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張隱領命出征。一千名振威營騎兵外加五十名鳥銃手組成的隊伍雖然並不龐大,但在這種時候,這已經是一支強大的兵馬。


    況且,張隱這支兵馬並非是要去和叛軍決一死戰,而是進行側後的襲擊和騷擾以及追擊,一千騎兵足夠叛軍喝一壺的。


    城中雖然隻剩下了一千八百多名騎兵,兵力銳減。不過,仇鉞手下收攏舊部近七百人,穩定城中局麵還是能夠保障的。


    張隱率軍離去之後,張延齡便親自在火場主持挖掘清理工作。數百百姓和士兵從上午忙活到了傍晚時分,大殿的廢墟被一點點的清理開來。


    上層的廢墟和殘垣斷瓦清理掉之後,很快便陸陸續續有許多屍體被發現。那些屍體大多都已經燒的扭曲變形,有的隻剩下了一小截焦炭一搬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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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雖然已經燒成了焦黑的人炭,但是還能看到奔跑呼號的模樣,甚至能辨識出臉上的痛苦恐懼的表情來。由此可見,大火發生的時候,這大殿中的人是何等的絕望和恐懼。


    據投降的叛軍和王府中的人員交代,安化王府中有仆役太監婢女近百人,昨日火起之後逃出來了四五十人,起碼還有四五十人被困在裏邊沒有逃出來。所以,屍體的不斷發現也在情理之中。


    屍體一具具的被發現,但是經過仔細辨認,都不是朱寘鐇的屍體。朱寘鐇身材高大肥胖,一些身材嬌小的婢女的屍骸都留存了下來,他當不至於被燒成灰燼才是。所以,越是清理,張延齡的心裏便越是疑惑。


    難不成朱寘鐇當真是火遁了不成?自己隻是隨口這麽一說而已,莫非真的一語成讖?但是朱寘鐇當真要是火遁的話,他又能逃到那裏去呢?難道王府中有密道通往城中其他地方,亦或是通向城外?通向城裏倒也罷了,倘若通向城外的話,那豈不是被他給逃了?


    不過張延齡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安化王府中有秘密通道通向城外的話,朱寘鐇在當日便不必東奔西突抵死反抗了。寧夏城失守後,朱寘鐇可是試圖攻擊北門和東門逃出城的。隻是攻擊未果,這才回到王府之中據守的。


    若當真有密道出城,他何必那麽做,直接從密道帶著手下人逃走便是。神不知鬼不覺,也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不至於到現在這個地步。


    隻要逃出去叛軍大軍匯合,便可保證安全。後來的一切其實都無必要。


    通向城裏的密道也是不大可能的。城裏現在進行大搜查,大肅清和揭發檢舉行動。柳譚帶著幾十隻騎兵小隊在城裏的角角落落進行搜查登記造冊,朱寘鐇逃出王府也是沒用的,一旦現身便要被發現,他也根本逃不走。


    除非,他有秘密的存身之處可以躲藏。往秘密的之處一貓,那倒是難以發現他。


    張延齡心情有些糟糕,不過清理工作還是要繼續進行。因為必須要確定朱寘鐇的屍體是否在瓦礫之中,才可最終斷定他到底是死了還是遁了。


    二更時分,張延齡正坐在圍牆上眯著眼養神的時候,突然間,燈火通明的火場上發出了喧鬧聲。很快,一名親衛飛奔前來稟報,說好像發現了朱寘鐇的屍首。


    張延齡忙下了圍牆趕去查看,隻見在大殿後殿花園的位置,清理出來的一座房舍之中的瓦礫之間歪斜著一具屍體。那屍體麵色焦黑扭曲變形,但是身形卻很臃腫龐大,倒是和朱寘鐇有些相像。


    但更加能夠判斷的身份的到還不是身形相似,而是他身上的裝扮。雖然大火將他的衣物全部燒毀,但是那些成了炭片的衣服上閃亮的金絲金箔,頭上戴著的帽子上的金色帽圈是燒不毀的。依舊在焦黑的衣服上裸露著,甚為顯眼。


    燒成炭棒一般的雙手手指上還箍著幾枚金戒指。其中一枚戒指的戒麵是空著的,眾人在地下散落的灰燼裏找到了已經崩裂的幾塊寶石的碎片。那碎片過火之後崩壞,但是依舊能看出鮮豔的紅色。那正是朱寘鐇平素手上帶著的鴿子蛋大小的一枚價值昂貴的紅寶石戒指。


    種種跡象表明,這就是朱寘鐇。


    不過,張延齡還是不太放心。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隻是假象。服飾並不能代表什麽。到底是不是朱寘鐇的屍體,不能僅憑這些表麵的特征來判定,而是需要一些一錘定音的證據。


    倒不是張延齡太過小心,而是朱寘鐇的生死事關重大。別到後來搞出個笑話。自己說朱寘鐇死了,結果這廝金蟬脫殼又活了。到時候皇上那裏和朝廷上難以交代,還可能被人攻訐。


    張延齡想了想,於是吩咐眾人不要動屍首,命人去請了朱清儀前來辨認。朱清儀畢竟是朱寘鐇的侄女,應該對朱寘鐇是很熟悉的。也許她能辨認出這屍首到底是不是朱寘鐇。


    不久後朱清儀坐著車趕來了,張延齡上前迎接,拱手道歉道:“清儀,這麽晚還把你請來,實在抱歉的很。我本想著親自去請你的,但是我不能起碼,走過去太遠,所以便……”


    朱清儀微笑道:“侯爺這般客氣作甚?這沒什麽。倒是侯爺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傷勢嚴重,不能這般勞碌的。得好好的休養才是。”


    張延齡道:“這件事甚為重要。確定朱寘鐇到底死沒死,是平叛的關鍵。確定了此事,我也能安心了。”


    朱清儀點頭,於是張延齡領著她前往大殿廢墟處。朱清儀一邊走,一邊看著周圍堆積如山的瓦礫輕輕歎息。


    “清儀來過這裏麽?”張延齡輕聲問道。


    “怎麽沒來過?小時候我經常來安化王府玩。那時候我父王還在,父王來此便帶著我一起來。安化王府的宮殿比我慶王府的大的多,裏邊有許多好玩的地方,我還挺喜歡來這裏玩的。沒想到現在燒成白地了。”朱清儀輕聲道。


    張延齡道:“這就叫天道輪回,眼看他蓋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不作不死,朱寘鐇若是安分守己,焉有今日之禍?”


    朱清儀微微點頭。


    兩人走到了後殿發現的屍體之處,張延齡怕朱清儀受到驚嚇,提前告誡了她,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但朱清儀看到那具焦糊的屍體的時候,還是嚇得花容失色,緊緊的抓著張延齡的手麵色慘白。


    “莫要害怕,莫要害怕。真是對不住,要你來看到這樣的場麵。實在是抱歉的很。”張延齡忙安慰她,連聲道歉。


    朱清儀用白帕捂著嘴,忍住幹嘔,恢複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觀察那具屍首。


    “看體型輪廓,確實像是他。身上的衣服是金絲龍紋的袍子,這戒指也是紅寶石的鑲金戒,也是他的。但是麵目實在辨認不清。畢竟我和他雖然熟悉,但是畢竟相處時間不多。”朱清儀輕聲道。


    張延齡皺眉點頭,這確實有些難為人。


    “要是知道他身體上有哪些特別的特征,大火燒不掉的特征,或可憑此斷定。”張延齡咂嘴道。


    朱清儀愣了愣,忽道:“牙齒燒的掉麽?”


    張延齡道:“怎麽說?朱寘鐇牙齒上有什麽特征麽?”


    朱清儀道:“我記得他鑲了一顆金牙的。他張口一笑便能看得見,是左頰內側的一顆牙齒。”


    張延齡大喜,這絕對是個能證明的決定性特征。牙齒應該是沒那麽容易燒掉的。於是張延齡立刻命人動手,撬開屍體的嘴巴。結果,屍體的嘴巴撬開之後,發現那屍體緊緊的咬著什麽東西。親衛抽出來之後,居然是一隻長約四寸的帶著鋸齒狀的奇怪的金屬棍子。


    張延齡大為驚訝,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不明所以。


    朱清儀在旁輕聲道:“這是鑰匙。”


    “鑰匙?”張延齡訝異的瞪大眼睛。


    朱清儀想了想,湊在張延齡耳邊低聲道:“可能是密室的鑰匙。安化王府有密室,和我慶王府一樣。我慶王府地下密室開啟也是需要鑰匙打開機關的。這柄鑰匙雖然和我手裏的不一樣,但是絕對是鑰匙。”


    張延齡大喜過望。這可是他清理此處廢墟的目的之一。便是想找到朱寘鐇藏著財物的地方。那個孟彬可是說了,這座宮殿中有很多金銀財寶,當時張延齡便動了心要弄到手。


    “金牙,有金牙。”檢查屍體的親衛叫出聲來。


    張延齡眯眼看去,被撬開的張的大大的屍體的嘴巴內側,火把照耀下,一顆金牙閃閃發亮。


    至此,一切再無懸念。這個人正是朱寘鐇無疑。這也能解釋為何鑰匙在他的嘴巴裏。他臨死也不肯將鑰匙被人發現,於是咬在嘴巴裏藏起來。死了之後一下葬入土,別人也發現不了。畢竟沒有誰會去想著撬開一個死人的嘴巴,而且還是生前是位王爺的人。


    “是朱寘鐇無疑了,這下再無懸念了。來人,將屍體抬出來,找副棺木裝起來。小心些,別弄散架了。”張延齡吩咐道。


    眾人立刻動手,小心翼翼的搬動屍體放在擔架上抬出去。


    朱清儀捂著嘴巴看著這一切,輕聲問道:“侯爺,他的屍體要下葬麽?我可否為他準備棺木,送他下葬。他畢竟是我的叔父。”


    張延齡看著她,輕輕搖頭道:“對不起,恐怕不成。他的屍體要送往京城,交給朝廷處置。因為,他是罪人。”


    朱清儀歎息一聲,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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