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恩做了個夢。


    夢裏,他被數不清的綠色怪物圍攻。


    那些怪物頭大如鬥,身子孱弱,就像蝗蟲一樣鋪天蓋地。


    更詭異的是,怪物的眼眶燃燒著幽幽靈火,仿佛地獄而來的勾魂使者,令人望之生畏。


    猛然睜開眼睛,一切幻象消失。


    熟悉的房間,彌漫著淡淡的熏香氣息——是南大陸特有的眠花精油。


    克萊恩捏了捏眉心,心頭湧起一絲不安,總感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預知夢’


    他對這玩意兒並不陌生。


    好歹也算天使之下的最強序列,又是善於占卜、看破命運的‘愚者’途徑,夢境的啟示通常會對應現實。


    比如他曾經夢到過迷霧小鎮,也夢到過原初魔女害自己家破人亡。


    而這次,克萊恩覺得或許和他丟在琳恩安葬之地的蔬菜人和‘人造死神’有關。


    “不妙啊。”克萊恩坐在床上低聲自語,一時間卻也沒什麽好辦法。


    其一,與魔女教派的決戰就在眼前,他無暇分心。


    其二,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點,他壓根兒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兒,也就談不上回收遺失物。


    有丶難辦。


    克萊恩眉頭緊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到時也好有個應對。


    想了想,他翻身下床,逆走四步來到灰霧之上。


    宏偉的宮殿,亙古不變的灰霧,斑駁的青銅長桌,一切都是那麽讓人安心。


    克萊恩在儲物角一陣翻找,找出了一隻昏睡的蔬菜人


    ——因為蔬菜人有分裂本能,所以他每次使用並不是一股腦都帶出去,而是有選擇地挑選。


    學名叫作‘翠綠生命體2號’的小家夥,算上他手裏的,總共還有三隻。


    克萊恩麵色沉肅。


    身邊的灰霧悄悄凝聚,撚成細線。


    咻——


    在自己眉心一紮,他取出三滴半透明、細細觀察,令人不由自主目眩神迷的血液,分別注入三隻蔬菜人的身體。


    一瞬間,蔬菜人們身上有了克萊恩的氣息。


    這是一種嫁接秘術,可以替死,算是在緊要關頭有了幾分保命手段。


    隻是克萊恩依舊不太放心。


    畢竟他要麵對的敵人可是掌握了錯誤唯一性,四舍五入等於阿蒙plus pro max版,難纏程度可見一斑。


    在克萊恩的認知中,或許隻有‘究極蒙’喬恩·喬斯達才可以穩勝對方。


    隻是喬恩那家夥一向神秘,許多真相遮遮掩掩,登神以後更是不願輕易出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克萊真不想背上巨額債務,斷絕自身前路……


    “或許,可以問問其他人。”做完這一切,克萊恩靠在椅背,摸著光滑的下巴。


    集思廣益嘛。


    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


    越想越覺得靠譜,他點了點頭。


    克萊恩喃喃道:“正好也快到一周一次的聚會時間了,就用馬甲不留痕跡地甩出這個話題,讓成員們自由討論去吧。


    呃……和魔女教派開戰在即,也好統合下教會的力量,別到時候手忙腳亂,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


    時間匆匆。


    周一下午3點,對每個塔羅會成員都是極其重要的時刻。


    雖然灰霧之上容貌會被模糊化處理,但自身穿著的衣物卻會原原本本顯現。這也就導致了每個聚會成員在來到宮殿前都會盡量衣著得體,就連最最鹹魚的佛爾思也老老實實梳了頭,換上毛線披肩和褐色流蘇連衣裙,一副成熟知性端莊大姐姐的模樣。


    高端聚會——


    在座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看吧,哪個不是名聲赫赫,哪個不是手握重權?


    發展至今。


    塔羅會早已脫離了一開始的隱秘標簽,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特殊官方組織。


    卻說場中,教會聖女奧黛麗按照男左女右的順序依次問好。


    聲聲回應響起,氣氛一片融洽。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喬恩沒有參加聚會。


    不過成員們也都見怪不怪了。


    有一說一,喬恩先生和他們怎麽能一樣呢?


    來是給麵子,不來也非常正常。


    雖然都是自己人,同屬一個陣營,但真神嘛,手頭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


    不光這次,之前有幾次喬恩也缺席了聚會。


    再加上和魔女教派的戰爭在即,喬恩先生統籌兼備坐鎮大局,不參加聚會?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唯一知道內情的人不在,可把克萊恩高興壞了。


    本來,無論是魔術還是雜技雜耍,外行人不懂,內行人的表演才順利。


    有個知根知底的人在身邊,說是沒有影響,而實際演出效果距離完美估計還有一段差距……


    現在好了,能百分百發揮了。


    克萊恩稍微變了下姿勢,讓自己顯得更隨意一些。


    如此微小的動作落在其餘聚會成員眼中,卻有著不同的含義。


    心思機敏的,比如奧黛麗、阿爾傑、嘉德麗雅等人明顯可以感覺到,愚者先生的心情不錯。


    而戴裏克、埃姆林、倫納德之流雖然不明所以,卻也暗自集中了精神,生怕錯過重要指示。


    “又是美好的一周,值得慶賀。”克萊恩笑著開口,主動為本次聚會定下基調。


    他沒有說南大陸即將到來的戰爭,而是像老牌魯恩人一樣,隨口談論起文學著作,“雖說是凡人的智慧,但我非常欣賞《複仇記》中的一句台詞:正義,猶如隨手可丟的餐巾。在利益麵前,沒有什麽是不可背叛的。”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提起了這句?


    聞言,聚會成員們臉色一變。


    從字麵意義來看,這可不是什麽好話……


    難道說,聚會中有人背叛了愚者先生?


    風聲鶴唳,所有人都變得有些緊張。


    而克萊恩隻是稍微笑了笑,“不必如此,我隻是一時感慨。好了,你們可以自由討論了。”


    謎語人雖然可恨,但在一些特定場合,所發揮的效果也是相當顯著的。


    戲劇有起承轉落,‘愚者’這個身份所起的作用,不過是為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進行鋪墊。


    不出意外的,氣氛稍微變得有些沉默。


    有城府的,沒城府的,每個人都在暗中揣摩愚者先生的深意。


    這時,坐在長桌最末尾,和「愚者」麵對麵的‘白狼’忽然起身,“請原諒我的失禮,愚者先生,我想,同桌的先生女士們,也有權知道那件事。”


    “所以,這就是你的判斷?”「愚者」側了側身子,輕笑道:“我倒是無所謂,不嫌丟人,不過相應的後果你應該明白吧?”


    “是的,愚者先生。”‘


    白狼’顯露出謙卑的一麵,和外在的彪悍形象極其不符。


    這話說出口,奧黛麗他們又開始犯嘀咕了。


    什麽事值得大名鼎鼎的傳奇傭兵這般鄭重?


    還有愚者先生的反應,那句‘不嫌丟人’……


    難道涉及層次已經高到不得不如此認真對待的程度了?


    克萊恩清了清嗓子,一人分飾兩角,語氣凝重地說:“先生女士們,我很遺憾的告訴大家,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一石激起千層浪。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個令人驚駭的事實。


    好在克萊恩及時找補道:“嚴格意義上說,他並非聚會成員,而是更早之前追尋「愚者」之人。”


    更早之前……


    哦。


    應該是聚會還沒有成立的時候吧。


    「愚者」最初的追隨者?


    無視了周圍人的眼神,克萊恩繼續道:“來自敵人的威脅正在靠近。”


    敵人?


    懂了,是魔女教派。


    都不是聾子瞎子,就連神棄之地的阿爾傑和戴裏克他們,也經常通過各種渠道來了解愚者教會和魔女教派戰爭的具體進度。


    在他們想來,敵人的威脅肯定是魔女教派無疑,那個背叛者估計也投靠了原初魔女。


    沒想到‘白狼’卻說出了另一番話,打破了他們的固有認知,“查拉圖家族的末裔小查拉圖,親手製造了一係列針對吾等愚者教會信徒的事件。這件事想來並不是隻有我一人知曉,我說的對嗎,星星先生。”


    沒想到會被突然點名,倫納德微微一愣。


    不過想起霍納奇斯山脈的事,想起詭異莫測的小查拉圖,他還是沉著臉點了點頭,對其他人道:“或許你們之前有印象,愚者先生的眷者克萊恩·莫雷蒂在霍納奇斯山脈遇險,我奉命馳援,那時,他所遭遇的敵人就是小查拉圖。”


    這話一說出口,眾人反應不一。


    或是凝重,或是默然。


    就連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佛爾思都十指交叉放在桌前,擺出某司令經典同款動作,努力想要跟上大家的步調。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小查拉圖應該早已失控才對……”突然,嘉德麗雅推了推眼鏡,開口道。


    在‘知識荒野’度過許多歲月,讓她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更為深邃神秘,即使有著灰霧遮掩,依舊可以看到那雙紫色眸子裏偶爾閃過的精光。


    摩斯苦修會的文獻記載中,小查拉圖明明早已經瘋了,平白無故的,又怎麽會針對愚者教會信徒?


    嘉德麗雅想不明白。


    “這個我可以解釋。”


    克萊恩操控著白狼沉聲開口:“霍納奇斯山脈是魔狼安提哥努斯的棲身之地,小查拉圖為了獲取這位失控天使身上的非凡特性,冒險潛入了對方的宮殿。


    之後發生了一些意外,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曆史投影和本體分割。


    留在現實世界中的身體因為不完整,所以陷入了瘋狂,而擁有本我意識的曆史投影則一直潛伏在霍納奇斯山脈,等待著脫困的機會。”


    克萊恩有所隱瞞。


    不過,沒人能聽出他話語中的破綻。


    “也就是說——小查拉圖就是叛徒,並且現在已經脫困,開始針對起我們愚者教會了?“教會聖女·奧黛麗嚴肅地問。


    ‘白狼’點點頭:“是的,他的目的就是將吾等愚者信徒屠殺殆盡。”


    什麽?!


    聽聞如此惡劣的行徑,聚會成員們不由自主望向了上首處的愚者先生。


    克萊恩沉默片刻,意有所指地說:“在利益麵前,沒有什麽是不可背叛的,那小家夥……說到底,不過就是一把刀罷了。”


    說的不清不楚,可奧黛麗他們卻聽懂了。


    小查拉圖背後有神靈級別的靠山!


    ‘那位靠山’或許以脫困而代價代價,拉攏了原本愚者信徒的小查拉圖。


    等等。


    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除了「原初魔女」,愚者先生的另一個敵人也出現了!


    也對——


    神靈之間的博弈,不會一開始就直接下場,而是通過其麾下信徒之間的爭鬥,從而確定下一步的目標和計劃。


    那位不能被提及名字的神靈派出了小查拉圖,而自己這邊又該如何應對?


    看愚者先生的意思,應該是想讓他們自己商量著辦吧……


    嗯。


    神靈不是保姆。


    如果什麽事都得‘愚者先生’親自指導,要他們還有什麽用?


    想通這點,討論立馬就熱烈起來了。


    而克萊恩也適時透露了自己目前麵臨的現狀。


    他倒是沒有明確說明,又是被算計,又是丟掉可以毀滅大陸的危險品之類的,隻是說小查拉圖掌握了一種極其可怕的手段,將生物與死靈融合,危害極大。


    奧黛麗他們聽了,群思廣益,還真提出不少點子。


    不過,靠譜的比較少。


    幸虧有嘉德麗雅這個從‘知識荒野’深造回來的百科全書。


    聽完了有關蔬菜人的描述,她沉吟片刻,敏銳發現了其弱點。


    “火,‘紅祭司’途徑非凡者的火。”


    嘉德麗雅終於找準了自己在聚會的定位,輕笑著開口:“正常來說,克製死靈邪靈一類死亡生物,‘太陽’途徑非凡者的能力最為合適,可偏偏對方的造物擁有植物特性,太陽途徑就不太合適了。


    但,紅祭司途徑的非凡者不同,他們操控的火焰並非純粹的能量,而是帶有殺戮、征伐等象征意味在其中的超自然元素。


    如果我的推斷沒有錯,隻需要找一位序列足夠強大的‘紅祭司’途徑非凡者,就可以將對方的造物滅殺殆盡。”


    阿這……


    巧了,克萊恩恰好就認識一位。


    都說無巧不成書。


    當初阿蒙小小地坑了他一下。


    現在,拉對方下水好像也沒什麽不行的。


    克萊恩微微一笑。


    蒙哥。


    咱倆可是正兒八經斬過雞頭燒過黃紙的兄弟。


    這個忙,你可不能不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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