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晚意輕聲道:“罷了,事已至此,還說什麽?隻可惜,這樁婚事對你而言似乎沒有任何好處。你瞧,我父兄可並不願意出麵。他們隻想著得利,卻不願付出。”


    張延齡笑道:“那是因為這件事很可能會帶來更大的壞處。當壞處大於收益的時候,自然便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了。所以我說,這是明智之選。”


    徐晚意點點頭道:“我懂了。所以是我幼稚了,我覺得不公平,覺得他們沒擔當,反而是幼稚的認知。”


    張延齡搖頭道:“不,你沒錯。你的想法反而是一個正常人的想法。或者說,你沒有被世俗的利益所浸染,你還是個純潔無暇的人。而我和你父兄都是已經被灰塵浸染的汙濁不堪之人了。”


    徐晚意怔怔的看著張延齡道:“我不明白你是在損我還是在誇我。”


    張延齡笑道:“當然是誇你。不光是你,如青,阿秀,還有許許多多人都是善良純真之人,也是這個世界上的美好之處。若無你們這些人,這個世界便太汙濁不堪了。那便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醜惡的我們,是為了襯托你們的美好而存在的。”


    徐晚意瞪大美目看著張延齡,半晌噗嗤笑道:“你騙我。我差點當真了。真沒想到,你居然會說出這麽讓人感動的話來。但我知道你的話是假的。”


    張延齡嗬嗬笑了起來。也不解釋,打了個阿欠身子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目。


    徐晚意道:“你累了麽?”


    張延齡道:“有點累。你也該歇息了。一會我自己離開便是。”


    徐晚意嗔道:“難得我們兩能安安穩穩的說幾句話,而不是吵架。我還想多聊一會呢。”


    張延齡無奈,眯著眼道:“你說吧,我聽著呢。”


    徐晚意道:“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辦?”


    張延齡道:“能怎麽辦?那些軍衙內廷都不能惹,隻能吃個啞巴虧了。你父兄都不敢惹,我自然也不會去惹他們。除非有確鑿的證據。否則惹他們便是自找麻煩。”


    徐晚意沉默不語。


    張延齡道:“你是否在心裏鄙夷我是個有仇不敢報的縮頭烏龜?”


    徐晚意搖頭輕聲道:“不是。之前我或許會這麽想,但現在我卻知道你不是。一個敢單槍匹馬麵對一群強人的人,絕不是縮頭烏龜。你是真正的大丈夫。”


    張延齡睜開眼睛看著徐晚意,見徐晚意也正怔怔的看著自己,目光清澈而深邃。


    張延齡微笑道:“你對我的評價忽然這麽高,這讓我有些不適應。”


    徐晚意轉過頭去,目光凝視著跳躍的燭火,輕聲道:“我現在發現,以前的我似乎太過自傲了,總以為我什麽都懂。其實,我什麽都不懂。”


    張延齡輕聲道:“不必妄自菲薄。你沒什麽錯,你本就有自傲的資本。家世顯赫,生的又美,琴棋書畫洋洋精通。任誰也會自傲的。”


    徐晚意搖頭道:“可是,在你眼裏,我不過隻是個刁蠻無禮的潑婦不是麽?在你心裏,我或許連阿秀都不如,更別說談如青了。”


    張延齡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你會找到你心目中的大英雄的。當日你說的沒錯,這世上必有一個人在等著你。老天爺應該會安排好一切的。你在我心中如何並不重要,況且我也並不認為你是刁蠻無禮的潑婦。之前你我之間是有誤會罷了。你是個很好的女子。”


    徐晚意微笑道:“是啊,你也並非是我心中認為的那種人。之前確實有誤會。我也能明白,為何談如青那樣的女子會喜歡你了。之前我還覺得她瞎了眼。覺得她或許是愛慕虛榮,圖你的身份和地位。我還是太淺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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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延齡道:“每個人都是迷霧中的孤島,互相看不清是很正常的。”


    徐晚意轉頭怔怔的看著張延齡,她忽然發現張延齡不僅不是她想象的那種粗鄙不文之人,而且甚至是一個給自己全新感受的思想深刻的人。


    “郡主,我真的困了。我不想無禮,但我真的撐不住了。昨晚到現在我累的夠嗆。我想睡了。咱們改日再聊還不好?”張延齡的眼皮真的已經撐不住了,打著阿欠道。


    徐晚意柔聲道:“好,你就睡在這裏吧,不要折騰了。來來回回的折騰反而睡不好。明日或許還有更多的人來找你呢。我去給你拿被褥枕頭來,你便委屈些,睡在地毯上好了。詩情她們陪夜的時候也都是這麽睡的。”


    張延齡迷迷糊糊的道:“好。”


    徐晚意站起身來,走入內間抱了枕頭和被褥過來,卻發現張延齡已經鼾聲大作,靠在椅子上熟睡了過去。徐晚意在旁站立片刻,看著張延齡熟睡的麵容,輕歎一聲,放下被褥枕頭,一口吹滅燈火,緩步離開。


    半夜裏,下起了一場雨來。雨水打在窗外竹葉上,滴滴答答,瀝瀝沙沙的響。這聲音會讓熟睡的人更容易安神酣睡,卻也會讓難眠之人徹夜難眠。


    徐晚意便是那徹夜輾轉難眠之人。


    ……


    次日上午,張延齡精神飽滿的醒來,發現自己身上蓋著薄被躺在地上。他一骨碌爬起身來,拉開長窗厚厚的簾幕,發現外邊已經天光大亮。


    屋子裏空無一人,牆角的熏香爐中一縷淡藍色的煙霧徐徐冒出來,讓屋子裏充滿了香氣。那是安神香的味道。看來為了能讓自己安眠,徐晚意點了安神香。


    張延齡愣了愣,趕忙出房來。站在廊下喂鳥的婢女詩情見到張延齡忙行禮道:“姑爺醒啦?”


    張延齡道:“幾時了?”


    詩情掩口偷笑道:“巳時了。姑爺睡的真香。呼嚕聲好響。”


    張延齡道:“國公府的客人呢?”


    詩情道:“老夫人和少夫人一早便回去了,郡主送的她們。郡主說姑爺睡得香,便不用叫你送了。便沒有叫醒你。”


    張延齡點頭道:“哦,郡主呢?”


    “郡主去後園練琴去了,姑爺要不要叫她回來?”詩情笑道。


    張延齡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去西院洗漱,回來你告訴她一聲就好。”


    張延齡趕緊出正房直奔西院去。路過後園外的小徑,隻聽得園內琴聲悠揚動聽。張延齡聆聽片刻,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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