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燕山盜大鬧永陵已過去三天,無波無瀾的日子,倒讓人懷疑起來了,懷疑三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究竟是做戲呢,還是確有其事。


    但朝廷總該不會請一班窮凶極惡的強盜來唱戲的,所以確有其事;可雷聲大雨點小,那也是真的;更多人在質疑朝廷的威嚴,燕山盜緣何能夠體麵離開?難道皇朝已無力抑製其暴行?


    聯想有多麽豐富,惶恐就有多麽濃烈。尤其是這麽個人心浮躁的時代。


    對於此,朝中知曉真相的,雖感佩姬天聖為國為民的無私和偉大,卻同時把她擺在“呆頭鵝、書呆子”這一類上了,雖然是個美美的呆頭鵝書呆子。史上也不是沒有這種皇帝,一心的為國為民,旁枝末節都棄了,但最終下場都不怎麽樣,甚至其實並沒有建樹,反倒愈糟了。


    而隻有少數一部分,對姬天聖頗為了解的人,在心中產生了疑惑。


    這場賭局,表麵上是三家在博弈,實際上姬天聖卻更傾向燕山盜,連燕離殺了展沐一事,都不再追究,實在讓人費解。


    兩天前,燕離便已搬入書院後山,新的居所坐落在一棵臨崖的古鬆下,與流雲小築毗鄰,周遭常年籠著一層迷霧。


    今年初雪已至,昨夜漫天如飄絮,妝點大地。崖壁添了一分顏色,像裹在銀玉裏的瑪瑙;古鬆蒙上一層銀緞,摞摞的枝頭的霜晶,在初陽的照耀下,像少女的臉頰一樣剔透迷人。


    不得不說,內院學生的待遇真的會讓人羨慕到嫉妒,嫉妒到眼紅。這等居所,放在城中拍賣,將是一個讓人無法想象的天價。


    小院隻用簡單的籬笆圍著,格調樸素淡雅,品字排列的三間竹屋,也鋪了一層銀妝,被初陽融得斑斑點點,露出盎然的淡綠底色,更添幾分清幽。


    燕離站在院中,左手握著離崖,右手握著劍柄,微微瞑目,雙睛隻留一條縫,像劍鋒一樣。


    雖領悟了劍心,但劍心具體是個什麽東西,卻依然一頭霧水。


    那天生死逃亡,偶然觸發,被隻扁毛畜生給破了意境,自那以後,屢屢嚐試,都以失敗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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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晨例行的拔劍,例行的嚐試,依然不得其門而入。許久,倒有些煩躁了。


    忙止了沉息,將濁氣吐出,緩緩複歸心境。


    修行最忌操之過急,這也是萬事萬物的至理。


    收拾一番,沿著階梯下山,來到內院的食堂,正吃著,馬關山睡眼惺忪地走進來,徑自坐下,道:“你這強盜倒起得早,肥羊兒還在睡呢。”


    燕離的身份,那是包不住的火,早已傳出去了。


    這燕山盜沒對帝國怎麽樣,反而還幫朝廷殺了魯啟忠,所以馬關山這一類對聖帝忠心耿耿的,反倒不會怎麽仇視他。


    馬關山慣常地打趣燕離,話才說完,已吃下兩個大肉包,喝了一碗粥,正見連海長今走進來,便抬手招呼:“這裏這裏。”


    連海長今笑著過來,玉扇一收,拱手道:“二位早。”態度也隨意許多。


    說完便坐。


    “今天誰的課?”燕離隨口問道。


    “小菩殊。”馬關山隨口答道。


    “據說今天講一些門派的來曆。”連海長今道。


    “門派?”燕離心裏一動。


    馬關山道:“小菩殊出身柳林禪院。這家禪院曆史太久了,恐怕有門派的時候,它們就存在了;估計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今天有耳福了。”


    說起小菩殊,她贈的紫簫和曲譜都還沒動過。


    燕離想到這裏,決定還是晚點拿出來看看。


    三人繼續吃著。


    連海長今忽然望了燕離一眼,道:“今早,我看見楊公公送唐姑娘回來,想是把傷治好,回來上課了。”


    燕離麵無表情,吃著。


    馬關山哂笑道:“在戰場上,那點傷算什麽?老子一天就要受個七八回,至於到太醫院療養麽?要是人人那樣,這仗都不用打了,太醫院倒成了菜市場似的。”


    連海長今心說都捅對穿了,遠遠不是“那點傷”那麽簡單。


    這個梁子,結得莫名其妙,至少在外人眼中,燕離跟唐桑花的關係,那是相當的曖昧,誰能料到居然反目成仇。


    “唐姑娘其實很好說話的。”老好人性子的連海長今,試圖安慰燕離,“等會下學,你找個機會跟她道歉,她說不定就原諒你了。”


    馬關山滿臉的譏諷道:“我捅你一刀,再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你會原諒我嗎?”


    “這個假設也實在太……”連海長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了。


    燕離喝幹碗裏的粥,放下碗筷,走了。


    另二人匆匆吃罷,跟了上去。


    一個是唯恐天下不亂,熱鬧不能不看;一個是擔心發生什麽意外,跟著好第一時間阻止。


    學舍瀑布旁的繞山小徑,有兩條路通上去。


    巧的是,燕離從左邊的路走出來,準備往上;唐桑花從右邊的路走出來,準備往上。


    燕離後邊跟著兩個人,分別是連海長今和馬關山;唐桑花後邊也有兩人,分別是秦易秋和自戀男。


    秦易秋正說著什麽,把唐桑花逗得嬌笑不已。


    “西涼也不隻有風沙,也有它獨到的美,唐姑娘有興趣可去遊玩……”


    秦易秋說著,忽然瞥見燕離一行人,忙頓住,向三人拱了拱手:“三位早,真巧。”


    連海長今微笑著拱手還禮。


    燕離微微笑著說:“是很巧啊。”


    馬關山則是冷笑以對。


    自戀男的名字叫趙秉仁,這在書院裏倒是周知了。他目光一轉,移到燕離身上,笑道:“花美則美矣,堪折便折,零落成泥也不過黃土一抔,確是不需要在意的。”


    燕離微笑著:“所以你也應該離我遠一些,不然一不小心,也會變成一抔黃土。”


    唐桑花像似才發現他一樣,看過來,有些嫵媚的意味:“我倒沒想到,你居然連根頭發都沒有少,咱們的陛下呀,果然跟聖皇一樣仁慈,看得我心裏真是感動不已。”


    燕離眨了眨眼睛,道:“你若要我的頭發,倒也好說的,一根兩根三根都給你。”


    “我若要你的頭呢?”唐桑花嫵媚的臉,突然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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