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受損需要修繕,張延齡不得不下令退回龍牙門。那裏好歹有小型港口,可以做簡單的修繕。</p>


    張延齡的心情其實很是鬱悶。這雖不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挫折,但卻是對他打擊頗大的一次挫折。信心滿滿的一戰,結果差強人意。</p>


    好在張延齡準備充分。三艘後勤補給船上攜帶了備用的修繕物資和百多名工匠,簡單的修繕當無問題。七艘戰船除了延綏號之外,花些時間都是可以進行修理的。但是,修繕船隻需要大量的時間,在一段時間裏,是無力進攻的。這種情形,無異於硬生生困在了這裏。</p>


    三天後,在龍牙門港口上方的山崖上,立起了一百多座墳墓。那是三天前海戰犧牲的水軍將士。他們隻能就地安葬,在異國他鄉埋骨。</p>


    張延齡站在密密麻麻的墳頭前,看著一個個他親手書寫的如林的木頭墓碑,皺著眉頭,心情低落。</p>


    “諸位兄弟,你們跟隨我張延齡前來此處,跟著我出生入死。我沒能讓你們載譽歸鄉,卻讓你們埋骨異鄉,是我張延齡無能,對不住你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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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延齡低聲歎息,眼中落淚。</p>


    身旁眾將領紛紛勸慰。</p>


    汪鋐道:“國公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們這些人,自從軍之後便做好了這樣的準備,這怪不得任何人。痛心固然是痛心,朝夕相處的兄弟就這麽沒了,自然是惋惜痛心之極。但國公爺切莫自責失落。否則,兄弟們在天之靈也難以安息。”</p>


    “是啊,這一戰我們終究是勝了的。卑職知道,國公爺希望的勝利是徹底的勝利,但是一口吃不得個胖子。待我們整修船隻完畢,再去和敵人決一死戰。國公爺不是說過,此次出海,本就抱著有去無回之心麽?怎地現在又患得患失起來了?”張隱也道。</p>


    張延齡歎了口氣道:“你們說的都對。我隻是意難平啊。想我花了數百萬巨款,花費數年時間為出海做準備。建造鐵甲戰船,無敵火器,還有你們一眾誓死追隨的兄弟們一起。我是信心滿滿可以橫掃海上之敵的。可是,現實的情形卻讓我難堪。這一戰雖可言勝,但卻又沒能達成我的目標。這勝利宛如失敗。我難過,是因為我怕兄弟們的血白流啊。辜負了他們大好的性命啊。”</p>


    “國公何出此言?咱們還可再戰啊。”汪鋐忙道。</p>


    張延齡搖頭道:“我想過了,再戰固然是可以再戰,但是結果未必是好的結果。為今之計,最明智的選擇怕是隻有兩條路。一則退兵,二則增加戰船方可達到目標。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就算擊潰滿剌加這裏的佛郎機船隊,後續將無力再戰。打通滿剌加海峽通道隻是第一步,錫蘭,伽羅帝國我們便無力前往了。如此的話,海路並未通暢,意義不大啊。況且,對方倘若糾集艦隊反攻。我們也難以抵擋。”</p>


    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不能說張延齡太過悲觀,隻能說事實確實如此。這一戰其實已經打的很好了。但是對方艦隊依舊主力尚存。己方起碼有一條鐵甲艦是無力參戰了。下一次交戰,結果如何?誰也說不準。</p>


    “可是國公爺,要增兵,得花很長時間啊。鐵甲艦建造周期長,起碼數月才能增補幾艘,還要增派選拔兵。另外,咱們現在回大明,皇上要是問起來,我們怎麽說?難道說敵人太強,我們不得不回頭?”陳式一大聲道。</p>


    張隱忙製止道:“陳兄弟,不要這麽說話。國公爺心裏夠煩惱的了。你這麽說,豈非是讓國公左右為難?”</p>


    陳式一歎了口氣,不說話了。</p>


    張延齡擺手道:“陳將軍說的是實情。我是在皇上麵前立了軍令狀,誇下海口的。回去確實難以交代。我倒不是怕丟麵子,受懲罰。我是怕上上下下對於開通海貿,開海禁之策有了反複之念。那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那樣的話,從此以後,再無人敢提開海路商貿,強國富民的想法了。海禁會重新恢複,我大明會重新回到老路上。”</p>


    眾人微微點頭。此次出海作戰,開通海貿,廢海禁之策,乃是張延齡一力主張的行動。朝廷上下頗有微詞,反對者也不少。若是铩羽而歸,必然反對聲甚囂塵上。皇上是看著國公爺的麵子,覺得事情能成功,聽張延齡打了包票,描繪了遠大前景才力排眾議的。如果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很可能會縮回去。那樣一來,一切都完了。</p>


    “諸位,我現在心裏煩亂,這種時候不宜做決定。我想,咱們還是一步步的來。先全力修繕船隻。這件事由汪大人負責。無論如何,得修好戰船。張隱,你負責做好警戒和安全。這港口太小,地方太小。咱們的兵馬也不多。暫時落腳於此,絕不能再被對方從偷襲。我好好的思索一番,希望能想出兩全其美的對策來。總之,無論如何,我們信心不能喪失,士氣不能泄。今日我所言,不可讓兵士們知道。我們一如往常,該訓練的訓練,該做事的做事。”張延齡沉聲說道。</p>


    “卑職遵命。”眾人拱手道。</p>


    張延齡掃視麵前的墳頭,沉聲道:“陳兄弟,你負責將所有陣亡的兄弟的名冊籍貫遺物整理好。將來回到大明時,通知他們的家人。我說過要善待他們的親人的,必須要兌現。”</p>


    陳式一點頭道:“你放心,我會全部辦妥的。”</p>


    張延齡點點頭,伸手從長順手中取過酒杯來,雙手捧著對上百新墳鞠躬行禮,將酒水撒入地下。隨後丟了酒杯,轉身離去。</p>


    眾人看著張延齡有些落寞的背影,均默默無言。</p>


    “都不要打攪他,以國公爺的智慧,自會有萬全之策。他隻是心情不太好罷了。讓他好生調整心境,相信他會恢複過來的。”張隱緩緩說道。</p>


    眾人紛紛點頭。對於張延齡,他們是有絕對的信心的。</p>


    ……</p>


    滿剌加海港,阿爾梅達率船隊敗退歸來之後,日子也一樣的不好過。</p>


    縱橫大洋十餘年,阿爾梅達還從未遭遇這樣的失敗。先是被人在眼皮底下燒了多艘戰船。接著在交戰之中被對方打的七零八落,損失巨大。</p>


    三十多艘戰船的強大艦隊,應該是無敵的存在,但卻在對方數艘戰艦的進攻下原形畢露。對方的戰船明顯先進許多,火器也更加凶猛。對方那個指揮艦隊的年輕公爵也極為狡猾。自己也算是老奸巨猾了,居然被他給打敗了。這簡直是一種恥辱。</p>


    雖然說自己及時調整撤退,保存了主力,避免了完全的失敗。但是這一戰對於艦隊的士氣,對於自己的聲譽都是一場極大的打擊。</p>


    戰後總結上,從眾軍官的眼神裏,阿爾梅達看到了失望和不屑。那是在之前從未有過的情形。</p>


    阿爾梅達知道,自己必須要挽回敗局,方可挽回這些人的信任和崇拜。</p>


    好在,他還有機會。從迦羅帝國海港古裏趕來的十艘戰船已經快到了。這十艘戰船全是新式戰艦,配備重型火器。它們加入之後,自己將進行反攻。</p>


    對方的戰艦也受損嚴重,關鍵是他們沒有修繕的港口,沒有船塢器械可用,隻能做簡單的修繕。下一次進攻,自己將麵對的是帶有損傷的明朝艦隊。</p>


    而且,他們的補給應該也快耗盡了吧。一隻遠洋船隊,最重要的便是有充足的補給。吃的喝的還有彈藥。這些都是對方的軟肋。就算下一次交戰還是不能取勝也是無妨的,對方顯然經不住大量的消耗。到最後他們會自己灰溜溜的逃走。</p>


    想清楚了這些,阿爾梅達的心情好過了許多。他開始積極的擬定作戰計劃,命令受傷的船隻進港口修理,積極準備下一次的進攻。</p>


    六天後,從古裏港前來的十艘戰船終於抵達。阿爾梅達興高采烈的前往港口迎接他們。</p>


    然而,當阿爾梅達看到從旗艦聖母號的跳板上走下來的一個人的時候,他當場楞住了。</p>


    “尊敬的阿爾梅達總司令官,我的老朋友,哈哈哈,怎麽?不認識我了?”</p>


    那人全身嶄新的軍服,戴著高高的軍帽,胡子梳理的整整齊齊,滿麵笑容的朝阿爾梅達打著招呼。</p>


    “你怎麽來了?阿方索先生。你不是在國內麽?”阿爾梅達皺眉道。</p>


    “怎麽?不歡迎麽?哈哈哈。阿爾梅達先生。當然,你確實應該不歡迎我。因為本人是奉國王和親王之命來此,接替你的職務的。阿爾梅達先生,佛郎機國上下感謝你的付出,不過,從現在起,你可以回家養老了。哈哈哈。”</p>


    阿方索的笑聲刺耳之極。阿爾梅達瞪大眼睛,驚愕的說不出話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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