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得到消息的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趕到了戰場。


    連日的奔襲,兵馬有些配備和損耗,上午的時候,巴圖蒙克給予他們比平日多幾個時辰的休整時間,並且重新增補了損失的騎兵和消耗的物資。所以今天韃子的進攻來的有些晚。


    得到明軍紮營不走的消息,巴圖蒙克也有些疑惑。明軍既然要突圍出去,為何會突然停下來紮營不走了?他們糧草基本上已經斷了,留下來豈不是死路一條?亦或是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索性留下來拚死一搏?又或者是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在巴圖爾和莫雷的陪同下,巴圖蒙克策馬繞行了明軍營地一圈。看清楚了明軍營地的格局。


    “哼!明朝人難道想憑著這一條矮小的山坡,以及這一道低矮的土牆便想守住這裏?怕不是瘋了麽?明朝當真無人了麽?這領軍的將領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巴圖蒙克策馬遙望明軍營地,沉聲道。。


    “哈哈哈,大汗,他們莫不是把那條土牆當成是長城了。哈哈哈。在咱們草原上築起了一道長城?”巴圖爾大笑起來。


    巴圖蒙克皺眉看著他道:“巴圖爾,你不是剛剛吃了虧麽?怎地還嘲笑起他們來了?”


    巴圖爾的笑聲戛然而止,撓頭道:“大汗,這不能怪我。那道矮牆雖然可笑,不過,倒是有些麻煩。他們的弓箭手躲在工事後麵,我們的弓箭手射不到他們。反而被他們得手了。不過末將反應可是很及時的,立刻便下令遠離了戰場,停止進攻。末將可沒有冒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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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圖蒙克沉聲道:“這一點做的不錯。”


    “大汗,明軍突然不走了,卻在此紮營,他們到底怎麽想的?請大汗明示,為末將等指點迷津。”莫雷道。


    巴圖蒙克沉吟道:“本汗並不確定他們為什麽這麽做。不過,這其中必是有蹊蹺的。或許是明軍這幾天被我們殺傷太多,意識到他們是無法逃出這裏了,索性便不走了。”


    “若是這樣的話,他們豈非也是死路一條?那還不如拚命往前闖呢。”巴圖爾道。


    “正是,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事。他們在這樣的地方停下來不走,又斷了糧。那豈非更是沒有活路。”巴圖蒙克皺眉道。


    “可能是想引誘我們進攻,想和我們決一死戰。我們才不會上當。他們已經死定了,我們可不會給他們機會拚命。大汗您說是也不是?”莫雷道。


    巴圖蒙克沒有回答,緊皺著眉頭盯著前方的營地,忽然道:“明軍的數量怎地好像少了許多。營地這麽小。方圓不過三裏,如此擁擠的營地,如何容納下十萬兵馬?我怎麽感覺有些不對?”


    “大汗,您也這麽覺得啊。我和巴圖爾將軍也有這種感覺,覺得他們的兵馬人數好像少了許多。總覺得有些不對。還以為他們陣型收縮,擁擠在一起呢。”莫雷也道。


    巴圖蒙克皺眉沉思片刻,然後沉聲道:“再去轉一圈,仔細瞧瞧。”


    巴圖蒙克一行策馬再一次圍繞著明軍營地轉了一圈,這一次幾乎可以確定明軍數量少了許多。十萬大軍,那可不是一個方圓三裏的小營地所能容納的。即便明軍營地裏密密麻麻都是人,但那也絕對沒有十萬人。大致估算了一下,最多五六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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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回事?明軍怎麽一下子少了這麽多人?長了翅膀飛了?”巴圖爾詫異道。


    “昨晚進攻之後,誰的兵馬在此警戒監視明軍的?”巴圖蒙克沉聲問道。


    “是亦思馬的人馬。不過亦思馬昨晚襲擊明軍之後。領軍去往北邊營地補充物資弓箭和兵馬了。昨晚他們死了二百多弟兄,傷了三百多。氣的要命。但不知道他是否留了兵馬監視明軍動向。”巴圖爾道。


    巴圖蒙克怒罵道:“定是他沒有按照命令,留守兵馬就近監視明軍動向。狗娘養的。叫明軍跑了一部分了。”


    “跑了?”莫雷愕然道:“可是東邊有咱們的哨站啊。”


    巴圖蒙克皺眉道:“他們可能是往南跑了。他們知道我們在他們前方有哨站,所以他們定是往南,再往東。是了,他們故意在此紮營,便是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產生錯覺,以為他們大軍全部在此。但其實,他們已經一部分逃走了。他娘的,居然從眼皮底下溜走了。”


    巴圖爾道:“明軍為何這麽做?分兵豈非是找死?末將覺得,倒像是明軍士兵自己逃跑了。大汗,您想啊,他們已經陷入絕境之中,士氣早已崩潰了,前幾日便抓到不少明軍的逃兵。會不會是昨晚戰鬥之後,發生了大規模的潰逃。所以明軍將領才會立刻紮營,收束軍心。這樣可避免士兵跑個幹淨。”


    莫雷道:“我覺得不太可能。幾萬逃兵?怎麽可能?我認為有可能是內訌了。也有可能如大汗所言,他們分兵逃走了。想保全一部分兵馬。”


    巴圖爾怒道:“為什麽不可能?我覺得可能。”


    莫雷道:“幾萬逃兵,那還不滿草原都是?像草原上遍地的兔子一樣亂竄?再說了,他們能逃到哪裏去?還不是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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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圖爾嗔目正要反駁,巴圖蒙克沉聲喝道:“你們都給我閉嘴。有什麽好吵的?不管是何種情形,總之,咱們的機會來了,這對我們有利。”


    “哦?”巴圖爾和莫雷訝異道。


    “本汗剛剛接到了大同邊鎮我前哨寨堡送來的消息,明軍在大同邊鎮有異動,有大批兵馬集結大同邊鎮。而且是大量的騎兵。那便意味著,明軍要出動騎兵前來救援來。我們不能拖下去了。必須盡快解決眼前之敵,才能騰出手來去對付他們。本汗還有些擔心他們會撐到援軍到達,沒想到他們自己給機會了,哈哈哈。”巴圖蒙克大笑了起來。


    巴圖爾瞪大眼睛道:“大汗的意思是……咱們可以一口吃掉眼前這幾萬明軍了?”


    巴圖蒙克點頭道:“正是。無論他們是內訌還是分兵,眼前明軍是有五六萬人。而我們有六萬多騎兵。還不將他們生吞活剝?一口便可以吞掉,便不用一刀刀的割肉了。”


    “好。末將早想這麽幹了。這幾天零敲碎打的,可一點也不過癮。”巴圖爾大喜叫道。


    莫雷忙道:“那麽消失的幾萬明軍怎麽辦?咱們還能追得上麽?”


    巴圖蒙克擺手道:“不用追。白城子的兵馬已經北上,這幫明軍往南逃,豈不是要和白城子的一萬多騎兵迎頭撞上。本汗會下令白城子的兵馬留意他們的蹤跡。發現了他們,便立刻攔阻襲擾。咱們是騎兵,他們是步兵,兩條腿能跑多遠?解決了這裏,咱們依舊能趕得上。”


    “大汗英明。”


    “大汗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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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圖爾莫雷拱手讚道。


    “傳令,撤兵。”巴圖蒙克喝道。


    “撤兵?”巴圖爾和莫雷又是滿頭霧水了。


    “哈哈哈。此刻他們有防備,咱們晚上再來。集結全部騎兵,四麵突襲,一夜踏平明軍營地,殺個片甲不留。”巴圖蒙克大笑道。


    巴圖爾和莫雷恍然,也都哈哈哈跟著大笑起來。


    夕陽落下,草原上一片蒼茫之色。大明營地裏一片寂靜。


    今天一天,應該是突圍以來最為安生的一個白天。上午韃子的襲擊隻造成了兩百餘人的傷亡,而韃子騎兵紛紛落馬的場麵讓將士們歡欣鼓舞。


    鑒於簡易工事起到的效果甚為明顯,所以,在韃子兵馬撤離之後,營地解除警戒之後,明軍將士主動的開始加固工事,堆高工事。因為這很可能會保住他們的性命。


    不僅如此,他們還開始在營地外圍挖掘陷馬坑,設置一坨坨的土堆作為障礙物,以阻止韃子騎兵的進攻。


    更有些士兵居然想出了在營地裏挖掘坑道,設置了一道道的泥牆作為遮蔽無,搞得整個營地像布滿了八卦圖形的迷宮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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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同樣很豐盛,馬肉湯汁就著卷麵餅,香噴噴熱乎乎。而且,即便軍糧已經不足,但上麵並沒有下達要節省糧食的命令,而是讓所有人敞開了吃,吃個飽。


    夕陽落下的時候,朱暉召集了全體將領召開了會議。他沒有再隱瞞楊一清率領四萬兵馬離開的消息。因為已經沒有必要隱瞞了。此時此刻,朱暉已經敏銳的意識到了今天一下午這場難得的安靜意味著什麽。


    當韃子縱馬在營地周圍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又突然消失之後,朱暉心裏已經明白,今天晚上,必是一個極不尋常的夜晚。


    韃子很可能已經看出了兵馬減少的情形,他們圍著營地如狼群一般的轉圈子,便是在確認這種可能。朱暉之前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也想將營地擴大,多搭建空帳篷來迷惑韃子。但是覺得沒有必要。營地太大,於防守不利。


    韃子知道了營地裏兵馬數量隻有五六萬人,那麽他們會怎麽做?去追殺楊一清等人?朱暉的判斷是,他們不會。他們定會先進攻自己。楊一清他們昨晚出發,輕裝奔走,現在起碼在一百多裏之外了,他們此刻去追,又不知具體方向和位置,恐怕不是段時間裏能追的上的。


    而眼前就有一塊大肥肉,他們怎會舍近求遠。換作是自己,也一定是先吃掉眼前這塊肥肉再說。況且,這塊肉可不小,能一舉殲滅五六萬明軍,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和輝煌的勝利。


    朱暉在會議上挑明了事實後,出乎他意料的是,所有將領都沒有半點訝異。這說明,他們其實都已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朱暉心中甚為感慨。自己對手下的將領們了解的不夠,以為他們會因為此事而鬧出內訌。但他們個個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別看他們平時有的人吃喝嫖賭,凶蠻不講理的很。但在關鍵時候,他們都是好樣的。


    在韃子麵前,大明邊軍將士出乎意料的團結和同仇敵愾。


    朱暉向他們傳達命令,今晚很可能是決戰之夜。要他們回營動員。全軍衣不解甲,枕戈待旦,準備作戰。對於戰鬥計劃,也做了詳細的部署和說明。沒有任何推諉和埋怨,沒有任何情緒。所有的將領們默默無聲的聽著命令,然後一個個無聲拱手從朱暉麵前離開。他們的眼神冷酷空洞,如同此刻暮色之中的天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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