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西涼入京的目的,就不得不提數月前的落日戰役。


    落日戰役的由來,充滿了無盡的諷刺意味。


    西涼名將魯啟忠為攻破武神軍駐守的耀陽要塞,製定了一係列的戰術策略,前後整整三個月,圍繞著並州進行的大大小小的戰鬥所組成的戰役,因其結果出人意表,所以得名“落日戰役”。


    那是盛夏時節中,最為酷熱的一天。


    這一天,魯啟忠製定的策略終於到了收官的階段,如無意外,並州已是西涼軍的囊中之物。


    午時,西涼軍傾巢而出,由修羅榜排名第九的秦關月為大將,直取嶺定河對岸的耀陽要塞。


    其時武神軍主力被誘出城,困於要塞以南五百裏處,根本來不及救援。


    未時,耀陽要塞苦苦抵抗。


    西涼軍本部落於嶺定河以西,指揮部位於一個環形山穀。


    幾頂營帳錯落有致,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戰報與新的指令如流水一樣來來去去。


    “報!”


    就在這時,一個著甲將官張皇失措地闖入穀中,跪倒在帥帳前,急道:“大帥,燕,燕山盜殺進來了……”


    “燕山盜?多少人?”


    “怕有數千……”將官急聲道,“本部傾巢而出,留守兵士不過數百,如何能敵?還請將軍速速撤離險地!”


    “前方將士還在拚命,我身為主帥,如何能退?給本帥死守!”帳內傳來無可置疑的命令。


    “可,可是……”那將官還想再說,突聽身後傳來一大片的慘叫聲。


    伴隨著一連串“乒乒乒”的刀刃斷裂聲,就見穀口處數十守軍齊齊遭受一道紫色勁氣衝擊,紛紛慘叫著飛跌回來。落地之後鮮血狂吐,恐懼地望向穀口。


    那將官回過頭來,朝著帥帳苦澀地說:“將軍,卑職無能,擋不住燕山盜一時半刻……”


    在勁氣衝擊下彌漫而起的煙塵中,緩緩的出現了一道身影。他的腳步非常緩慢,如同郊遊般閑庭信步。黑履踩地的聲音非常沉悶,如同鍾鼓之聲震得耳膜嗡鳴作響。


    “紫發黑刀!是燕……燕十一……”一個跌倒再不能爬起的守衛驚恐地叫出了聲。


    那道人影撕開煙塵的包圍,徹底顯露在眾人眼前。


    這竟是一個長得非常“美麗”的男子,白皙如雪的肌膚、如詩如畫的眉目和狹長的丹鳳眼,除了“美麗”以外,實在找不到詞匯來形容這麽一朵男子。


    將近酉時,橘紅的夕陽灑落在他那一頭妖異的紫發上,渲染出如夢似幻的色彩。因莫名勁氣的激蕩,使得紫發獵獵地向後飄揚。


    外披一襲牙白深衣,內裏暗紅色中衣,襯托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形;手中握著一柄比普通製式苗|刀要長一截的連鞘長刀。


    “夕陽的餘輝、將逝之人與終焉的挽歌,都美得讓人沉醉。”男子輕輕一笑。丹鳳眼兒微閉,張開雙手,仿佛擁抱著什麽。


    “燕龍屠為什麽不親自來,難道本帥還不夠資格見他?”最大的營帳內傳出來一個渾厚的聲音。隨之有勁氣激蕩聲。營帳的簾幕被莫名湧現的火焰焚為灰燼,內外便相互照麵。


    被擊退的將官們忙退開兩邊,心神略定:“大帥!”


    說話的是坐在帥座上的一個方臉大耳的中年男子。一雙不怒自威的虎目,看著被稱為燕十一的青年男子,顯得很平靜。在他的右手邊倒插著一柄流轉著火紅色熒光的長劍。


    此人便是西涼最高統帥,西涼軍機院的名將——魯啟忠。


    他的兩側還有數個黑衣人。全都按劍而立,雙目閃爍如電,周身勁氣隱隱流轉,聲勢頗為駭人,顯然都是修行者。


    除了修行者以外,就是軍機院配給的幕僚團。


    “盡問一些不該問的問題。”燕十一睜開眼睛。


    “是了,燕龍屠從不讓人看到他的真麵目,料來也不敢出現在本帥麵前!”魯啟忠淡淡笑道,“不過,我們軍機院籌謀了三年,今天主力全出,隻差最後一步,並州就會徹底落入我們手裏,卻在最後輸給了燕山盜,真是個天大的諷刺。”


    頓了頓,他不解問道:“我想知道,燕山盜為什麽要這麽做?一旦平定並州戰事,大夏皇朝就能空出手來治理匪患,你們這麽做,不等於自取……”


    “停。”燕十一笑容不變,右手輕撥,紫發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弧線,“你這樣隨意打探別人的秘密,實在不美,我並沒有回答你的必要。”


    從來沒有人敢打斷魯啟忠的話,所以被人打斷,他的臉上先是顯露怒容,卻又迅速按捺下來,淡淡道:“你該不會以為,燕龍屠不在,憑你自己,就能對付得了本帥?”


    “我不喜歡你的態度。”燕十一對此表示十分不悅,並緩緩拔出了長刀,刀身幽亮如深邃的黑夜。被他擊退的將官們麵露恐懼,不由自主退到了山穀的邊緣。


    魯啟忠瞳孔驟然收縮,但馬上平複,他身上湧現出火紅色的真氣,同時將手按在了劍柄上。劍身上的火紅熒光自然而然與真氣相互交融,隱隱有火焰的虛影在燃燒,發出輕微的“呲呲”聲。


    “軍機院魯啟忠,領教修羅榜燕十一!”魯啟忠按著劍柄站了起來。眼神銳利,整個人頓如出鞘的利劍。


    在他身側數名修行者厲叱一聲,齊齊向燕十一撲了過去。數聲出鞘的“嗆鋃”聲,夕陽下,劍鋒閃耀莫名光彩,並幻化出難以計數的劍影。無聲無息,如同一片片輕飄飄的柳葉,看似輕柔緩慢,實則迅如奔雷。


    “很美麗,可惜不堪一擊。”


    麵對鋪天蓋地、密不透風的攻勢,燕十一唇角飛揚,輕笑聲如有無邊風月漫湧在這山穀。隨同笑聲,他的身上湧現出絢爛的紫色真氣,無形的氣場使他滿頭妖異的紫發恣意飛揚。但這些僅僅是用來襯托,襯托他那完美無瑕的臉龐。


    往上升騰的紫色真氣表麵和空氣接觸,瞬間又渲染出濃鬱的黑,如同他手中刀身的顏色。所以他的身體看起來就像一朵花蕊,而紫色真氣就像綻開的花瓣,使他看起來就如同正在綻放的奪目的紫夜花,連夕陽都相形失色。


    就在花瓣撐開到極限時,燕十一沒有動,他手中的刀鞘卻突然脫手而出,帶著一股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震碎了所有劍影。同夕陽爭輝的紫光閃耀一瞬,那數名修行者齊齊悶哼一聲,如同被震碎的花瓣一樣向四處飛濺開去。


    真氣和元氣,差距不能以道裏計。


    魯啟忠見狀,臉色愈發冷峻。他往前踏步抬劍,本已異常狂暴的火紅色真氣突然炸裂開來,如同滾滾的烈焰,化為一股狂猛的熱浪衝擊而出。


    刀鞘突入營帳,瞬間就被彈飛至高空。


    黑刀緊隨刀鞘之後,迅猛地斬在浪尖上,兩色勁氣劇烈碰撞,營帳如同紙糊的一樣瞬間鼓脹,炸裂成了無數散碎的勁氣。


    魯啟忠臉色蒼白,握劍的手青筋畢露。源海裏的真氣毫不吝惜地注入長劍,其勢決烈而悲壯,使得強壯的體魄都無法承受,全身都滲出了血。


    劍尖湧出如柱般的真氣,如同一條撲咬獵物的火蛇,撞在黑刀以及黑刀散發出來的紫夜真氣上。


    “將逝之人,美得讓人舍不得眨眼。”又是一聲輕笑,一直站在原地的燕十一忽然動了。他的身影如同一條拉長的紫色匹練,再出現時已然握住了黑刀。


    火蛇幾乎在他握住黑刀的瞬間就被紫夜真氣絞碎。餘勢不止,前方的火紅色真氣被撕裂開來,形成兩條熱浪往兩側翻卷,最終撞在魯啟忠的長劍上。


    劍斷聲,悶哼聲齊齊響起,魯啟忠整個人撞在山穀腹麵的山壁上,他無力地滑倒在地,留下一塊蜘蛛網般的裂紋。


    所有的異狀消失不見,所有的動靜都在同一時間停歇。


    燕十一抬手,接住正好落下來的刀鞘,黑刀如同風車般在他掌中旋轉,殘餘的紫色真氣跟著舞成了花,歸鞘之後,久久不散。


    “逃!”魯啟忠強忍著劇痛發出厲喝。


    但話音方落,燕十一的身後魚貫湧進來兩列黑衣劍客,動作井然有序地將所有人包圍起來;與此同時,山穀的峭壁懸崖上“窸窸窣窣”湧出數百個持弓對準了穀內的射手;穀外人頭攢動,一道道馬聲長嘶及甲葉錚錚,就見清一色的黑甲騎士正在列陣。


    “兩個修真境的高手打起來,真的是很壯觀啊。”兩列黑衣劍客的中間,緩緩走出來一個穿著茶白直裾的少年。


    魯啟忠望了過去。隻見這少年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有著一張頂級匠師雕琢般的臉,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後端盤起,用個荷葉巾結了一個扁髻。前端根根黑亮,從他額頭上斜跨下來,貼在左耳際,看起來有些柔弱。但兩道筆直的劍眉如同出鞘的寶劍一樣,隨著他臉部的細微變化而顯得鋒芒畢露。


    “你是誰?”


    話一問出口,他的心裏便一震,隱約猜到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因為他看見那些黑衣劍客的眼中流露出敬畏的神色,就像他的屬下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他的心神由此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江湖人稱,燕龍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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