的那神聖一刻起,我就決定,一定要好好守護這個他,讓他健康快樂的成長,自由的選擇自己的人生,絕不讓任何人將責任,命運這些東西強加在他的身上,聽好,是任何人,包括號稱瓦洛蘭大陸數百年來最驚才絕豔的你!”


    蓋倫不置可否,淡淡道:“語言與感覺有著永遠的隔閡,你不明白我的做法,我不了解你的想法,我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清楚,既然如此,那就用最原始方式解決吧,讓我看看,身具蠻族與精靈血脈的你,這些年來有了多大的進步。”


    “好!”樂斯塔拉的眼神驟然淩厲起來,身上的長袍咧咧鼓舞,深深的眼窩裏燃燒著碧綠的火焰,厲聲道:“也讓我來看看,德瑪西亞的最高統帥,符文之戰後最年輕的碩果名將究竟有多強!”


    話音剛落,一座巨大的魔法陣便出現在樂斯塔拉腳下,她身上的綠色光芒再次暴漲。


    方圓三百米。


    蓋倫瞬間就計算出了綠色光芒所籠罩的範圍。


    光芒籠罩的地方,一株株碧綠色花草叢破土而出,展現出生命的傲然翠綠。


    看著腳下冒出一株株綠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蓋倫那雕塑般冷峻仿若萬變不變的臉終於有了一絲驚訝和由衷讚賞:真的是,好強大的天賦!


    “如果,在當初的符文之戰中,她在場的話……”蓋倫輕輕的歎了口氣,如幽潭黑洞般的眸子中罕見的出現了一絲落寞。


    天賦,指的並不是一個人的資質,而是一種獨特的能力,像樂斯塔拉的‘生命之洲’就是一種極其強大的天賦,它能夠使所用處於綠色光芒之中的人快速的回複生命力、魔法力,於個人來說,這種沒有明顯殺傷力的天賦可能顯得過於雞肋,但在戰場上,這種天賦絕對可以決定一場大型戰爭的勝利!


    三百米的範圍,可以拯救成千上萬的生命!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隻有結果和後果。


    蓋倫認識樂斯塔拉,那是在瓦洛蘭大陸的符文之戰結束之後――那場戰爭已奪走了成千上萬人的生命。


    “滋,滋滋……”


    懸浮於樂斯塔拉雪白赤足下的魔法陣驟然光芒大盛,一道綠色的光柱衝天而起,似把漆黑的夜空捅開了一個窟窿,整個城堡,都被碧綠色的絢麗光芒照耀的如同白晝。


    樂斯塔拉長發飄舞,精靈獨有的精致美麗的臉蛋在綠色光芒的照耀下變得更加動人,巨大的綠色光柱貫通天空,猶如一道巨大的綠色雷霆自虛空中落下,將樂斯塔拉全身籠罩。


    無數細小的綠色雷電旋繞在她周圍,爆發出‘劈啪’的清脆聲。


    樂斯塔拉麵沉如水,可方圓三百米內的空間都仿佛被她那龐大無比的力量震動著,顫抖著,牽引著,如同被火燃燒至沸騰的水。


    她在積攢力量。


    讓一個魔法師有足夠的施法時間,無疑是一件非常的危險的事情,一個積攢到極致的術法,往往能擊敗比自己強大的對手,甚至越級強殺。


    在符文之地中要走向強者之路,無外乎魔武兩途。無論是魔法還是武技,都派係繁多,職業複雜,但大陸上人人都知道,要是處於同等級數的魔法師和戰士一對一單挑,勝利的往往是戰士。


    其關鍵就在於時間。


    符文之地上有句諺語:掌握了時間的魔法師,就是最強大的魔法師。


    單以威力而言,魔法師的魔法所蘊含的威能一般會強於戰士的武技。然而,魔法師凝聚力量,釋放術法需要時間,並且施法容易受到幹擾而失敗。戰士則相反,他們的武技的威力相對於魔法而言雖然教小,但他們卻對這力量有著絕對的控製力,可以隨心所欲的發揮出它的威力,並且不容易收到幹擾,因此,在同等級的情況下單挑,往往是戰士取得勝利。


    但是――往往,並不代表絕對。


    真正的魔法天才,就能揚長避短,在與同等級的戰士單挑時,懂得充分的計算自己的術法時間以及完全了解自己術法的威力,將時間精確到微秒,距離精確到厘米,用自己對自身,對魔法的認知打敗對手,展現出魔法的藝術。


    能做到這點的魔法師,往往是驚才絕豔的天才,可惜的是,在魔法濫用的符文之地,天才雖多,但驚才絕豔的天才鳳毛麟角,特別是驚才絕豔魔法天才。


    以樂斯塔拉現在傳奇之境的實力,當她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所發動的術法,威力絕對讓人難以想象!


    然而,蓋倫卻隻是漠然的看著,任由樂斯塔拉積攢力量,發動她最強的術法,這不是狂妄,而是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


    她運轉著全身的魔力,貪婪的吸收著‘生命綠洲’內所蘊含的每一絲元素之力。


    麵對那個靜默站在地上的男人,她絲毫不敢大意,必須調動所有力量,全力一擊,才有獲勝的可能。


    僅僅是可能而已。


    樂斯塔拉指尖輕輕一動,一個碧綠色的球形光罩飛向了躺在的地上的小蓋倫,將他保護了起來。


    當樂斯塔拉將力量,魔法,意誌,精神,生命全部融合到一起,達到術法釋放的巔峰狀態時,她終於發動了蓄力已久的全力一擊!


    “奧義――虛空神罰!”


    瞬間,那道綠色的巨大光柱仿若帶著天地之威的雷霆,對著蓋倫當頭罩下,瞬間將他籠罩其中!


    “轟隆隆!轟隆隆!”


    光柱中蘊含的無數道雷霆狂暴轟擊在蓋倫那如山嶽般的身軀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整個天地,似乎都在暴亂的轟炸的雷霆中震動了起來。


    綠色光罩能夠隔絕聲音,卻隔絕不了震動。被光罩保護著的嘉文感到一陣頭昏目眩,雖然他聽不到那萬千雷霆炸裂的聲音,但那地動天搖的恐怖威勢,讓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力量。


    無數綠色的雷電猛烈的衝擊著蓋倫那如鋼鐵般堅硬的身體,將他淹沒在一片雷霆汪洋之中。


    在那強烈光芒下,樂斯塔拉依然可以將蓋倫那剛毅冷峻的臉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張雕塑般棱骨分明,也如雕塑般沉靜默然的臉,沉穩,剛毅,冷峻――就像是一個雕塑家刻意塑造的一代梟雄,性格強烈的麵孔,這樣的臉,從來都不會出現懦弱,恐懼,疲勞之類的表情,他永遠那麽剛強,能夠給人足夠的安全感。


    卻也永遠那麽冷酷,在他的身上,看不到絲毫的溫暖。


    一如現在,身處萬千雷霆中的他,臉色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那狂暴的綠色雷電,就像普通的細雨飄到他身上一樣,對他造不成任何影響。


    他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的動彈。


    他仿佛是一尊從世界開初就佇立在那裏的石像,還會一直在那裏紋絲不動到下一次世界開初,如果不是他那漆黑明亮的眸子,樂斯塔拉真的會以為那隻是一尊雕塑。


    漸漸地,閃電,光柱,震動,爆炸聲慢慢變弱,直至消散。


    蓋倫那偉岸的身影依舊傲然如山。


    他那萬載深潭般幽黑的眸子漠然的看著漂浮於高空之上的綠色光團,在瓦洛蘭大陸的力量階級中,樂斯塔拉的實力絕對算得上強,但在他眼中,卻無疑於嬰兒,跟躺在地上的小嘉文沒有任何區別。


    一切戛然而止,隻有那如水流般的綠色光芒溫和的流淌。


    “生命綠洲”這個天賦在大型戰爭的作用無可替代,但用於一對一的情況,特別是麵對蓋倫這種絕世強者,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望著沒有受到絲毫傷害的蓋倫,樂斯塔拉滿臉不可思議:她拚盡了全身所有的力量,居然沒有讓蓋倫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哪怕是一根頭發!


    如此大的力量懸殊,令樂斯塔拉猛然驚醒:“難道,你……”


    “嗯。”


    蓋倫‘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無數人一輩子都不敢夢想的事情,在他看來,就好像喝了一口水那樣簡單,並沒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無論是修習鬥氣還是魔法,每突破一個等級,自身力量都會明顯的提升。越往後修煉,越難以突破,每一等級之間的差距都會越來越大,力量上的絕對差距也讓越級挑戰的可能性越來越小,待到十八級之後,便是聖域,聖域並不分等級,因為聖域強者在大陸上已是寥寥可數,各人技能修煉都不相同,天賦不同,實力也難以區分,隻有生死決鬥,才能體現出哪一方比較強,強分等級,在聖域已經毫無意義。所以,在符文之地,無論是魔法師還是戰士,都一共有十八個等級,十八級之後,便是聖域。


    踏入聖域,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可以隔絕重力的影響,自由的漂浮與高空之上,一如現在的樂斯塔拉,不借助任何術法漂浮於高空,正是深入聖域的標誌。


    聖域之後,便是傳奇。


    聖域在傳奇麵前,宛若螻蟻。在符文之地上有一句著名諺語:隻有傳奇強者才能殺掉傳奇強者。


    樂斯塔拉已經是一名傳奇強者,但在蓋倫麵前,依然毫無反抗之力。


    哪怕是同一個境界的強者,強弱之分也會相差懸殊,樂斯塔拉隻是處於傳奇之境的初級階段,自然不會是蓋倫的對手。


    樂斯塔拉臉色有種異樣蒼白,嬌弱的身軀在虛空中搖搖欲墜,這是魔力枯竭的象征。剛才那記禁忌之術虛空深罰,已經將她全身的魔力淘空。


    魔力透支的後遺症相繼而來,她從喘息道劇烈地咳嗽著,豔紅的鮮血從她的口中濺出,滴在她潔白的長袍上,顯得淒豔無比。


    蓋倫巋然不動,淡淡地說道:“放棄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樂斯塔拉沒有答話,而是穩住了身形,傲立於虛空之中,雙手劃過一個玄奧的魔法符號,低聲吟唱起來。


    慢慢的,她的麵容變得更加蒼白,美麗柔和的臉此刻卻充滿了堅毅,雖然明知道不是對手,但為了自己的孩子,她絕對要奮戰到底,直到用盡全身的每一絲魔力。


    樂斯塔拉的吟唱倏然中止,她的手指向蒼茫的,漆黑看不到半點星光的天。


    召喚,骨龍。


    虛空中,一個碩大的骨龍頭顱探了出來,隨後,龐大的身軀慢慢的自虛空中走出,整個古堡外圍四分之三的空間已經被這前所未有的巨大骨龍所占據。


    在骨龍龐大身軀的映襯下,偌大的古堡就像一個孩童的玩具,而蓋倫,則像一隻被巨象盯住的螞蟻。


    骨龍潔白的骨架上無聲的燃燒著黑色的火焰,空洞的眼眶則燃燒著妖異的火紅,就像是它的眼珠,緊緊的盯著蓋倫。


    人類在麵對比自己龐大生物時,那種因為自身肉體怯弱瘦小而本能產生的恐懼感很難壓抑的住。


    大的東西,往往帶來大的壓迫力。


    但麵對這身形龐大,氣勢驚人的骨龍,蓋倫的淡漠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施展了召喚術後,樂斯塔拉身上的最後一絲魔力終於被榨幹,從高空中重重地跌到了雪地上。


    綠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消退,原來綻放的碧綠花草瞬間枯萎,消散在空氣中,沒有了魔力的支持,樂斯塔拉在也無法持續自己天賦‘生命綠洲’,因此,整個世界,又恢複了先前的狂風,暴雪,黑暗交織的狀態。


    “媽媽!”看到自己的媽媽跌倒在地,嘉文即使畏懼骨龍那龐大的氣勢,但還是鼓起勇氣,跑到了樂斯塔拉身邊,緊緊的抱著沾染血跡,渾身已被雪花弄得潮濕的樂斯塔拉,稚嫩的小臉掛滿了淚痕,楚楚動人。


    作為彼得和樂斯塔拉的兒子,嘉文的容貌完美糅合了彼得的陽光剛毅和樂斯塔拉的美麗細膩這兩種相互矛盾的特質,看起來竟有一種魔異的魅力。


    “孩子,對不起,媽媽已經盡力,但是還是不能,為你爭取到……自由。”樂斯塔拉修長的手認真的撫摸著嘉文稚嫩滑膩的臉龐,眼神說不出的慈柔,現在,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嘉文身上,絲毫不關注骨龍與蓋倫之間的戰鬥。


    樂斯塔拉知道,那是一場沒有完全懸念的戰鬥。


    那甚至不能說是一場戰鬥。


    完全不是同一等級的戰鬥,很快就會結束……很快。


    “啪!”蓋倫輕輕揚手,那修長有致的五指彎攏,握拳,空氣中頓時傳來一陣轟鳴的爆炸聲,仿佛空氣被一種強悍的力量壓縮握爆。


    蓋倫的拳頭上,出現了淡淡的金色光芒,他魁梧雄壯的身形一閃,骨龍那龐大的身影瞬間分崩離析,一根根骨架斷裂,如飄飛的紙屑,消散在空氣中。


    隻用不到一秒鍾的時間,實力堪比聖域的骨龍全身都被蓋倫那霸道的鬥氣粉碎。


    解決完骨龍之後,蓋倫向著嘉文母子大步走來,他那沉重的步伐每一次落下,都會讓整個地麵微微顫抖,在那高大雄健的身軀內,澎湃的力量根本無法壓抑,純金色的鬥氣絲絲散溢出來,帶著迫人的氣勢。


    他漠然的走著,風雪似乎也不敢觸怒他的威嚴,竟沒有一片雪花飄到他的身上。


    “為了避免以後的麻煩,我要將你封印。”


    蓋倫張開散發著金色光芒的手,淡淡道。


    “在你封印我之前,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樂斯塔拉碧綠色的眼睛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不過三十歲,權勢和力量卻已經處於瓦洛蘭大陸頂峰的男人。


    “可以。”


    “如果嘉文真的沒有通過你的考驗,你是不是真的會眼睜睜看他死去。”


    “是。”蓋倫的回答一如既往簡潔明了。


    樂斯塔拉那漂亮綠色眼睛立即蒙上一層死灰色。


    殘酷的答案,瞬間將樂斯塔拉傷刺的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為什麽,為什麽你這麽狂傲,為什麽你這麽冷酷?”樂斯塔拉失聲痛哭。


    “夠了!”蓋倫終於失去了耐性,淡漠的語氣中多了一分威嚴的怒氣:“樂斯塔拉殿下,我已經寬容了嘉文三年的時間了!把你們從皇宮接到這裏的三年來,我都遵守和你的約定,從來沒有強迫嘉文做任何事,現在時間到了,你就應該履行約定!三年!你知道浪費三年對一個身具優秀血脈的天才來說意味著什麽嗎?你知道三年的浪費,對德瑪西亞皇子來說意味著什麽嗎?他的起步,已經比其它天才晚了至少三年!他是我見過的資質最高的孩子,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他的命就是我的!如果在規定的年齡階段,他沒有做到我所期待的,那麽,迎接他的命運就是死亡。你說我冷酷也好,說我殘忍也罷,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須按照我的意誌,按照大家的期望跑下去,永不停止的跑下去!”


    “我不可能在讓你縱容他了,浪費他的天賦了!作為德瑪西亞之力,作為帝國未來的守護者,他的人生,注定沒有童年,如果我還他一個童年,那麽,我就欠他一個成年!”


    樂斯塔拉大聲的嘶喊:“可是……他的符文已經被封印了!”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強求他變強!你明明知道,他的符文被封印了,即使再怎麽努力,也根本無法突破聖域!而聖域,在你眼中又算得了什麽?既然這樣,為什麽你還要強迫他?”


    “放鬆無異於虐待,溺愛即剝削!”蓋倫的剝離了所有的感情:“你要知道,父母再大的成功都彌補不了孩子教育失敗的缺憾,既然他是德瑪西亞皇子,是皇室的唯一的繼承人,是帝國未來的支柱,那我就有責任有義務用一切手段去使他變強!”


    “他的命運,在他還未出生,就已經注定了!”


    “沒有誰的命運,是在還沒出生時,就已經注定的!”樂斯塔拉大笑起來,可眼淚卻抑製不住的滴落。


    麵對蓋倫,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綠色瞳眸晶瑩的淚滴,倒映出蓋倫那張雖然稚嫩,卻充滿著關懷與焦急的臉。


    樂斯塔拉轉頭凝視著嘉文,他的身上,完美的遺傳了她作為精靈王族的俊美,特別是那雙碧綠色的眼睛,竟比自己的還要漂亮純粹,這充分說明了嘉文身上的精靈血脈比她更為優秀!


    我親愛的小嘉文,在媽媽心中,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


    樂斯塔溫柔的笑著。


    孩子,你是媽媽最美的笑容。


    自嘉文生出起,她就對蓋倫特別疼愛,因為他是她生命的延續,是她未來的寄托。


    她知道,在蓋倫的教育下,他的兒子,未來必定會站在大陸的巔峰,成為一個蓋世英雄,統領千軍萬馬,如同彗星一樣照耀整個大陸的曆史,他將會生活在榮光的包圍中,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渡過光輝燦爛的一生。


    隻是,這樣被安排好的一生,究竟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呢?


    樂斯塔拉輕輕歎了口氣,說:“我的孩子,人的一生中有兩條路,一條是自己應該要走的路,一條是自己想走的路,你隻有把自己應該走的路走好了,才能有選擇的權利去走自己想走的路,明白嗎?”


    “嗯!”嘉文乖巧的點了點頭,有種不屬於孩童的成熟。


    樂斯塔拉沒有再說話,而是帶著溫柔的微笑靜靜的望著嘉文,她要將身為母親最美麗、最溫婉的形象,永遠留在他心中。


    在蓋倫鬥氣的牽引下,颶風挾著鵝毛般的大雪向樂斯塔拉吹來,慢慢的將她整個人覆蓋,形成一個雪球。


    金色的光芒亮起,蓋倫那閃爍著金色鬥氣的手輕輕的按在了雪球上,頓時,雪球變成了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玄冰。


    透過玄冰,嘉文可以看清媽媽那麵帶微笑的溫柔容顏,帶著欣慰與鼓勵的光芒,永遠縈繞著他,給他的心房注入溫暖與動力。


    金色的光芒慢慢淡了下來,直至消散。


    蓋倫望著透明的玄冰,冷漠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寂寞蕭索。


    嘉文下意識地伸手,想去觸摸那塊透明的玄冰,撫摸媽媽那溫柔的臉。


    快要觸摸到的時候,那稚嫩的小手卻被狠狠踩在地下!


    沒有任何前兆,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劇烈的疼痛不斷衝擊著嘉文的痛感神經,讓他整個人都彎了下來,小小的身形如一個被煮熟的紅蝦。


    另一隻沒有被踩著的手用力的想要撥開蓋倫的腳,卻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痛……嗎?”


    說著,蓋倫碾了碾腳,頓時,嘉文那稚嫩的手掌變被碾出溫熱的鮮血來。


    “為什麽,我感受不到蹂躪你的快感,感覺不到你痛呢?”


    蓋倫的聲音有一種剝離感情的冷漠:“是因為你不哭喊的原因嗎?”


    “還是因為,你,太弱了?”


    蓋倫冷冷的說:“在我看來,世界上隻有兩種人,強者和弱者。”


    “兩者的區別在於,強者主宰弱者的命運。”


    蓋倫嘴角掠過一絲譏誚的弧度,腳再度碾了碾:“正如我現在,主宰著你的命運。”


    嘉文緊緊地咬著牙邦,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劇烈的痛楚卻讓他目眥盡裂,晶瑩的液體不斷從通紅的眼眶中流出。


    那隻沒有被踩住的小手不斷的想撥開蓋倫那比鋼岩還要堅硬的腳掌,卻把自己弄的傷痕累累,他的指甲成片脫落,流出鮮紅的血跡。


    “弱者,就隻能被踩在腳下。”蓋倫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淡漠的說道:“人的生活方式有兩種,第一種是像草一樣活著。你盡管活著,每年還在成長,但是你畢竟是一棵草;你吸收雨露陽光,但是長不大。人們可以踩過你,人們不會因為你的痛苦而產生痛苦;人們不會因為你被踩了,而來憐憫你,因為人們本身就沒看到你。何曾看到一個人會為了踩死一隻螞蟻而痛苦?就好像我現在踩你一樣。”


    “但是,我希望你,德瑪西亞皇子,應該像樹一樣成長。即使你現在什麽都不是,但是你體內流淌著光之盾皇室的優秀血脈,就像是一顆優秀的種子,即使被人踩到泥土中,依然能夠吸收泥土的養分,讓自己成長起來。也許兩年、三年你長不大,但是十年、二十年,你一定能長成參天大樹,當你長成參天大樹以後,遙遠的地方,人們就能看到你;走近你,你能給人一片綠色、一片陰涼,活著是美麗的風景,死了依然是棟梁之才。活著死了都有用,這就是你作為德瑪西亞之力做人的標準和成長的標準!”


    蓋倫再次輕輕碾了碾腳,頓時又有一大片血跡在他的腳底下湧出:“隻有卑微過,才會更加懂得什麽是尊榮。所以,請永遠記住我,請永遠怨恨我,讓你感到卑微,讓你感到渺小的我。”


    “將來有一天,如果你能打敗我,那才能解除我親手設下的封印,重新見到最疼愛你的媽媽。將來有一天,如果你能打敗我,那麽你也像現在我對待你這樣把我踩在腳下,懂嗎?”


    嘉文依然是緊緊的牙,沒有說話,那隻不斷扭動的手也放棄了掙紮,昂著稚嫩俊美的小臉看著蓋倫,倔強而剛毅。


    一股怨氣已經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紮根,化為將來打敗蓋倫,將他踩在腳下的動力,隻是,嘉文還不懂,將來和如果都是很遙遠的詞匯,特別是兩個詞結合在一起時,就不僅是遙遠,而是遙不可及。


    “很好,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明白了某些東西,既然這樣,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蓋倫鬆開了腳,蓋倫那隻溫室培育出來的稚嫩小手此刻已經血肉模糊,“給我跑!不準慢吞吞的走!不準停!去,繼續你的戰鬥,把屬於的你勝利拿回來!”


    嘉文顫顫巍巍站了起來,他的眼睛無畏的直視著蓋倫那淡漠得沒有半點溫暖的雙眼,然後轉過身,繼續奔跑了起來。


    他想起了媽媽剛才說的話,人生有兩條路要走,一條是自己應該走的路,一條是自己想走的路,隻有把自己應該走的路走好了,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嘉文無從選擇,因為眼前這個名叫蓋倫的男人根本沒有給任何他選擇的餘地,正如蓋倫所說,他的命運,在他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那將會是非凡,璀璨,榮耀的一生。


    可是,那樣的一生,他會快樂嗎?


    蓋倫望著那透明晶瑩玄冰中凝固的溫柔笑容,冷硬的心忽然變得柔軟,他看著嘉文那不斷奔跑的倔強身影,從未有過疑惑的心忽然有了一絲疑惑。


    ……


    ……


    十三圈!


    嘉文終於支撐不住,再次倒下!


    蓋倫那宛如鬼魅般的身影立刻出現在嘉文身邊,對著躺在地上的嘉文狠狠一踹,厲聲說道:“我是叫你拚命去跑,不是叫你像狗一樣趴在地上,聽明白了沒有?”


    嘉文用雙手支撐著雪地,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站了起來,如一條腿受傷了的狼,慢慢的踱步,之後開始一種姿勢奇異的奔跑。


    冰冷的空氣隨著呼吸進入肺部,讓嘉文整個肺部疼痛欲裂,他的眼睛已也已經被淩厲的寒風刮的快無法睜開,隻有晶瑩的眼淚不斷流出,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哀號,稚嫩的腳掌在冰冷的風雪裏慢慢凍裂,滲出溫熱的血液來。但是,跑著跑著,他卻突然放聲狂笑。


    肆意而張揚,悲傷且豪邁。


    積蓄在體內的委屈,積蓄在體內的不解,積蓄在體內的不甘,瞬間燃燒成熊熊大火,將嘉文全身點燃。


    他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沸騰了起來,身體內似乎有憤怒的岩漿在噴發,有萬千雷霆在奔騰!


    血脈蘇醒!


    “血脈,終於收到刺激,要蘇醒了麽?”蓋倫的冷漠的嘴角勾起一個欣喜的弧度。


    一股不甘不服不屈的火熱猛然再從蓋倫的體內狂湧而起,化作源源不斷的動力,支撐他在風雪中奔跑著。


    跑!不要走!不要停!


    在孤獨中奔跑,在眼淚中堅強。


    十八圈!


    蓋倫再次倒下,一個天資卓越,但從小沒有收到過訓練的兒童,忽然要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下圍著一千米巨大廣場的跑二十圈,無異於謀殺。


    如果不是憑借與生俱來的優秀天賦和血脈,他早就死翹翹了!


    蓋倫的身影再次閃現在嘉文身旁,看著趴在地上,因為體力透支過度,整個人都縮成一團,身體不受控製的不停顫抖的小蓋倫。他喘氣喘得那麽急,急得讓人擔心他有可能會突然一口氣喘不過來,突然心髒停止跳動。


    雖然是處於狂風暴雪之中,但汗水浸透了蓋倫的全身,他趴雪地上,淡淡的水氣不斷從他身上騰起,隨著他的身邊不斷顫抖,他的胸膛裏還傳出一陣陣與冰雪摩擦的‘哢擦,哢擦’聲!


    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蓋倫俯下了高大的身軀,凝視著瞳孔已經潰散的蓋倫,第一次,毫不掩飾的說出了自己的讚賞:“我承認,你讓我驚訝了。”


    “我以為你最多最多隻能跑十五圈,因為那是你體力的極限,但現在,你已經跑了整整十八圈,你真的已經做的很好!”


    “但是!”蓋倫的語氣恢複了嫌棄的冷漠與嚴厲:“我還要你再站起來!”


    “我說過,這不僅僅是一場想停就停的訓練,這是一場戰鬥,要麽勝利,要麽死亡!我要你跑的是二十圈,你打破了自己的體力極限,跑出了令我驚訝的十八圈,但是還是不夠!還差兩圈,我要你再站起來,再跑起來!麵對自己的敵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去麵對他,遇強則強,永不言敗,舉起自己的雙手去和他戰鬥,然後取得勝利!”


    “不要告訴我你做不到,你是德瑪西亞皇子,你是光之盾皇室的唯一希望,你也或許會是君臨天下的德瑪西亞皇帝!”


    “風是你的敵人,雪是你的敵人,黑暗是你的敵人,恐懼,懦弱,還有疲憊更是你的敵人,就連我,你的親生父親,也是你的敵人!最疼愛你,嗬護你的媽媽也被我封印了,現在,整個世界都是你的敵人!你除了自己堅強起來,再無別的出路,既然你已經跑了十八圈,既然你已經跑了這麽長路,在這最後關頭,你怎麽可以放棄!當你想要放棄的時候,你想想,當初是什麽支撐著你跑到了現在!”


    聲音雖然嚴厲冷漠,卻似乎帶有某種奇異的力量,振聾發聵,令神智快要散潰的嘉文重新清醒起來。


    當你想放棄的時候,想想當初為什麽堅持走到了這裏?


    為什麽?


    嘉文直視蓋倫那如萬年深潭的眼睛,猛然發現,自己之所以能跑完前十五圈,就是因為這雙冷漠而嚴酷的眼睛!


    他想得到他的認可,他想得到他的讚賞,他想體會他的溫暖!


    從小,蓋倫就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和蓋倫之間雖然有著一種奇異的聯係,但是卻被一堵無形的冰牆阻隔,父母對他關懷備至,寵愛有加,但嘉文最想要的,卻是這個比自己大了二十多歲,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哥哥的認可。


    因此,他幼小的心中,一直以來都渴望得到蓋倫的承認和讚賞。所以才會壯著膽子在黑暗的冰天雪地中奔跑!


    後來的堅持,則是因為不甘,憤怒,苛求勝利的本能以及母親在被玄冰封印那一刻,那慈柔的眼神,溫婉的笑容。


    既然走到了這裏,為什麽不在堅持一下呢。


    那就――戰鬥吧!


    戰鬥!


    這個詞語就像是燎原的火種,在嘉文的胸膛中熊熊燃燒,迅速蔓延,將他全身的血液都變成了沸騰的火焰!


    他的生命裏,遺傳著戰鬥的獨特因子,遺傳著光之盾皇室的高傲,更遺傳著對勝利的執著向往!


    此時,他那獨特的遺傳因子,已經完全被激發!


    可是,他實在是太累了,他的體力已經完全透支,雖然精神亢奮,鬥誌猶存,但身體的每一個機能都處於休克狀態,他的意誌,真的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啊!


    嘉文的心裏也發出一聲狂野到極限的狂嗥:“戰鬥吧!”


    嘉文站了起來,步履蹣跚的踱著,是踱,不是跑,他已經徹底跑不動了。


    等到十九圈的時候後,嘉文再也踱不了,他就隻有――爬。


    小小的身體以一種詭異而醜陋的姿勢,如同蠕動的大蟲般在冰冷的雪地中艱難地爬行。


    “就算整個世界都放棄了我,我也不會放棄我自己。”


    他的宛若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逐漸變成深碧,光芒閃爍,仿佛有幾尾碧綠的魚遊動在他的瞳仁裏。


    憑著這股執著的意念,這股對勝利的向往,這份永不服輸的精神,終於,嘉文取得了自己人生第一場勝利!


    二十圈!


    當抵達終點,嘉文終於徹底昏死了過去,但他全身,都在進行一種無意識的抽搐,那是身體完全崩潰的前兆。


    一團金色的光芒自蓋倫指尖流出,灌入了嘉文的身體中。


    劇烈的抽搐倏然而止。


    嘉文陷入了無盡寒冷的昏迷中。


    在他昏迷的那一刻,深深的烙印進了他的腦海中的,是兩雙眼。


    一雙宛如漆黑的萬載深潭,沉重,冷漠,嚴厲。


    卻總是能最強烈的激起他的鬥誌,激起他的憤怒!


    那是蓋倫的眼。


    一雙碧綠盎然,總是帶著充滿生機的溫柔與溺愛。


    那是母親的眼。


    即使在被封印的最後關頭,她依然要展現最美,最溫婉的形象給自己的孩子。


    從那以後,嘉文的每天在都在自虐般的殘酷訓練中度過,無論寒風暴雪,電閃雷鳴,從未間斷,每一次訓練,他都要把自己折騰的筋疲力盡。有時,他無力的倒在空曠的演練場上,任憑暴雨拍打,狂風吹拂,雪花覆蓋,他會怔怔的看著天上怒吼的驚雷,如同受驚的小獸。


    這時,他總會想起母親那雙溫柔碧綠的眼。


    也總能從那雙溫柔的眼中得到慰藉與溫暖。


    即使被厚厚的玄冰封印,但嘉文卻感到他和媽媽之間依然存在著一種奇異的聯係,就好像她總是隱藏在看不見的地方,用那慈柔的陽光,靜靜的守護著他。


    那是即使剪斷肚臍也剪不斷的濃濃血脈之間的聯係,母子連心。


    這濃濃的母愛使蓋倫深深地認識到:即使你是一隻矯健的雄鷹,也永遠飛不出母愛的長空;即使你是一條揚帆行駛的快船,也永遠駛不出母愛的長河!在人生的路上不管我們已走過多遠,還要走多遠,我們都要經過母親精心營造的那座橋。


    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著島嶼和暗礁,難以激起美麗的浪花。


    卑微的生命因愛和感激變得高貴,荒寂的沙漠因愛和感激成為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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