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實在太慢。


    走到半途,燕離直接棄車騎馬,愈走愈入黑暗,仿佛通往深淵。


    約莫酉時許,前方忽然出現一個初具規模的城鎮。


    路上行人色匆匆,看起來非常忙碌且充實。


    牽馬踏入其中,就好像從一個黑暗冰冷的環境驟然進入了一個暖爐,盡管沒人上來噓寒問暖,燕離卻感受到了一種人的氣味。


    他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他已經聞到了姬紙鳶的味道。


    這裏的房子,街道,都那麽有她的風格,毫無疑問,這裏就是她的新的王國。


    她倒下了,卻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


    燕離心情複雜,牽著馬信步走在還隻鋪了一層幹草的街道上。


    城鎮太小,不一刻已走到盡頭。


    他思考的時間也不太長,他已不想再倒回去走一遍,他知道自己若是那樣做,一定會更加的猶豫。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客人外地來的?”


    就在這時,耳畔響起一個溫軟的嗓音,轉目一看,見一家嶄新的客棧門口,站著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身後一個十來歲大小的女童,怯生生地探出腦袋來,好奇地瞧住他。


    “是。”燕離簡短地應道。


    “住店嗎?有熱水還有吃的。”婦人笑著道。


    “我是來找人的。”燕離搖了搖頭,“知道姬紙鳶住在哪裏嗎?”


    “你也是來找大人的?”婦人驚訝地道。


    “還有別人在找嗎?”燕離蹙眉道。


    婦人點了點螓,然後對身後的小女孩囑咐道:“小憐,帶他去大人的住處吧。”


    小女孩,也就是宋小憐怯生生地站出來道:“叔叔你跟我來。”


    燕離的扮相實在太老成了一點,看來像個老江湖,鬥笠遮住了他的麵容,又故意壓低了嗓音。


    他搖了搖頭,緊跟上去,不多久來到一個矮房子門前。


    宋小憐用力地敲了敲門,喊道:“小虎,小虎快出來,又有人要找大人。”


    門開了,探出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傻乎乎地看著燕離,“要見大人嗎?那你進來吧。”說著讓開了一條路。


    燕離走了進去,突然幾乎本能似的渾身繃緊。小小客廳裏還有人,一個坐在左邊椅子上的俊秀青年,正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他身後站兩個黑紅公服的捕快。


    就是這兩個捕快,險些讓他以為是埋伏。


    不過那兩個捕快根本沒看他,倒是那個青年瞟過來一眼,眼神冷漠得不像在看一個人,然後就移了開去。


    此人是誰?


    找她做什麽?


    他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不動聲色地坐到了對麵去。


    那青年又瞟過來一眼,道:“來投靠姬紙鳶的?”


    燕離順勢點了點頭。


    “愚蠢!”青年傲然地抬起頭,“這個地方很快就會毀於一旦,你投靠她,怕是旦夕就有大禍。”


    “怎麽說?”燕離吃驚道。


    “這個地方的主人,很快就要死了。”青年冷冷地道。


    “為什麽?”燕離眯起眼睛,掩飾著殺機。


    青年輕蔑地道:“我家大人殺人從來不需要理由。你識相的,就趕緊給我滾。”


    燕離忽然轉頭望向小虎,道:“你家大人哪裏去了?”


    “她出去了。”小虎傻乎乎地說。


    青年不耐煩地道:“我知道她出去了,到底什麽時候回來,你是不是在耍我?”


    “大人去找靈藤,不知道歸期。”小虎傻乎乎地道。


    “什麽靈藤?”青年道。


    他身後一個捕快目光微閃,低下頭輕聲道:“怕是魏王境的……”


    青年神色一變,冷冷地盯住小虎:“你在找死!”


    像有無形的手掐住了小虎,他發出無意義的音節,不住地摳著脖子。


    兩個捕快冷漠地看著,就像在看著一個小牲口被主人家虐待。


    宋小憐怯生生地道:“叔叔,救救小虎好嗎?”


    其中一個捕快冷笑著道:“小子,我勸你別多管閑事,這位可是伯約大人的手下,得罪了他,你擔待不起!”


    “是嗎。”燕離忽然拔出腰間長劍,劍光乍起,那青年聽到這聲音,臉色巨變,身上湧出真氣,但奈何已來不及,嗤啦一聲悶響,他的其中一隻耳朵就被劍光削去。


    劍光餘勢不停,直接將他身後一個捕快給斬碎。


    小虎脫困,心有餘悸地跑到角落瑟瑟發抖。


    那青年捂著耳朵痛聲叫道:“你敢招惹我們大隅學宮!”


    “難道大隅學宮教的都是虐殺小孩的本事?”燕離安坐不動,手腕緩緩地轉動,長劍耀出粼粼的劍光。


    那青年麵露恐懼,怪叫一聲,竟是直接竄出門去,連手下捕快也顧不上了。


    他的速度極快,似乎還有隱匿蹤跡的法門,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燕離皺了皺眉,目光落到另一個捕快身上。


    那捕快本想逃跑,但在燕離的目光逼視下,腿腳發軟,顫聲道:“饒,饒命……”


    “過來。”燕離道。


    那捕快哆嗦著走過來,“你,你想怎麽樣……”


    “你們是誰,為什麽要找姬紙鳶?”燕離問道。


    “是,是伯約大人派我們來的……”那捕快道。


    “誰是伯約大人?”燕離道。


    捕快瞪大眼睛,道:“你不知道公孫伯約嗎?”


    燕離不耐煩地喝道:“別給我廢話!他派你們來幹什麽?”


    “伯約大人不想踏入這個肮髒的地方,所以讓我們來傳姬紙鳶過去見他。”捕快道。


    “見他幹什麽?”燕離又問。


    “我,我不知道啊……”那捕快哭喪著臉,“我們隻是跑腿的小人物,知道的就這些了……”


    “那留你何用!”燕離探手揮出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


    “叔叔是大人的朋友嗎?”宋小憐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道。


    “我?”燕離心情複雜,“我並不是。”


    “那您怎麽那麽關心大人?”宋小憐道。


    燕離自嘲一笑,卻沒有回應,轉而道:“料來你們在這個地方也是見慣了血腥的,這裏有勞你們清理,我要趕回洛京城。”


    “謝謝叔叔救了小虎。”宋小憐感激地道。


    ……


    翌日。


    洛京城悅來酒樓其中一個單門獨院,尉遲真金自外頭走進來,迎麵正見姬紙鳶出來,拱了拱手:“大人,拜帖可有回音?”


    姬紙鳶搖了搖螓。


    尉遲真金聳聳肩道:“看看我說什麽了,普通的拜帖,那小子肯定不會放在眼裏。”好像昨天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魏然推開房門出來,不溫不火地道:“你還不明白嗎,現在主要問題不是見到其人,而是怎麽讓他給我們靈藤。”


    尉遲真金神秘一笑:“我有辦法了。”


    “哦?”姬紙鳶道。


    “大人借一步說話。”尉遲真金說著就來到院中亭子裏,各自坐下了才道,“再過幾天就是魏世子十六歲的及冠禮。按照皇族的風俗,世子及冠之前,要經過一場試煉。我打聽到一個消息,魏世子打算自己招募人手。”


    “您老的意思是?”姬紙鳶道。


    尉遲真金眨了眨眼睛,道:“搞不定魏王,我們還搞不定小世子嗎?咱們可以偽裝成獵團,加入他的麾下,幫他完成試煉,他一定會感激我們,要個靈藤不就簡單多了?”


    “魏大人怎麽看?”姬紙鳶望向魏然。


    魏然沉吟著道:“此法倒是可行,老夫聽說魏王寵溺世子,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摘星攬月都不在話下。試煉地點呢?”


    尉遲真金道:“大漠原。”


    魏然眉頭一軒,道:“有必要嗎?”


    尉遲真金淡淡道:“洛京這塊蛋糕太大,要是繼承人擔當不起,聖朝怕會有別的動作。我估計那小子對此也是洞若觀火,所以才沒反對的吧。”


    魏然目光微微閃爍,道:“這麽著急要為後人鋪路,莫非二十年前他受重傷之事是真的?”


    ……


    燕離料算的不錯,那青年果然趕著來魏王境了。


    他一路暗中跟隨,在天亮後不久重又回到洛京城。


    那青年似乎疼得受不了,先去了藥王院,他隻好按捺住等待。


    青年處理完傷口已經是午時,跟著去了一趟龍皇府,但很快就出來,一個捕快領著他來到一個酒樓門口。


    燕離抬眼一瞧,隻見金色牌匾上麵四個大字:悅來酒樓。


    青年徑自穿過大堂。


    燕離正要跟上去,一個掌櫃模樣的過來攔住了他,“客官不是住在這裏的,怎麽可以隨便亂闖呢?”


    “給我一間院子。”燕離說著就要繞過他。


    那掌櫃偏偏要跟他為難,狐疑地道:“客官是自己住還是幫人預訂?”


    “自己住!”燕離已有些不耐煩,“快讓開!”


    “我們有上等的單獨的客間,”掌櫃慢悠悠地道,“比單門獨院便宜多了,您不考慮考慮?”


    “我就要住一個院子怎麽了?”燕離沉沉地壓低嗓音。


    “您得先給錢呀。”掌櫃嘿嘿地笑著,“別怪我沒提醒您,咱這悅來酒樓在城中可是數一數二的檔次,您住一次,可得去好幾次獵場才能掙得回來。”


    燕離暗罵自己糊塗,連忙取出一張百兩銀票丟過去,“少廢話,不夠再補,現在快給我讓開!”


    掌櫃眼睛一亮,笑著把路讓了開來,“好嘞,我這就讓人幫您收拾。”


    後院別有洞天,是一排排連在一起的別院。


    燕離進入後院,卻哪還有青年的影子。


    這時路過一個院外,就見一個捕快從裏麵走出來,他立即認出是方才領路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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