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寧被劉瑾瞪得心中發慌,退後一步道:“公公,這可不是卑職說的話,是卑職聽別人說的。公公不愛聽,卑職不說便是。”


    “你是聽誰說的?”劉瑾厲聲道。


    錢寧忙道:“是……是……張公公午前跟卑職說的。”


    劉瑾冷聲道:“張永?他又怎知道這些事?又為何跟你說?”


    錢寧低聲道:“劉公公,你該不會不知道,張公公是建昌候的人吧?卑職還有我手下的兄弟可是多次見到張公公和建昌候在宮中見麵。皇上最近住在豹房,張公公在乾清宮當值,建昌候進宮多次前往乾清宮找張公公。公公不會不知道吧?”


    劉瑾冷笑道:“咱家怎會不知?這老狗吃裏扒外,我早就看出來了。但是,他為何跟你說這些話?”


    錢寧囁嚅不答,似乎難以啟齒。


    劉瑾喝道:“怎麽?你敢對咱家隱瞞?”


    錢寧忙道:“公公息怒,卑職該死。卑職和張公公有來往。卑職自從當上豹房總管之後,張公公便多次來找過卑職,跟卑職套近乎。張公公要卑職聽他的話。卑職根基不深,也不敢拒絕,隻得與其虛與委蛇。”


    劉瑾沉聲道:“算你老實。張永來找你多次,咱家早就知道了。”


    錢寧忙道:“還請公公體諒,畢竟張公公是卑職惹不起的人。”


    劉瑾沉聲道:“咱家知道你難為。這件事咱家不計較。那張永以為你是他的人是麽?刻意拉攏你是麽?”


    錢寧道:“是,張公公說劉公公你……你……”


    劉瑾喝道:“吞吞吐吐作甚?說咱家什麽?”


    錢寧咬咬牙道:“張公公說……劉公公為人狡詐,囂張跋扈,樹敵無數,遲早要完蛋。要我遠離劉公公,不要和劉公公攪合到一起,免得將來遭到牽連。要我一心一意的聽他的吩咐,將來會大有好處。”


    劉瑾嗬嗬冷笑,臉上肌肉抖動,咬牙罵道:“狗東西,這個狗東西,巴不得咱家死。咱家念著舊日情分,對他百般忍讓。可是,他卻不知收斂,自以為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便越發的肆無忌憚。咱家早知道他和張延齡眉來眼去,勾勾搭搭。去年巡邊的時候,咱家便知道了。老狗怕是活膩了。”


    “他還說,莫看現在劉公公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可一世。豈不知現在朝廷上下對劉公公極為不滿。外邊的勳貴們和李首輔他們已經聯合在一起,一旦有機會便會發動,劉公公早晚必塌台。”錢寧道。


    劉瑾大笑道:“他們倒是想。天下恨我劉瑾的人多了,又能如何?咱家還不是好好的活著,而且還是他們心頭上的一把刀子。到最後,就怕完蛋的不是咱家,而是咱家將他們一個個的除了。”


    錢寧不敢出聲,低頭不語。


    劉瑾道:“錢寧,你信他的話麽?”


    錢寧忙躬身道:“公公放心,卑職是不會聽他胡言亂語的。卑職對劉公公一片忠心,他張永休想拉攏卑職。劉公公豈是他們能算計的。”


    劉瑾點頭道:“錢總管,你明白就好。你記著,張永這種人,你萬不能信他。他是見你做了豹房總管,便來拉攏你。這廝吃裏扒外,絕對沒有好下場。人呐,最怕的便是站錯了隊,跟錯了人。錢總管,你若好好的跟著咱家,咱家必不虧待你。”


    錢寧道:“卑職明白。多謝公公栽培,多謝公公栽培。”


    劉瑾沉聲問道:“你說他今日午前找你說話的?還說了什麽?”


    錢寧忙道:“那張永今日午前來找我,跟我說了許多。主要是要我在皇上麵前替他吹風,幫他說話。說這次安化王造反的事情。


    劉瑾皺眉道:“繼續說。”


    錢寧低聲道:“劉公公,張永說,這一次安化王造反之事,外邊的人商量好了,故意拖延時間,讓那叛亂的事情鬧得再大些,最好鬧得皇上心煩意亂,然後他們再一起上奏,勸皇上懲辦您,以平息安化王手下的那些叛軍的憤怒。張永說,到時候要我在皇上麵前幫著他們說話,說我日夜在皇上身邊,說話的機會多。”


    劉瑾心中凜然,坐直身子道:“他真這麽說的?”


    錢寧道:“公公待我恩重如山,卑職豈敢欺騙公公。張永告訴卑職說。今日皇上召見眾人商量對策,建昌候故意說叛軍不會南下進攻,讓皇上放寬心。便是讓叛軍有機會鬧騰起來。隻待叛軍一旦攻下靈州,事情便不可收拾了。到那時,便是彈劾公公的機會到了。”


    劉瑾的心髒砰砰亂跳。原來這幫人居然窩藏著這種居心。是啊,事情鬧大了,皇上必然心中慌亂。屆時病急亂投醫,搞不好真的會殺了自己平息叛軍的憤怒。


    焦芳說的那個唐玄宗的故事不也是如此麽?那唐明皇怕也是當時走投無路,才不得不如此。如果叛軍當真打下靈州,後果不堪設想。


    “這幫狗賊,我道今日互相咬起來,原來是故意的做戲,一起來欺騙皇上。拿國家大事當兒戲。國賊啊,這是一群國賊啊。他們連皇上都敢欺騙。可恨之極,其心當誅啊。”劉瑾咬牙怒罵道。


    錢寧繼續道:“還有呢。張永說,今日做兩手計劃。如果皇上不願意拖延,想要即刻平叛的話,他們也會爭奪領軍平叛的職位。這樣,平叛的事情落到他們手裏,便可操縱局麵,隨時可以讓事情鬧大。就算不搞小動作,平叛的功勞也要奪在他們手裏。”


    劉瑾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嗔目等著錢寧道:“他當真這麽說的?”


    錢寧舉手發誓道:“卑職若敢胡言亂語,天厭之地厭之。張永親口對我說的。他要我萬萬不可將這件事說出去,他說,即便我說出去,也沒有證人證明。屆時卑職將死無葬身之地。他說,他跟我說這些,隻是希望卑職跟著他們行事,將來他執掌內廷,會讓我做錦衣衛大漢將軍營統領,隻要我在關鍵時候為他們傳遞消息,在皇上麵前為他們吹耳邊風,勸說皇上。”


    劉瑾大笑連聲,臉上卻一點笑意也沒有。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猙獰之極。


    錢寧說出這些話來本來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倘若是今日之前,劉瑾聽到這些話,定然以為錢寧在胡說八道,甚至認為他居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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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結合今日上午的情形,劉瑾便不那麽認為了。


    錢寧說的事情完全符合上午發生的情形。張延齡蹦出來竭力勸阻朝廷即刻用兵平叛,說了一大堆的理由,便是為了證明安化王沒有南下攻靈州的膽量,沒有渡黃河進攻的可能。聽起來頭頭是道,卻原來隻是為了說服皇上不要輕易進攻。便是讓叛軍有喘息之機,給他們趁著朝廷兵馬集結緩慢而發動進攻的機會。目的自然是要將事態擴大,引起皇上的驚惶,再群起攻之,將這件事歸咎於自己。


    這已經夠歹毒了,但是更歹毒的還是後麵張延齡的表態。


    他說他十日可平叛軍,隻需一萬精兵便可。這雖然在所有人都看來是胡吹大氣的舉動。但那正是最毒辣的一招。當時自己的心裏確實動了個念頭,既然他大吹法螺,何妨便讓他領軍去平叛。但若是自己當時那麽做了,便是正中他們的圈套。一旦領軍平叛的差事落到他們手上,張延齡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若他戰敗了,則叛軍勢力壯大,士氣更甚,局麵惡化。若是他勝了,則平叛之功被他搶到手,卻也不虧。總之,橫豎都是他們得利。


    最可怕的是他們故意落敗。即便戰敗了,張延齡也最多不過被貶職處罰罷了。但叛軍坐大,對自己將極為不利。他們也會乘機彈劾發難。


    這幫人真的瘋了。為了除掉自己,他們真的是連底線都不顧了。


    劉瑾身上冒了一層汗,今日若非從錢寧口中知道這一切,自己還蒙在鼓裏。還真以為張延齡今日說的話是有道理的,是為了平叛著想。


    劉瑾快速的思索著對策。他第一個念頭是要將此事稟報皇上,揭發他們的陰謀。但他又很快的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樣的事說給皇上聽,皇上怕是也不會相信吧。即便叫錢寧去作證,張永來個抵死不認,怕也無可奈何。而且,讓皇上相信李東陽楊廷和和定國公英國公他們會為了除掉自己而做那樣的事,怕是要被皇上痛斥自己荒唐。


    皇上現在心裏對自己定有不滿。叛亂的事已經讓皇上驚惶了,再搞出這樣的事情來,怕是他真的會暴怒。後果難以預料。風險太大了。


    為今之計,恐怕隻有立刻行動,讓他們的計謀徹底破產的辦法隻有一個。


    “劉公公,劉公公?”錢寧看著劉瑾咬牙瞪眼皺眉發呆的樣子,在旁小心翼翼的叫道。


    劉瑾回過神來,看著錢寧道:“錢總管,你很好。咱家不會虧待你的。張永說將來讓你當大漢將軍統領是麽?咱家如今便可讓你當上大漢將軍統領。過幾日咱家便跟石文義商議,讓他上奏舉薦你。你很快便是大漢將軍統領了。”


    錢寧大喜過望,跪地連連磕頭道謝。


    劉瑾道:“咱家有事出宮,回頭在找你說話。你記著,今日之事,你什麽也不要說。在張永那裏,你要裝作順從他們。探聽那邊的消息,隨時稟報咱家。明白麽?”


    錢寧沉聲道:“公公放心,卑職明白。”


    劉瑾點點頭,籲了口氣站起身來,舉步出門,匆匆而去。


    錢寧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劉瑾離去的方向發了會楞,伸手擦了擦額頭上不易察覺的細汗,緩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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