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張延齡一行啟程回京。


    這一次算是滿載而歸,六門佛郎機炮,大中小各一門,全部裝在大車上隨行。另外還有從盧老爺的莊園裏搜刮的大量珍貴物產,以及從李思明等一幹官員府中搜到的大量財物。


    這些東西張延齡當然不會全部上繳,這其中部分造冊上繳,部分用於撫恤,部分用於兵船的修繕之用。最值錢的部分自然是裝到自己的口袋裏。


    錢財倒是其次,最關鍵的搞到了佛郎機炮。張延齡打算交出去三門給兵部,剩下的三門自然是交給徐杲做研究仿造。不但佛郎機炮帶著走,從佛郎機人的炮船上和城堡中搜出的大量炮彈也裝了滿滿一大車,共計百餘枚實心彈和開花彈。這對仿造改進火炮同樣重要。


    原本張延齡是想要自己先走一步,讓汪鋐領著兵馬押解佛郎機俘虜和李思明等犯官尾隨而行的。但張延齡清理抄家忙了多日,著實要耽擱不少天才能結束。


    這種情形下,汪鋐向張延齡請示,允許他押著俘虜犯人先走一步。畢竟大量的俘虜和犯官,又是大隊兵馬護送,聲勢浩大。是要靠著走路和坐船北上的,路上也必是極慢的。


    早走未必早到,因為張延齡他們有馬匹,還要租十幾輛大車行進,速度要快的多。所以他們到京城起碼要兩個月的時間。


    張延齡覺得他說的沒錯。考慮到已經是十月了。再過月餘,到了隆冬季節,北上的水路會不通,運河和黃河都會結冰。陸上一旦下一場雪的話,那會更加的艱難。所以提前幾日也許能趕在北方下雪冰凍之前抵京。於是便答應了他。


    汪鋐一行兩百餘名士兵押解俘虜犯人們走了五天之後,張延齡一行數十人才租了十多輛大車滿載貨物離開廣州府北上。


    除了隨行的十幾名親衛騎兵之外,倒是多了霍世鑒等十幾名年輕後生。其中便包括霍世鑒的表弟田東新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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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十幾名後生都是霍世鑒招募來的,都是水性好,人品敦厚老實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們一輩子沒出過廣州府,聽說能去京城入京營跟隨張侯爺當兵,一個個都很是期待激動。


    田東新的爹娘本來不想兒子去京城的,但是霍世鑒覺得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去京城進京營。不但兵餉待遇好,也許還能混個前程。許多人擠破頭都去不了,你們居然還不同意。”霍世鑒如是勸說道。


    田東新自己也是百般願意,向爹娘求肯。老夫婦兩個商量了一晚上,覺得還是不能耽誤了兒子的前程。兒子留在廣州府隻能當個跑堂的,但是去了京城搞不好能混個人樣出來。


    再說,世鑒也去,兄弟兩個相互能照應,也不用太擔心。於是便咬牙答應了。第二天親自送田東新來見張延齡,磕頭求肯侯爺照顧雲雲。


    回去的路途,張延齡做了改變。來時經過江西南下,還曾從南昌府經過。但是歸途可絕不能從原路返回了。因為這裏的事情涉及南昌府的那位寧王爺,張延齡可不想惹麻煩,走他的勢力範圍。


    於是眾人出廣州府一路往東北方向走,從福建借道北上。這雖然饒了些路程,但是張延齡認為這是明智之舉。那位寧王爺是什麽貨色,張延齡心知肚明。這次自己斷了他的財路,壞了他的好事,還從他家門口過,少不得是會有麻煩的。搞不好寧王朱宸濠在南昌府等著自己呢。


    其實張延齡並不想和這位寧王結怨。張延齡甚至提審盧正方和李思明他們的時候都沒有問半句寧王的事情。張延齡隻想將這件事歸為地方官員和商賈的勾結走私行為,並不想牽扯寧王朱宸濠。一則,其實證據不足,光憑盧正方這個人的口供,對朱宸濠是沒有用的。盧正方隻是朱宸濠的白手套,他可是沒有明麵上參和任何走私的生意。


    再者,就算證據確鑿,那也不過是朱宸濠走私海貨而已。一位大明王爺,走私賺了點銀子而已,又能對他如何?況且朱宸濠應該是將朝廷上下官員都打點的服服帖帖的,人人都說他好。那天晚上潛入盧正方的莊園倉庫的時候,自己可是在小碼頭下聽得清清楚楚,朱宸濠極有可能和劉瑾之間是有秘密勾連的。


    在這件事上,張延齡知道自己不能衝動,必須要慎重行事,不能想著搞個大的。不但要撇清朱宸濠的幹係,甚至就算犯人到了京城供了出來,自己也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還可能要為其開脫。否則的話,自己有可能要惹上一身騷。


    張延齡可不是膽小怕事,更不是怕寧王。隻是這次到廣東來,他已經做了不該他做的事情。


    一股腦端了廣東三司的主官,廣州府的知府和同知。這些那可都是牧守一方的大員,都是三品四品的大官。不但如此,還帶兵和佛郎機人打了一仗。


    這所有的行動可都不是奉旨而為的行動。自己是來考察開海禁,通海上商道的可能性的。朱厚照之所以同意自己來,也隻是為了看看開海禁的事情是否是可行的。張延齡其實在明麵上是以私人身份來廣東的,並沒有得到朝廷和皇上任何的公開授意。


    當然了,這也是張延齡自己要求的。因為張延齡不想惹麻煩,不想給劉瑾他們暗地裏對自己不利的機會。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認真說起來,張延齡的所有行為都是自作主張的先斬後奏。即便有那麽一張密旨在身,但那密旨可不是讓他作為欽差大臣的身份來清查走私,抓捕本地大員的。


    這件事張延齡之所以敢做,其實還是占著佛郎機人暗地裏綁架大明百姓,當人販子,殘害百姓的舉動。這才是張延齡能夠理直氣壯的行動的理由。


    這個理由是完全站得住腳的,在大量證據和俘虜的支持下,沒有人敢說張延齡做的不對。甚至調動地方兵馬和佛郎機人作戰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但若是對所謂走私之事大動幹戈,甚至將朱宸濠拉進來,那便是另外一件事了。


    故而,張延齡早就想的清清楚楚。這次回京,重點在本地官員不聞不問,任由佛郎機人占據大明領土,殘害百姓這件事上。最多說他們勾結商賈和佛郎機人走私,利欲熏心,置百姓和大明社稷於不顧的過錯。


    重點卻不在寧王是否是走私的幕後主使,也不要去追究寧王和李思明等人的關係。不要追究盧正方是不是寧王派去的人等等。


    如果牽扯過多,很可能會被反咬一口,被攻擊為擅自行事,越權辦事。


    ……


    從廣州府出發,往東經惠州潮州兩府,四天後,張延齡一行進入了福建汀州府地界。


    汀州府地處福建西南,已進入汀州地界,張延齡一行立刻便明白了為什麽俗話說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意思了。往北行了不到半日,便進入了滿目崎嶇的山野縱橫之地。西側更是遠遠的一座山脈南北綿延,巍峨險峻,連綿不絕。


    不久後,張延齡才知道,原來那便是著名的武夷山。眾人行走的官道便在武夷山東麓的唯一一條北上的官道。


    本來張延齡是打算再往東走,距離江西之地遠一些的。不過有武夷山橫亙在福建和江西交界之地,張延齡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高山阻隔,當無大礙。再說,要是再往東繞道,又要耽擱不少天的時間。如今已經是十月上旬將末了,京城還有數千裏,不能耽擱了。


    眾人曉行夜宿,走了兩日,渡過汀水北上。十月初九傍晚抵達了一處叫清溪的小縣境內。縣城因為一條名叫清溪的小河而得名。說是小河,其實也有數丈寬。攜帶大量沉重物資的車馬是無法過去的,隻能繞道來到縣城東邊一處叫鐵石磯的小鎮過河,因為這裏有一座石橋。距離縣城也不過七八裏的地方。


    抵達之後,天色已黑。橋頭小鎮鐵石磯倒也有二三十戶人家,小鎮就在清溪河旁邊的一座丘陵土坡上。倒是一處適合紮營安歇的地方。


    於是乎張延齡下令車馬人員就在小鎮上歇息,第二天一早過橋往北,便可處汀州地界進入延平府地界了。再往北便是建寧府,然後北上便是浙江了。張延齡盤算的是,在五天之內必須抵達浙江。趕到杭州之後,大不了在杭州看看有沒有大船,租兩艘大船直接從水路沿著運河北上算了,也省的這一路艱辛奔波。


    晚飯後,張延齡和陳式一商量了一下行程,順便詢問了汪鋐他們的位置。


    汪鋐他們腳程倒是不慢。昨天接到他們傳來消息,說他們已經抵達了汀州府最北邊的歸化縣。那說明汪鋐他們走的是直接往北,進入邵武府地界進入建寧府的路線。


    看起來,他們選擇的是最直線的道路,徑自穿越山嶺往北的路線。但他們都是人走路,有十幾輛拉人的囚車而已,負重並不重,所以他們可以繼續走山道。但自己這支裝載著大炮的車馬隊伍便不能在那樣的山道上通行了。要知道佛郎機炮重型的重達千斤,一輛大車隻能拉一尊炮。


    就這樣,在過去的兩天裏,因為山間官道難行,還不得不停下來推車多次。因為實在是走不了。這也是張延齡決定明日過橋後從延平府走的原因。


    但無論如何,兩條路線殊途同歸,最終都是要在建寧府集結。到時候合並一處一起趕路,到杭州一起從水路走也是無妨的。


    因為趕路疲憊,晚上張延齡睡下的很早,睡得也很香甜。然而,半夜時分,張延齡被陳式一急促的聲音叫醒。


    “侯爺,快醒醒,情況有些不對勁。鎮子外邊好像有可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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