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室裏隻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父親,一個女兒,沒錯,他們是父女。


    女兒名叫葉晴,深沉的怨毒和痛恨爬滿了她的臉龐,身上的衣衫,散落在地,她不著片縷,赤身裸體的被鎖在架子上。


    父親名叫葉世傾,距離七尺開外,溫文爾雅的青袍,修長而筆直的身軀,怎麽看都應該是女兒可靠的避風港,可他手中卻有一條長鞭。


    鞭子隻是很普通的,不像是用作刑罰,甚至還故意製得較為纖弱,打在人身上會疼,但不會很疼。


    “那鞭子……”燕離試圖在為眼前這一幕找個借口,比如犯錯的懲罰?這鞭子打人應該不算很疼,特別對於修行者而言。


    他忽然想起姬天聖。姬天聖小時候犯錯,隻要煮茶就能求得原諒,甚至發脾氣的還要反過來跟她道歉,她是幸福的。長大後未必幸福,負擔十分沉重,她由此變得孤獨,可是為什麽,背負的東西不在一個層次,此刻的葉晴卻比她更堅強呢?


    換作是自己,還談什麽怨恨呢,不夠強大的心髒,早已崩潰了吧。


    “將心比心,你不疼嗎?”唐桑花用一種刻骨的嘲諷的口吻。


    直覺告訴燕離,她也有相同的經曆。


    雖然世人都無法對另一人的傷痛感同身受,可要是經曆類同,就會同病相憐。


    唐桑花對葉晴的容忍,現在看來,原來不是高高在上的寬恕,而是打心底裏的疼愛。正因為有相同的經曆,才更能體會那種淒楚和無助。


    沉默了許久,燕離問道:“這是你第幾次看到了?”


    唐桑花隻是冷笑,沒有說話。


    啪!


    清脆而且響亮的聲音,像被抽了一記耳光,那是鞭子抽在肉體上的聲音,不管這肉體有多麽的結實牢固,都不可避免留下痕跡;更何況,她並不結實牢固,她隻是一個纖弱少女,風一吹就倒。


    少女很疼,但沒有哭,隻是那張好看的臉完全扭曲了,像爬滿了毒蛇。


    “很好,很好,就是這種感覺,恨我吧,恨我吧,我將沐浴你眼中的火焰重生,多麽美妙。”牢房裏響起葉世傾古怪的低笑聲,全然沒有了白天的醇厚溫和,像是壓抑已久一朝得到釋放的欲望,但還不夠,還不夠淋漓盡致。


    “你長得真像你母親。”他笑著說,“你們都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充滿異域風情的鼻梁,嘴巴相較永陵女子更大一些,不過沒關係,這樣慘叫起來,才更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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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你叫啊,你叫,像你的母親一樣,要讓我愉悅才行,還是說,殺了你母親你才願意聽話?”


    葉晴爬滿毒蛇的臉驟然猙獰,怨毒地尖聲叫道:“你答應過我不殺她,你答應過我不殺她……”


    “怎麽回事,你師姐不是已經死了?”燕離問。


    唐桑花點螓肯定道:“她的靈魂之火已然熄滅,我們巫……烏蠻一族自出生以來,會抽出一絲靈魂之火藏在聖殿,魂火滅則代表魂飛魄散,連轉世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啊!太美了!”葉世傾似乎陷入了陶醉當中,情不自禁地走了一步,伸出左手,試圖觸摸她猙獰如厲鬼的臉。


    可是突然,他的手像似觸電般縮了回來,仿佛也跟著清醒過來,陰沉著臉,搓著刺痛的手指頭,低聲罵道:“該死的詛咒!”


    旋即又笑眯眯道:“放心我的好晴兒,為父怎麽忍心殺害她,她可是你的母親我的妻子。”


    “是詛咒!”唐桑花突然低聲驚呼,更顯痛恨,“師姐顯然害怕她的女兒也跟她一樣遭到這個變態的折磨,所以在死前用自己的靈魂作燃料,化為一種類似蠱毒般的詛咒,使這變態隻要一碰到她,就會受到傷害。”


    燕離點點頭,道:“可沒想到,他反倒用來威脅……唔,她與你師姐,也算是母女情深。”


    雖然葉晴的模樣,仍然醜陋不堪,可卻引發了燕離的共鳴,使他對葉晴多了一分認可。


    葉世傾的話,給了葉晴一絲期冀,她帶著些微的希望和渴盼,哀求道:“你讓我見見她,讓我見見娘親,我求求你,讓我見見娘親,隻要她還活著,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似乎這個願望,就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動力。


    啪啪啪!


    回答她的是雨點般的抽擊,葉世傾比她還要瘋狂,一麵抽一麵怒吼:“你在幹什麽?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想要原諒我?我沒有教過你軟弱,這絕不能原諒,你要恨我,你要恨我,不然我立刻就去殺了那個賤人,你永遠也別想見到她,聽見了沒有!你聽見了沒有!”


    那張俏臉,重又被毒蛇爬滿,這一回真的像用刀刻上去一樣,再也無法抹去了。


    她本該是個天真善良的姑娘,可她的天真善良,終於在此地,一點一點被消磨殆盡,最後剩下的,是一具裝滿了怨恨的軀殼,是為了滿足某個人的私欲的工具。


    多麽的悲哀啊!


    燕離終於知道,她行事為什麽如此偏激了;也終於知道,她為何如此渴求權勢和力量,不擇手段地、拚了命地去獲取,即使不被原諒和理解,她也有她必須完成的事。


    突然心中一凜,有殺氣!連他都有所觸動,何況唐桑花?簡直恨不得衝上去將之大卸八塊。


    所以源頭就在旁邊,他還沒反應過來,鞭聲驟然停歇,葉世傾猛然扭頭。


    就在那個刹那,唐桑花用腳勾住頂壁,雙手無聲結印,一團模糊不清的黑霧湧出,罩住兩人的身形。


    由於距離實在夠遠,加上這一條甬道的壁燭並沒有點亮,所以葉世傾仔細觀察了許久後,並沒有發現什麽,於是放鬆了警惕,低聲咕噥:錯覺嗎?


    冷汗,打濕了燕離的後背,方才那一瞬間,那巨大的壓迫感,幾乎讓他落荒而逃。


    葉世傾是修行者,而且是一品武夫以上的修行者,實力絕不弱於燕朝陽,屬於即將突破真人的頂級武夫,不是魚公一流可比,要是方才被他發現,兩人現在恐怕已經死了。


    心有餘悸地對視一眼,不敢再窺伺,悄悄沿路返回。


    燕離雖有死怨之力做仗恃,可現在已經不能再用了,前次破境才勉強從鬼門關拉回來,銀月山莊一役雖然沒用,卻因心神紊亂被趁虛而入,導致咒印又趨於完滿,要是再來一次,鐵定就被吞噬了。


    兩人小心翼翼地往回走,拐過甬道後又十來步,燕離突然停住了腳步,把唐桑花嚇了一跳,不由沒好氣地悄聲道:“你幹什麽?”


    卻見燕離正望著左手邊一個昏暗的牢房裏的囚犯。


    囚犯?


    這裏什麽時候關了一個人了?進來時居然沒有發現。


    唐桑花心中大驚,待仔細看過去,心中驚訝更甚,被關押的居然是一個未滿十歲的小女孩。雖然是個小女孩,雙睛裏卻隻有黑暗和死亡,滿臉麻木,就像被玩壞的人偶,又仿佛對生命已然沒有絲毫的眷戀,哪怕天崩地裂,也無法令她動一動眉頭。


    “莫非是被那畜生玩壞的?”她心中猜測,嘴上卻道,“她的身上好像有你的影子,麻木不仁的背後,寫滿了不幸,要不要順便把她救走?”


    燕離收回目光,皺了皺眉,無法苟同道:“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此地不宜久留,別管她了。”


    唐桑花低笑道:“都說‘同性’相斥,果然如此啊,你是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本能覺得厭惡吧。”雖然這樣說,其實也沒有真的打算相救,畢竟要在一品武夫眼皮底下救人,還不被發現,著實有些困難。


    兩人的聲音極細微,有點像似傳音入密,被囚禁的小姑娘雖然離得很近,卻也隻能聽到一點點。


    對於並沒有伸出援手的二人,她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在二人走後,又撿起地上的石子,走到牆壁的那一麵,輕輕地寫著什麽。


    ……


    黑山。


    “砰!”


    森羅殿內,春夏秋冬分坐在一張方桌上,春蘭,也就是碧影猛地拍案而起,眼眉之間是掩飾不住的怒火:“那個臭女人,竟然把所有責任推到我們頭上!我真想用寶器在她臉上刻畫蓮蓬,然後一點一點剝去皮,再讓她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麽鬼模樣!”


    夏荷真正的代號喚作澄空,與春蘭合起來便是碧影澄空。


    澄空冷冷道:“剝皮怎麽夠,她不是最擅長用幻術折磨人?給她找一百條精壯漢子,日夜玩弄她,再告訴她這是幻境,她一定會樂在其中的。”


    秋冬名為風花雪月,真正的代號,也與春夏秋冬各有聯係。


    風花有些猶豫地道:“雖然那場麵很惡心,但為了公子,我什麽都願意做的。”


    雪月蹙了蹙眉道:“不過話說回來,那小賤人雖然屬於鳳樓,總歸是因為森羅殿的失職,才讓她逃出去,大部分責任在我們身上,這也是沒錯的。”


    碧影冷哼一聲,道:“那小賤人到現在還沒線索?”


    雪月似乎是負責追蹤的,道:“我剛從地麵上回來,正要向姐姐匯報。由於破洞的位置在坤元山左近,我們一路沿著河道追蹤左近人家,加上京兆府時時報來的消息,那小賤人應該是流落到了永樂坊,我想咱們一定能先找到她,畢竟姬天聖的人並不知道他們要找的是什麽人。”


    “很好!”碧影心情恢複了一些,冷笑道,“公子出關之前,一定要將此事消弭於無形,哪怕犧牲一些暗子也在所不惜。去,即刻與張煥發接洽,就說公子考驗他的時候到了。”


    PS:我居然又寫了一章,到現在還沒睡,馬上要出門辦事。。。嘛,欠你們的,大概很難還清,隻能還一點算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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