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個夜晚,幻塔在森林裏穿梭著,韓壽估摸著穿出這個森林,就可以抵達不落城正前方的平原,那裏應該就是戰場。


    “長吉啊,我的小老弟,你倒是飛快點啊,別等我們到了,那個什麽什麽十二星環已經死在金烏女王手裏了,那到時候大先生找你出氣,你可別怪我不幫你說話。”


    長吉氣得要吐血,他在聯盟要塞前,被奪走了星隕獸的控製權,現在不但是個光杆司令,還有個韓壽壓著他,沒吐血真算養氣功夫深了。被個修為如此孱弱,年紀隻夠做他曾曾曾曾孫的孫子欺壓,饒是星靈本性良善,也已忍不住想要殺人泄憤了。


    “我需要歇息,不然幻塔快維持不住了。”他恨恨地瞪著韓壽,發出強硬的反抗聲,還把幻塔給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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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老弟怎麽回事?這點路就受不了了?”韓壽也瞪著他。


    “你知道維持幻塔有多麽費力嗎?”長吉冷冷道。


    韓壽道:“你知道在軍隊裏延誤戰機是要處斬的嗎?”


    長吉冷冷道:“我既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你的軍隊!”


    “大先生說了,你現在就是我的手下。”韓壽也冷冷道,“你和你手底下的星隕獸,全都要聽我指揮,記得找個時間,去控製一批星隕獸崽子,不然我就讓大先生給你好看。”


    “你夠了!”長吉勃然大怒,“他們不是你的士兵,他們是我的同族,是活生生的生命,隻是暫時失去了意識,我是不會幫你的!”


    韓壽冷笑起來:“你們星靈奴役人類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們人類也是活生生的生命?”


    長吉怒道:“在我們星靈時代,你們人類雖然是奴隸,可星靈一族從來沒有虧待過人類,還把你們從萬族的奴役中拯救出來。”


    韓壽道:“那麽久遠的事情,你這樣說誰有辦法求證?”


    長吉不屑道:“我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的。星靈沒有撒謊的習慣,不像你們人類,喜歡用謊言互相欺騙,用尖銳的言語互相傷害。”


    韓壽道:“就算如此,那麽此刻是誰在屠殺人類?三界本來有多少活人,現在還有多少人活著,你清不清楚?”


    長吉張嘴欲言,卻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我來告訴你,現在幸存者的數量百不存一,也就是說,你們星靈屠殺了我們幾十億人。”韓壽越說越憤怒,指著長吉的鼻子道,“你來告訴我,這幾十億的冤魂該何去何從?而且,你們還在持續不斷地滅殺著幸存者。你們就是屠夫,劊子手,表麵和善心裏醜惡,偽君子……”


    “那些冰雕總有一天會融化的。”長吉突然幽幽的一句話,打斷了韓壽飛濺的唾沫星子,並且說完就下樓去了。


    幻塔重新啟程。


    韓壽愣了愣,向樓下喊道:“喂,你什麽意思,你是說他們總有一天會複活?”


    樓下毫無動靜,他隻好轉向燕十一:“大先生,他到底什麽意思啊?”


    燕十一隻是淡看白雲蒼狗,一語不發。


    韓壽這才終於相信,燕十一是真的對人類及人類的命運都不感興趣。


    幻塔體積大,不像翅膀那樣輕巧,等他們趕到戰場時,已經是下半夜了。地上隻遺留下戰鬥的痕跡,以及一些不落城掃蕩過後遺漏的珍寶。


    長吉在韓壽罵咧咧中溜了出去,四目張望著,到處都是慘烈的痕跡,


    突見夜月下有一個影子從遠處飛過來,他起初以為是“造羽禦空”的同族,再近一些,才發現是個人類背著一個翅膀模樣的寶具。


    回想起在韓壽那裏受的氣,他突然惡向膽邊生,伸手打將出去。他的本命符大部分都用來組合幻塔了,餘下的一小部分,隻能形成一條鞭子。這鞭子才剛抽出去,那空中的人就扭頭看過來,一柄青鋼劍已從他袖子裏滑出。


    長吉突然警覺,猛地扭身躲避,隻覺左下腹部一痛,不用看也能感覺出來,被整個給斬斷了。如果不是龍脈之力飛快地修複這傷勢,他這會已經歸寂了。他立刻毫不猶豫地翻身往幻塔方向跑回去。


    這人自然就是匆匆趕來的燕離。他臨走前,姬玄雲贈了他一件寶具,是海源老爹生前研製的一種翅膀寶具,隻需要少許的真氣就能驅動。緊趕慢趕也沒趕上大戰,來得比燕十一還要遲。當然,他還不知道幻塔上的人是燕十一。


    看到周遭的戰鬥痕跡,他不知道此戰結果,就追上去想抓住長吉問個清楚。來到幻塔上,就聽到韓壽在塔裏喊道:“請問是哪路高手,長吉是我們大先生的俘虜,還請你原諒他的冒犯。”


    “大先生?”燕離一愣,旋即聽到一個妖異的輕笑聲,頓時也笑起來,“真是奇怪,有些人你不想他出現,他卻偏偏會出現。”他已縱身躍起,來到幻塔頂層,一看果然是燕十一。


    長吉和韓壽嚇得在旁邊抱在一起,猛然間反應過來,又相互嫌棄地推開對方,扭頭作幹嘔狀。


    “真是不美。”燕十一回過身,那張比女人還要漂亮的臉龐滿掛愉悅的笑容,“如果你指的有些人包括我,我隻好把你扔下去了。”


    燕離聳聳肩,卻沒有給出答案。瞥了眼長吉和韓壽:“這是你新找的隨從?一個人類一個星靈,奇妙的組合。”


    燕十一道:“可惜都很愚蠢,客人上門也不懂得招待。”


    長吉驚醒,連忙幻化出桌椅。韓壽一聽到“客人”二字,便知來者身份非同尋常,連忙取出酒來,給二人倒上。


    燕離喝了一口,笑道:“這酒不錯,半山廬的吧。”


    “是半山廬的,您真是好品味。”韓壽豎起大拇指道。


    燕離道:“你們先到一步,這裏發生了什麽?”


    韓壽道:“我們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了,具體的情況我們並不清楚。”


    燕離微微點頭,答案隻能去不落城尋找了。“酒現在是奢侈品啊,省著點用,你的這位主子可不好伺候。”


    燕十一不悅道:“真是不幸。你想走就走,沒人攔你。”


    “你以為我這樣說,是記掛不落城的安危急著想去看看?”燕離笑了笑,取出一壇新酒來,“這是我壓箱底的庫存了,便宜你了。”


    韓壽一聞那酒香,激動道:“天外有火?”


    “老兄你很識貨啊。”燕離半吃驚半玩笑道,“要不坐下一起喝?”


    “不,不敢。”韓壽連忙走到一邊去,低聲向長吉解釋那酒的稀有與珍貴。


    燕十一愛酒,但隻愛好酒,天外有火無疑就是他最為鍾愛的。他跟燕離幹了一碗,痛快地呼出一口氣:“你的小女人去找過你,但是沒發現你的蹤跡。你是怎麽回來的?”


    “說來話長。”燕離回想著在龍神圖裏的經曆,歎了口氣道,“能回來實屬僥幸。簡單地說,這樣的遭遇我不想再有第二遍。”


    燕十一淡淡道:“白芙玄已死,從今往後,你就自由了。”這個自由,當然是精神的自由,靈魂的自由。


    燕離端起壇子,給兩人重新滿上,然後抬碗碰了碰,大口飲盡,然後才道:“也許我這個人總是不能安分,總是能攤上一些麻煩事。”


    “你又怎麽了?”燕十一道。


    “什麽叫我又怎麽了?”燕離翻了個白眼,酒意上來了,聲音也拔高了不少,“說的好像我經常給你們添麻煩似的。”


    韓壽跟長吉二人頓時心驚肉跳,生怕燕十一突然翻臉,跟這個來路不明的高手大打出手,然後殃及池魚。


    燕十一一口喝盡,冷冷道:“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你最大的麻煩就是你總是會卷入麻煩。”


    燕離沉默下來,過了片刻忽然一笑:“十一,你知道人生最大的苦惱的是什麽嗎?”他自問自答地說下去,“不是你的追求突然成了一場空,而是它本來就是一場空,而你卻到最後才發現。”


    燕十一放緩了語氣:“阿離,你該為自己而活。”


    燕離收回目光,定定地看著他:“仇恨是我的,複仇之路是我選擇的,我一直都為自己而活。”


    “不,你不是。”燕十一不悅地皺起眉頭,“你這樣,隻不過是在逃避而已。”


    “我為了複仇,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卻說我在逃避?”燕離冷冷道。


    燕十一冷笑一聲,道:“如果不是,那麽你就不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了。”


    燕離啞然,複仇到最後,卻發現什麽也沒有得到,而現在正麵臨什麽都將要失去的境地。他突然站起來,道:“至少這一次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已衝了出去,衝入夜色裏。


    “這一次真的是你的選擇嗎?”


    燕十一的聲音遠遠傳過來,他的腦海閃過一張臉龐:


    “燕離,我夢見你要殺我……”


    他甩了甩腦袋,向不落城的方向飛馳而去。


    幻塔裏,燕十一自燕離走後,久久地坐在那裏沒有動。


    韓壽雖然很想品嚐一下天外有火的滋味,卻哪裏敢打攪燕十一的沉思。直到他那獨特的輕笑聲再次響起來,他才敢壯起膽子發問:“大先生,那個人是?”


    燕十一道:“燕離,我弟弟。”


    韓壽與長吉對視一眼,一個震驚,一個駭然。


    “他就是燕十方?”


    兩人齊齊開口,遂又對視,韓壽又激動又懊喪道:“我就說有點眼熟,怎麽也想不起來,我真是個蠢豬啊!”


    “想起來你能怎麽?”長吉冷笑。


    “當然是向他討教個一招半式啊。”韓壽理所當然道,“天下劍客,現在誰不向燕十方看齊?”


    長吉冷笑著,隻是他的眼中,分明還有一層更複雜的意味。


    “去天涯海角。”燕十一忽然道。


    “大先生,咱們去天涯海角作甚?”韓壽回過神來問。


    “盡問一些多餘的問題。”


    這一回,說話的竟是長吉。他已自覺驅動幻塔上路了。韓壽不服道:“難道你知道?”


    長吉淡淡道:“他當然是想知道,他那個弟弟到底又攤上了什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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