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昏暗房間,樂岩寺嘉申聽著耳邊那些喋喋不休,蒼老的臉上顯得很是厭煩。


    怒意一點一點積攢。


    終於——


    他忍不住了,低喝道:“你們這樣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語落,氣氛驟然一靜。


    許多格子門後人影閃動,似乎是沒有料到樂岩寺嘉申竟會如此無禮。


    樂岩寺嘉申也不在意,繼而道:“在這種時候,在這種人人自危,術師界即將崩潰的時候,居然還有閑心去剪除五條悟身邊的助力!


    總之,強迫夜蛾正道貢獻出獨立咒骸的製作方法這件事,我不同意。”


    無人應答。


    空氣仿佛凝滯。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蒼老的聲音響了起來,“真沒想到……樂岩寺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啊。”


    頓了頓,“印象中,你應該不是這樣的性子。”


    樂岩寺嘉申扯扯嘴角,半耷拉的眼皮稍微抬起一點兒,毫不留情地回應道:“人都是會變的,像我這種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也是一樣。”


    “半截身子入土?”那蒼老的聲音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笑話,道:“我看你還是元氣滿滿啊。


    說起來,上次你在涉穀鬧出的動靜實在聒噪,我這把老骨頭隔著幾個街區都聽得一清二楚。”


    其他人也應和道:“就是說啊。”


    “樂岩寺,作為長者,你的術式實在不夠穩重。”


    “搖滾樂什麽的,不是年輕一輩才喜歡的東西麽?”


    “你們懂什麽,樂岩寺是人老心不老……”


    樂岩寺嘉申冷哼一聲,不客氣道:“既然已經到了現場,就給我進來幫忙啊,你們這些混賬東西!”


    這話說的,幾乎是撕破臉皮。


    那個蒼老的聲音不說話了。


    其他格子門後的身影也陷入了詭異地沉默。


    樂岩寺嘉申掃過那些格子門,確切的說,是掃過那些格子門後隱隱若現的身影,冷冷開口:“老夫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到了這種時候,你們所關注的還隻是眼前的那點兒事情。


    咒術師已經快要成為曆史了。


    而你們,想要的卻隻是趁機收攬權力?


    不對吧!


    眼下最重要的,不應該是趕緊解封獄門疆,放出五條悟那個小鬼嗎!”


    語落,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樂岩寺,我記得……你和五條家的那個小鬼關係不好來著?”


    “並非關係不好。”樂岩寺嘉申強調道:“老實說,我巴不得他趕緊去死!”


    話鋒一轉,“可是啊,他不能死,就算我死了,他都不能死。


    因為五條悟那小鬼是術師最後的底線,也是平衡術師和咒靈之間的關鍵之人,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話語擲地有聲,樂岩寺嘉申氣勢驚人。


    深吸口氣,他繼而道:“涉穀事件,你們了解的內情比誰都要多。


    嗬,那已經不單單是一次惡劣事件那麽簡單了。


    偽裝成夏油傑的羂索,他所謀劃的千年變局正一點一點上演,你們給我聽好了,這可是關乎全人類安危的大事!”


    “好了好了,你先不要激動。”


    “我們沒說不去解封獄門疆,也沒說不去釋放五條悟。”


    “五條悟肯定是要放出來的,隻是在那個小鬼出來之前有很多操作空間,不做點什麽的話,簡直浪費這樣的好機會。”


    “就是這樣——”


    “所以問題又回到了夜蛾正道身上。”


    “獨立咒骸的製作工藝,必須要得到這個!”


    那一句句自私到極點的話讓樂岩寺嘉申倍感無語。


    怪不得他經常聽別人說術師高層就是一群腦殘……


    以前身為高層之一的他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但現在,他覺得那些人說的沒錯,把持術師世界權力的高層們的確都是腦殘。


    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哪裏來的自信?


    明明咒靈就在外麵遊蕩!


    明明人手缺乏到一個人恨不得掰開兩半來用!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人在想著什麽?


    在想著如何趁機削弱五條悟身邊的助力,也就是一直公開表示支持五條悟的夜蛾正道。


    開玩笑!


    五條悟要是真的做什麽,哪裏需要助力?


    這些人啊,就是太久沒有親赴一線戰場,在屋裏關的腦子變傻了。


    想到這兒,樂岩寺嘉申歎了口氣。


    本來身為咒術高專·京都校的校長,通常來說,他也是不需要親自動手的。但之前的‘涉穀事件’牽扯實在太大,他這把老骨頭久違地走上了戰場。


    而在親自參與了那次涉及整個術師團體的戰爭後,樂岩寺嘉申的心態發生了轉變。


    當然,促進這種轉變最主要的因素還是因為學生們的死亡。


    要知道京都校的人數本來就不多,東堂葵、三輪霞、與幸吉戰死。


    還有重傷昏迷,差一點就死了的西宮桃


    ——他這個校長的心在滴血!


    “所以……”樂岩寺嘉申垂下眼皮,“你們還是不願放棄從夜蛾正道手中討要獨立咒骸製作的工藝嗎?”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們掌握了這種技術,就可以隨時打造出一支完全忠於我們的軍隊。”


    “如此一來,無論絹索想要做什麽,我們都可以被輕鬆應對。”


    “相反,現在這種能力掌握在夜蛾正道手中,再加上始終向著他的五條悟,他想要做什麽,完全不用顧及我們。”


    “太危險了。”


    “是啊,太危險了!”


    格子門後的身影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樂岩寺嘉申頭都大了。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點兒想笑,道:“五條悟,五條悟,你們這些家夥就知道個五條悟。


    現在五條悟已經不是最強了,最強的是喬喬!


    就連天元大人都曾說,他看不穿喬喬……


    你們竟然還敢下令軟禁他。”


    “喬喬的話,表現得一直很配合。”


    “的確,那人對待我們的態度比起五條悟要順從不少。”


    “老實說,我覺得他的危險性沒有五條悟那麽高,可以適當放寬一些對他的限製。”


    “同意。”


    樂岩寺嘉申人都傻了。


    這些人是不是在開玩笑啊?


    放寬限製。


    難道他們真以為自己對喬喬有限製嗎?


    這些人……這些人是不是還在用特級術師的眼光來看待喬喬啊。


    太天真了。


    實在太天真了!


    之所以把喬喬定位為特級,是因為特級就已經是術師的頂點,而不是喬喬的實力僅有特級。


    喬喬和九十九由基、乙骨憂太,甚至和五條悟都是不一樣的。


    樂岩寺嘉申不禁搖頭。


    他可太清楚了。


    因為‘姐妹校交流會’結束後,他曾和喬喬相處了一個月。


    在那一個月針對京都校學生們的特訓中,樂岩寺嘉申也曾冒出過親自動手教訓下這個不尊老小鬼的念頭。


    事實上,他也的確這麽做了。


    不過結果……


    總之,從此以後不管是喬喬對他口出不遜也好,亦或是陰陽怪氣也好,他都會當做沒聽見。


    原因無他,因為雙方的實力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層麵上。


    而格子門後的那些人,有的是退休已久的術師,有的則是倚仗家族福澤或幹脆憑借身份地位和財力成為決策層的人。


    這些人,又怎麽會明白當超越維度的力量降臨現實,所造成的後果又有多麽嚴重。


    雖然不想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


    高層的決策者們,是時候重新洗牌了。


    尤其是在如今的情況下,重組權力結構更顯得尤為重要!


    失望至極的樂言寺嘉申不想在這兒待下去浪費時間了,站起身來,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皺巴巴的和服,一句話都沒說,弓著腰走出了房間。


    他走後好一會兒,房間裏的那些聲音才又響了起來。


    “或許是之前的事件讓樂岩寺有些累了吧。”


    “哼,倚老賣老的家夥。”


    “算了算了,目前為止我們還離不開他的力量,就讓這個老頭子稍微任性一點好了。”


    “那——夜蛾正道手中製作獨立咒骸的技術怎麽說?”


    “向他下達最後通牒,否則我們將會采取強製措施。”


    “同意。”


    “同意。”


    “同意。”


    ……


    ……


    內戰內行,外戰外行。


    搞自己的人時候,高層們絕不手軟!


    命令傳達得無比快速,在咒術高專兢兢業業處理工作的夜蛾正道很快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這位脾氣不怎麽好,卻一直不在外人麵前顯露的壯漢氣得直接拍碎了麵前的桌子。


    因為上麵給他的指示,不僅要他交出製作獨立咒骸的秘法,甚至還要交出唯一一個成品——擁有三個情感核心的熊貓。


    這樣的條件,是夜蛾正道所不能接受的。


    “那些高層,實在太令人失望了。”燭光的照耀下,夜蛾正道雙拳緊握。


    從他擔任咒術高專校長開始,這些年他不說有功,卻是無過。


    而現在,他這樣一位為術師世界做出了如此之多卓越貢獻的人卻要逼得交出秘術。


    這……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無視了粉碎的辦公桌,夜蛾正道沉著臉走出校長室,輕車熟路來到寮舍。


    此時,寮舍裏人很少,學生們大多在外執行任務。


    隻有名義上被軟禁的喬喬顧問和殘廢的虎杖悠仁在居住於此。


    來到某扇門前。


    吱呀——


    門自動打開了。


    夜蛾正道微微一愣。


    但很快,他就麵色如常地走了進去。


    溫暖明亮的燈光下,喬恩正擺弄著縮小了無數倍的特級咒靈,頭也不抬道:“校長,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夜蛾正道歎了口氣,也不隱瞞:“高層要求我交出熊貓和獨立咒骸的製作方法。”


    “蛤?”喬恩放下手裏的特級咒靈,忍不住露出個‘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得到肯定的眼神,他幹笑一聲,“在這種時候,還要撩撥校長先生你,這是想幹什麽?”


    話鋒一轉,“你說,絹索是不是已經滲入高層了?”


    自從乙骨憂太轉述了天元的話,妄圖顛覆術師界的罪魁禍首是誰,就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絹索——一個擅長暗中布局,馬甲無數的男人。


    不是我軍不給力,而是敵軍有內應。


    暗中控製咒術高層似乎也沒什麽不合理的。


    夜蛾正道沉默不語。


    高層的腦殘不是一天兩天了。


    說實話,這種昏庸的決定反倒給他一種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覺……


    深吸口氣,夜蛾正道十分鄭重地開口:“喬喬顧問,我知道你的真實實力,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在這種時候置身事外了。”


    喬恩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讓我出手,奪過術師的決策權?”


    夜蛾正道咬咬牙:“是!”


    “聽上去很有誘惑力。”喬恩摸摸光滑的下巴,忽然,麵色一正:“但是我拒絕!”


    剛剛露出喜色的夜蛾正道表情一滯。


    喬恩道:“這對我來說沒什麽好處吧,老實說,術師們怎麽樣對我來說完全無所謂。


    說句不好聽的,整個人類的安危在我看來也就那樣。


    絹索願意讓全人類進化,那就進化好了,再進化,也對我產生不了什麽影響。”


    他看著夜蛾正道:“我和五條悟是不一樣的,那家夥看著吊兒郎當,什麽都不在乎,但他其實是在乎的。他在乎普通人,也願意為了真善美而壓製自己的力量。”


    指指自己,“而我,是真的不在乎。”


    夜蛾正道說不出話了。


    不是詞窮,而是他知道,眼前的男人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五條悟和天元大人是一個類型。


    喬喬和絹索是另一個類型。


    隻是比起絹索,喬喬更‘慵懶’一些,就像個……看客一樣,不會輕易置身事中。


    “比起我,想要重新洗牌高層勢力,我這裏還有個更合適的人選。”不知想到了什麽,喬恩忽然開口。


    夜蛾正道抬起頭,趕緊追問道:“誰?”


    “小惠。”


    喬恩笑吟吟的,“他最近得到了禪院家家主的繼承權,隻要願意,隨時都可以成為禪院家新一任家主。


    我記得禪院家雖然不是高層的組成部分,但也有一定的影響力,如果小惠願意助校長先生你一臂之力的話,我想,術師的情況應該會比現在好很多。”


    聞言,夜蛾正道墨鏡底下的眼睛亮了起來。


    “至於我……”喬恩對著夜蛾正道搖晃搖晃手裏縮小的特級咒靈,“我最近忙著給虎杖悠仁做手術,暫時沒工夫考慮別的。”


    夜蛾正道沉吟片刻,點點頭,“明白了,我會親自和伏黑同學談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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