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渡口的河岸上,楊一清正率領著一群將領在此指指點點,四處巡查,高談闊論著些什麽。


    碼頭上,大量的兵士正在緊張忙碌著。大量的木材竹子正一車車的運來,堆放在碼頭上。不少人已經開始敲敲打打的打造起什麽來。


    張延齡下了馬,沿著坡道而下,走到碼頭上。有人看到張延齡到來,馬上稟報了楊一清。楊一清轉頭看到張延齡走來,帶著眾人也迎了上來。


    “建昌候怎麽不多歇息片刻?老夫正是因為想讓建昌候多歇息一會,這才沒有讓人打攪你們。沒想到建昌候還是來了。”楊一清拱手笑道。


    張延齡笑道:“一想到叛軍敵情,我還怎能安睡?一早起來去衙門裏,聽人說楊大人和眾將領來渡口了,我便忙趕來了。”


    楊一清點頭笑道:“老夫明白為何皇上要派侯爺來平叛了,侯爺心憂大事,不顧辛勞,令人佩服。”


    張延齡一笑道:“楊大人不也如此麽?這也值得誇麽?”


    楊一清大笑不已。


    此刻河麵上晨霧迅速消散,被白霧遮蔽的對麵渡口的情形也逐漸顯現。


    遠遠望去,對岸渡口崖壁高聳,也和這裏地形相類。高崖之間的平緩地帶也是碼頭。這便是靈州北渡口是寧夏鎮這一段黃河上的優良渡口的原因。河麵不僅寬,河水流速緩,而且兩岸有幾乎是天然的平坦地帶,適合兵馬調運渡河上岸。


    或許有人認為岸邊地形似乎不重要,那可大錯特錯了。黃河兩岸的崖壁陡峭高聳,河道相當於在峽穀之間穿行。若是沒有合適的地形的話。便是渡過了水路,也無法上崖。更別說完成大規模的人員和車馬的渡河行動了。


    靈州北渡口可是承擔著大量物資運輸往來,車馬往來,人員往來的渡口。在之前,軍隊調度,行商走馬,貨物調運可都是從這裏渡河的。要是沒有兩岸平坦的地形,難不成要飛上崖頂不成?亦或是逃愚公移山,挖平兩岸百尺高崖不成?那是人力萬萬做不到的。


    “真是一處渡河的好渡口。聽說寧夏鎮黃河這一段隻有幾處渡河的渡口。咱們這處渡口是最大的一處渡口。果然如此。”張延齡讚歎道。


    楊一清點頭道:“是啊。寧夏境內三處渡口,此處最大,也最適合大軍渡河。上下遊還有兩處渡口,但是地勢稍窄,水流也湍急。正因如此,靈州才如此的重要啊。靈州要是丟了,北上的通道便被掐斷了。還好,靈州在我們手裏,這裏的渡口也在我們手裏。”


    張延齡笑道:“確切的說,是南渡口在我們手裏。對岸可是在叛軍手裏。”


    楊一清笑道:“那又如何?隻要南邊渡口在我們手裏,大軍便可揮師北上,強渡黃河平叛。不至於連個渡河的地方都沒有。”


    張延齡愣了愣,問道:“楊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要準備渡河進攻?”


    楊一清也一愣,笑道:“怎麽?侯爺難道沒這麽想?是了,老夫還沒跟侯爺介紹一下情形。本來老夫打算視察渡口之後回去之後再告知你的。既然建昌候來了,索性就在這裏跟你說說吧。”


    張延齡點頭道:“洗耳恭聽。”


    楊一清道:“目前靈州已經集結了約莫四萬兵馬。還有部分尚在陸續到達,但三日內必是可以集結完畢的。朝廷這次給了我們五萬大軍,但為了以防萬一,在上下遊的兩處渡口處,老夫決定各派五千兵馬駐守巡邏,以防叛軍偷偷摸過河來。當然,老夫估計他們是不敢過河的。即便渡河也是小股兵馬,那也是送死。但還是要有所防範的。”


    張延齡沒有說話,靜靜的站在那裏聽著。


    楊一清自顧道:“……靈州四萬大軍集結完畢之後,老夫的決定是,大軍準備強渡攻擊。叛軍將南岸漁村搗毀,船隻百姓都擄走了,試圖阻止我們渡河,那是癡心妄想。老夫已經命人從平涼慶陽等地調集了大批木料和造船工匠前來。建昌候,你也應該看到了,今日開始,咱們便要在這碼頭上造渡河的大船。”


    張延齡聽著楊一清的話,眉頭慢慢的擰在了一起。原來,碼頭上運來這麽多木料竹子,是要打造渡河的大船的。不得不說,楊一清行事倒是雷厲風行。從慶陽府和平涼府運輸這些木料和工匠來,這顯然不是今日才開始的,起碼數日之前便已經開始行動了。否則也沒這麽快。


    “之前曹雄之所以失敗,是因為曹雄準備不足,過於輕敵。大軍渡黃河,居然用羊皮筏子。簡直可笑。老夫大軍渡河,要造的是大船。每船可乘坐兩百餘人的大木船。老夫準備花半個月時間,造三十艘至五十艘大船。這樣,一次可運送大批兵馬登岸。若輔助以竹排木排等簡易渡河工具,一次性可有萬人攻到對岸。必成摧枯拉朽之勢。”楊一清沒有注意到張延齡的臉色,兀自撫須說道。


    張延齡皺眉沉吟。楊一清笑道:“建昌候,你覺得老夫的安排如何?”


    張延齡抬頭看著楊一清道:“楊大人,對岸叛軍有多少兵力?配備了多少防禦設施?弓箭手多少?弩車多少?火炮多少門?是否有別的防禦設施?楊大人可都偵查清楚了?”


    楊一清一愣,沉聲道:“建昌候是擔心老夫不知敵情是麽?你大可放心。老夫已然偵查的清清楚楚。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跟著逆賊造反。所以,老夫接到了不少密報,其中便包括對岸的軍力情報。渡口對麵叛軍兩萬五千餘人,我四萬大軍渡河,優勢在我。弓箭手床弩火炮對麵倒是布置了一些,但老夫也有對策。此次造的大船都將很堅固,床弩火炮是難以摧毀的,更別說弓箭了。隻要我們……”


    張延齡大聲道:“楊大人,關於渡河進攻的事情,可否重新商議?”


    楊一清皺眉道:“建昌候,老夫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依著老夫的估計,隻要渡河成功,便可摧枯拉朽,平息叛亂。前後最多不超過一個月。或許都用不到。所以……”


    張延齡搖頭道:“楊大人,若是渡河不成功呢?打造大船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你怎知對方無特殊手段?依著你的情報,對岸可是有兩萬五千兵馬駐守。那可是憑黃河天險而守,怎敢輕易言攻?別的不說,我若是對岸守軍,你大船渡河,我可用火箭引燃。你大船或可靠岸,但怕是難以再回頭運第二趟便要被燒毀。然則渡河的兵馬豈非沒有增援,最終全部葬送?前有曹雄前車之鑒,楊大人當謹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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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一清有些驚愕,沉聲道:“建昌候,你說的那些都是極端情形。老夫覺得不會發生你那樣的情形。叛軍並無火油這種物資,尋常火箭,如何能點燃我大船?船上人都是傻子麽?不會滅火麽?”


    張延齡笑了起來,此刻他才發現,楊一清果真是個讀書人,書呆子,打仗或許不是他的強項。


    “楊大人,這種事如何抱著僥幸心理?若是考慮不周,關係的是將士們的性命和平叛的成敗。楊大人,此事當從長計議才是。”張延齡道。


    楊一清皺眉看著張延齡道:“張侯爺,依著你的意思,該如何平叛?”


    張延齡道:“我還沒想好。並不能做出決定。”


    楊一清嗬嗬笑了起來。


    “張侯爺,你今年貴庚?”


    張延齡道:“我二十二歲了。楊大人問這個作甚?”


    楊一清微笑道:“張侯爺好年輕啊。別人像張侯爺這般歲數,還一事無成呢。張侯爺便已經是我大明的侯爵,且已經受朝廷重托,主持平叛大事了。張侯爺可知是什麽緣故?”


    張延齡皺眉道:“楊大人的意思,是說我張延齡不配來此麽?”


    楊一清嗬嗬一笑道:“配不配老夫不知道,老夫知道的是,侯爺能來平叛,絕非是因為你統領過兵馬,打過什麽大勝仗。所以,這平叛之事,建昌候還是不要太操心的好。建昌候好好的在這裏呆著,若是覺得無趣,也可各處逛逛。平叛之事,老夫自會安排。到時候你張侯爺隻管坐享其成便是。這平叛的計劃,如何用兵,還是莫要管了。”


    張延齡臉上變色,看著楊一清笑眯眯的臉,驚訝不已。這個楊一清居然說出這番話來,與其說他是對自己能力的不信任,還不如說他是在侮辱自己。本來對楊一清還有的那麽一些好感,瞬間便消失的幹幹淨淨。


    “楊大人,我乃平叛總兵官,負有領軍作戰的職責。朝廷正式下的旨意,你也是知道的。不管你覺得我能力如何,卻也不能剝奪我領軍之權吧。”張延齡沉聲道。


    楊一清嗬嗬笑道:“張侯爺,老夫可不敢抗旨。但你也莫忘了,老夫是平叛大軍軍務總製,總領軍務以及相關事宜。換句話說,侯爺得聽老夫的。老夫決定的事情,卻無需你同意。明白麽?老夫可不管你張侯爺身份多麽尊貴,也不管你是怎麽說服朝廷謀得這個差事的。老夫隻想告訴你,平叛之事,老夫說了算。這裏的一兵一卒,你也指揮不了,差遣不動。若是不信,你問問這裏的所有將軍們。你在京城或許是尊貴的皇親侯爺,在這裏,可不好使呢。”


    張延齡驚訝的看向楊一清身旁的數十名將領。那些將領都帶著嘲諷的笑容看著自己。張延齡瞬間便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在這裏,自己是孤家寡人。自己這個平叛總兵官,在這些人眼裏,怕是個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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