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於山嶺之間,眾人才知道賀蘭山山勢的險要。雖然南麓山峰普遍比北邊的山峰要低,但是依舊山勢陡峭,深穀幽澗隨處可見。崖險之處令人驚魂。


    山峰林木上方,可見皚皚白雪。林深處不見日光,山林中的風冷冽刺骨,宛如在隆冬季節一般。這一切都提醒著眾人,這裏是西北苦寒之地,雖然已經是四月將末,但是這裏的春天還遲遲沒有到來。


    其實,恐怕正是因為這裏林深山險,地形陡峭複雜,所以才能讓賀蘭山成為一道屏障。才能阻擋外敵的入侵。


    越是行軍,張延齡心裏便越是感到慶幸。因為馬家父子三人帶著眾人走的雖然是一條山嶺林木之間的羊腸小道,路途極為難行。但是確實極為隱秘,而且也能讓馬匹通行的。


    這條小道隱沒於山嶺之間,看起來很少有人走。但這其實是獵人們穿行的小道。獵人們有時候在山中捕獲大型獵物,無法搬運回家,所以便開辟了這條小道,可以用騾馬來背負獵物回家。


    這幾年,馬家父子打獵都是三人同行,兩個兒子又很強壯,所以並不從這條道路走。故而當張延齡詢問的時候,馬福生一時之間沒有想起這條路來。事實上,馬福生也有些擔心,這條路太過險峻,倘若是傷了軍隊的人馬,摔下深穀或者是出了其他的意外,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所以他才會阻止。但是兒子既然說出口了,那便也無可奈何了。


    張延齡一開始是抱有戒心的,派了一隊騎兵跟著馬家父子三人走在前麵。而且讓趙元成做好隨時射殺他們三人的準備。如果這父子三人耍花樣,在深山老林裏試圖逃走,那麽將毫不猶豫的將他們射殺。


    但隨著路程的延續,張延齡徹底的放下心來。今日碰到這馬家父子三人,算是運氣了。否則,光是摸索道路,怕是就要折騰許久。張延齡甚至已經做好了從已知的有兵馬守衛的山口進軍的準備。但那麽做便要冒著風險先摸掉敵人的寨堡,容錯率低不說,最重要的還是怕耽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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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對於張延齡的壓力越來越大。自己從靈州出發到現在已經是第四日了。還有六七天,恐怕楊一清的渡河計劃便要發起了,自己的時間太緊了。


    山中天黑的很早,兵馬不得不在山中過夜。盡管心急如焚,但是摸黑走山道絕非明智之舉。張延齡可不會為了趕一夜的時間而葬送兵士的性命。


    當晚,在山穀之中紮營的時候,馬家父子三人和張延齡等人已經相互都取得了絕對的信任。晚上吃飯的時候,張延齡特意將馬家父子三人叫到篝火旁跟他們聊天,詢問山那邊寧夏鎮的基本情形。


    張延齡從他們口中得知,這條小道的出口之處距離寧夏城還有六七十裏。而且,山外有兩座寨堡城池,駐紮著不少兵馬。一處叫做平羌堡,駐紮有千餘兵馬,主要是防守南側的幾條山口。北邊十餘裏外還有一處叫做寧化堡的寨堡小城,也有千餘兵馬駐紮,那是為了防守最大的東西通道赤木口的兵馬。


    這兩座寨堡一南一北,恰好巡邏防禦的區域覆蓋了這條隱秘山道的出口,很是有些棘手。


    據馬家父子說,兩處寨堡的守軍白天是經常在官道上巡邏的。沿著山邊的道路巡邏個不停,遇到情況便會通過烽燧點起烽火相互通知。並且借助烽火傳遞敵情,可以將敵情迅速傳遞到寧夏城中。


    馬福生見過韃子從山口進攻過來的情形,當時隻花了不到半日,各處增援的兵馬便趕到這裏,打退了韃子的進攻。


    張延齡聽到這個情形,感覺頗為棘手。若是這樣的話,兵馬明日抵達山外的時候,怕是立刻會被發現蹤跡。三千騎兵在平原之地可是無可遁形的。若是消息通過烽火傳遞到寧夏城中,計劃便完全泡湯了。


    張延齡迅速研判對策,通過詢問馬福生父子三人,得知晚間兩處寨堡的兵馬是不出動的,隻靠各處山口內部的瞭望哨和關卡兵士觀察敵情。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張延齡立刻決定對計劃做出調整。


    張延齡召集軍中高級將領開會,眾將領很快聚集到篝火旁。


    張延齡將馬家父子提供的情形跟眾人說了一遍之後,沉聲宣布道:“各位,我宣布計劃做出調整。今晚,我將連夜出發,前往寧夏城中。大軍明日天明之後出發,明日在山口位置尋找隱秘之處駐紮藏匿。兩天後,你們連夜出發,不可驚動寨堡中的守軍,極速前往寧夏城。”


    眾人驚愕嗔目。


    張隱皺眉道:“侯爺,為何要如此安排?你怎可去寧夏城中犯險?有何意義?”


    “是啊,這怎麽成?絕不可以。之前不是說好了,大軍衝出去殺往寧夏城麽?怎地又要如此?”馮麻子等人也都紛紛不解的問道。


    張延齡沉聲道:“各位,稍安勿躁,聽我說。之前的計劃固然是出山口之後我們直接奔襲寧夏城。但是現在的情形非我所料,我們必須見機行事。大軍一出動,必驚動寨堡守軍。以馬老丈父子提供的情形來看,兩處寨堡有兩千餘兵馬,我們也無法迅速解決他們,必然會讓他們將烽火點燃,將消息傳遞出去。寧夏城中守軍將會得到消息,我們將無法發動突襲,甚至我們會被趕來的兵馬困在這裏。”


    “侯爺,即便如此,咱們也可以天黑行軍啊。侯爺也不必先行去冒險不是麽?”張隱皺眉道。


    “說的是啊,侯爺,大可不必啊。”柳譚等人叫道。


    張延齡道:“我自然不是無畏冒險。咱們這次突襲計劃不容有失,必須要迅速攻入寧夏城中,控製住局麵。你們告訴我,寧夏城是西北重鎮治所,城高牆堅,又有起碼五千兵馬守城。我們隻有三千人,且無重型攻城器械,如何能攻入城中?如何能確保成功?”


    眾將無語,他們其實之前也問過這個問題,但是張延齡說他自有辦法,眾人便沒有多問。現在侯爺提出此事來,眾人腦子空空,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必須裏應外合,拿下一座城門,打開城門,方可衝進城中占領城池。這也是我一開始便訂下的計劃。事前必須派人手潛入城中。”張延齡給出了答案。


    “可是,也不用侯爺親自去冒險吧。卑職可帶人潛入城中行事。”張隱道。


    “末將也可以,侯爺無需涉險。”其他人也紛紛道。


    張延齡搖頭道:“你們不成,不是說你們能力不夠,而是因為我要去城中找一個人。唯有和他取得聯係,計劃才能順利進行。我們進去的人不能多,寧夏城必是戒備森嚴,不能打草驚蛇。所以奪取城門需要城內人手。我要去城中找幫手。而這個人不會相信你們,隻有我去才成。”


    眾人還待再說。張延齡擺手道:“不必多言了,現如今已經沒有別的選擇,隻能如此。你們的責任比我可重大的多。你們潛伏兩日,趁夜奔襲寧夏城。三天後,你們必須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抵達寧夏城邊。到時候,舉火為號,裏應外合,一舉攻克城池。你們切記,必須等我信號,否則不能發動。城門未開的情形下,絕對攻不進去的,隻會葬送兄弟們的性命。”


    眾將領皺眉沉默,知道這件事爭論已經沒有意義,侯爺已經決定了。


    “……如果……三天後你們等不到我的信號的話。那麽……你們便不必進攻寧夏城了。當即刻奔襲黃河岸邊,進攻韃子守衛靈州渡口的兵馬腹背,陪著楊一清大人的渡河行動。真要是到了那種情形下,諸位都做好血灑疆場的準備吧。”張延齡沉聲道。


    眾將悄然無聲,靜靜的看著張延齡。


    張延齡笑道:“我說的是如果。萬事都有變數。本侯自然不希望有變數發生,但是人算難敵天算,什麽樣的情形都要考慮到。好了,諸位,事情就這麽定下了。我離開之後,兵馬由張隱將軍統領。不必一個個垮著臉,咱們三天後寧夏城中見便是。”


    張隱籲了口氣道:“侯爺既然決定了,卑職也不說什麽了。卑職隻說一句話。三天後,無論有無信號,無論城門開還是沒開,我都要下令攻城。卑職必須找到侯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張延齡苦笑道:“你這是何苦。不聽軍令麽?那是要掉腦袋的。”


    張隱道:“要麽侯爺先砍了卑職便是了。卑職這一次一定會違抗命令的。”


    張延齡瞪著張隱,歎了口氣道:“罷了,到那時,我怕是也管不到你了。你想怎樣便怎樣吧。陳式一,選十名兄弟,咱們得出發了。”


    陳式一驚愕道:“隻帶十名兄弟?”


    張延齡笑道:“確切的說是十一個,馬老丈,你們父子三人得派一個人給我當向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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