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可不就是原鬆江專員兼保安司令王公餘嘛!


    從看到這位的第一眼,唐刀就知道山城那位也算是處心積慮,為了讓自己乖乖聽話,專門派了和他在鬆江打過交道的老王來當這個少將級公署主任。


    那位真不愧是玩弄權術的高手,連唐刀的個性都計算進去。


    的確,就衝著老王在鬆江送給唐刀一個保安營的香火情,唐刀也不會一點麵子都不給將之徹底架空成為一個上麵來的吉祥物。


    唐刀在出發之前,可不就是這麽想的。


    如今來冀南的數千人可都是他的麾下,那位聽說就帶了一個警衛班,除了山城蓋了打印的委任狀,其武力值還不如八十集團軍一個鄉的民兵排。


    乖乖聽話就當吉祥物,不聽話?戰爭年代,就連集團軍司令官都有可能戰死沙場,何況區區一介文官。


    但現在,唐刀顯然不可能那麽做了。


    不過,那位或許唯一沒算到一點,老王是世故油滑了一些,但在鬆江抗戰時,就衝著他領頭拆了自己王家宗祠當工事材料,他至少不是那種為了官位就可以出賣自己靈魂和底線的卑劣之人。


    在唐刀的內心中,這位亦可以算得上戰友,不然,縱算是故人,唐刀也不會笑得如此燦爛。


    “唐老弟,我盼星星盼月亮,你可總算是來了!”一臉菜色的老王緊握著唐刀的手,委屈巴巴的說道。


    “你可不知道這大半個月老哥是怎麽過的,為了不被日本人手下的漢奸發現,就沒怎麽吃過熟食,八十集團軍那些人竟然也不給麵子,送來的禦寒棉被也都薄的擋不住風。”


    “哈哈!那這王老哥你可怪不上旁人,你若是早說你要來這裏,我怎麽說也得安排你跟我一起不是?”唐刀哈哈一笑,喊來夏大雨:“去,給王專員和弟兄們準備吃的。”


    夏大雨也是見過王大專員的,直到這位和唐團座有些私交,自然也沒有耽誤時間。


    很快,熱騰騰的白麵饅頭和一鍋羊肉湯就被團部炊事班做好端了過來。


    已經給唐刀訴了半天苦的王公餘也顧不上再嗶嗶,趕緊的和自己帶過來的一個警衛班圍著點好的火堆就吃了起來。


    這樣的冷天,大半個月沒吃過熱食,也怪不得王大專員吃得眼淚從嘴角嘩嘩的流出來。


    “不好,這大白天的生火,可別讓日本人發現。”


    直到吃的連打幾個飽嗝,這位似乎才想起八十集團軍的告誡,這片山區可是日軍監控重點,一旦生火冒煙被日軍或是漢奸們發現,很有可能駐紮於邯鄲市的日軍就被調動過來。


    那他這個冀南公署大主任別說想在這裏立足了,能不能活著回去還得兩說。


    看這位緊張兮兮的樣子,唐刀卻是心中暗暗憋笑。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八十集團軍在冀南活動的是863旅獨立團,率領該團的主官是863旅陳副旅長,那位可是個狠人,有了八十集團軍總部的指示,那裏會給鄉下的漢奸走狗存活的空間?


    縱算是有零星的漏網之魚,那可能對紫山這種山區全方位監控,也就是欺負王大專員初來乍到,故意嚇唬他折騰一下罷了。


    這其實已經很仁至義盡了,八十集團軍從38年年中就來到冀南發展,半年間犧牲了至少數百人才發展到如今規模,結果山城那邊一紙命令就讓人家離開,沒有化裝成土匪把王大專員一行人給直接幹掉,那估計都是看著唐刀是副主任這個點。


    “小鬼子又不是天天閑得蛋疼,隻是因為山裏冒煙,就往這邊趕,那可省心了,不用我們怎麽的,就把狗日的給累劈叉。”唐刀笑眯眯地給這位遞了根煙。


    “八十集團軍那群混賬,欺負我不熟悉民情軍情!”王大專員也不是笨蛋,瞬間反應過來自己被忽悠了,這20天靠吃冷食得罪算是白受了,憤憤然罵道。


    唐刀也不接話,就是微笑著抽煙。


    這位可不是什麽官場小白,唐刀部知道他要來,但他卻是知道唐刀必至,這初遇時一臉的欣喜外加委屈,或許有一半是出自於真心,但還有一半嘛!表演成分居多.


    尤其是,對捉弄他的八十集團軍,其實這位貌似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多恨意。


    這,就很值得讓人遐想了。


    果然,見唐刀就笑笑不說話,這位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略顯委婉的說道:“上峰委任你我為冀南之父母官,是希望你我在此地聯絡當地愛國誌士,開展敵後鬥爭,以支援正麵戰場,八十集團軍雖也屬於我軍所屬,但畢竟名不順言不正,所以.”


    “所以,我們就該以所謂名正言順請人家離開?”唐刀笑容逐漸收斂,唯有嘴角露出一絲濃濃譏誚。


    “那王長官有沒有想過,就憑你這十幾個人十幾條槍,如何聯絡此地愛國誌士,又如何對日寇進行所謂牽製?”


    王公餘老臉微微一紅,卻是說道:“雖此次上峰委任我為專員,唐老弟你為副專員,但我在鬆江卻是見過老弟你之威武,深知你與四行團弟兄們對於此戰之重要。


    我向你保證,我絕不會幹涉老弟你所有之決策,我就做好所有冀南之軍的大管家,需要任何錢物,都由我去向上峰交涉!但我唯一的請求,你和八十集團軍主官進行交涉,讓他們離開此地。


    而且我臨行之前,那位的身邊人已經許諾過,若冀南之行做出成績,你這個陸軍上校位置也坐了一年之久了,是該向上動一動了。


    老弟,將校雖看著隻有一線之別,但其實卻是天差地遠,有了那顆將星,你隨時可以成為統兵大將,豈不是更能實現你昔日之抱負?”


    這個姿態屬實已經很低了,想來也是這位在赴任時,有人給他指點過,否則哪有一個少將如此委曲求全的。


    “王長官,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意思,對於什麽官職和地位,對於我而言,也遠不是那些人想象中的那般重要。我來太行山,來此地,隻不過都是想為我的國家和民族做出屬於我的貢獻。”唐刀微微一歎,將手指向一邊站得筆直的夏大雨。


    “大雨是鬆江本地人,算是王長官你的老鄉,你可以去問問他,問他為何如此小的年齡就願意帶刀披甲上陣!”


    “儂為何?”


    “長官,我隻想我的弟弟妹妹們能有個吃飽肚子的地方,日本人來了,連當乞丐,都難了!”夏大雨衝王公餘敬了個軍禮,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王公餘眼角狠狠一抽,鬆江小老鄉的堅韌,卻是令他回想起曾經無比血腥的四天四夜。


    街邊橫七豎八躺著的沒了頭部和上半身的殘屍,都是不願離開家園又沒有躲避炮火經驗的民眾,炮彈片無情的將之切割成兩截!


    的確,日本人想搶的不僅是底盤,更要屠滅在這塊土地上世世代代生活的人們,不然,怎麽征服這片土地?


    “做為軍人,我隻想守衛我的國家和人民,但有些人,偏偏在這時還要防著這個防著那個,並做此勾心鬥角之舉,我本人深以為恥!”唐刀深深的看向王大專員。


    “如果王長官你想變得和他們一樣,我也不攔你,我會安排你在這裏有一間辦公室,你也可以行使你作為公署專員的一切職權,但抱歉,我四行團之軍隸屬第二戰區直轄,並不歸冀南行署管轄。”


    王公餘呆立當場!


    他可沒想到,這甫一見麵,唐刀會如此不留情麵!


    什麽辦公室,什麽行使專員職權,他手下沒有兵也沒有工作人員,最多隻有一部電台和兩個通信兵,唐刀不搭理他,天天帶著電台滿山逛遊看風景嗎?


    這不是什麽陰謀陽謀,徹底就是無視,猶如空氣!


    再想起那位陳姓智囊在臨行前和他的談話:“唐刀此人雖然桀驁不馴,但他為人極重情誼,你和他在鬆江有一段並肩作戰的戰友情,聽說合作的還很愉快,要充分利用這段情誼對其進行籠絡,加之長官對他的提拔獎勵之恩情,他會成為長官所需要的青年才俊的!”


    現在看來,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喜歡位高權重,一言而下,數十萬人俯首聽令,總以為所有人都像他們一樣。


    唐刀從始至終,都還是他在鬆江遇見的熱血青年,並沒有因為軍職和地位的提高而變化。


    “別,別,老弟我不是這個意思!軍事上你一言而決就是,民政上的事兒我就給你把把關,就是八十集團軍”王公餘連聲說道,眼中甚至都露出哀求之色。


    一介少將,能被唐刀逼成如此模樣,也是足夠艱難了。


    唐刀心硬無情,那是對敵人,對故人終究還是念一些舊情,心下終究微微一軟,臉色也平和下來,招招手喊來夏大雨,將冀南地圖鋪在地上。


    “先暫且不談八十集團軍之事,王長官可知現在冀南有多少日軍和治安軍?”


    “我來之時,也閱過冀南情報,邯鄲、邢台兩市在年前駐軍大約兩個步兵聯隊,治安軍有三個團,共約1.4萬人。”王公餘略微思考,說出一個數據。


    “王長官你也說了,那是年前之情報,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了,你猜現在日軍會有多少?”


    “多少?”


    “我所獲情報顯示,日本華北方麵軍司令部更換的那名司令官,已然有意調筱塚一男的第十師團一部前來冀中。


    屆時,日軍在冀南的兵力恐怕會至少有3個步兵聯隊,若再加上治安軍,敵軍人數會突破2萬人。”


    “日本華北方麵軍的攻擊重點不是在晉東南和中條山以及潼關一帶的黃河防線上嗎?怎麽會調甲種師團來冀南。”王公餘顯然也不是無知之人,雖被唐刀說的倒吸一口涼氣,但更多的是滿眼狐疑。


    那意思不過是:我讀書多,但我也是當過保安團司令的人,你別當我是軍事白癡忽悠!


    “那是你對多天駿不夠了解,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家夥是想雙管齊下,前線負責壓製,後方先平定一切後患,而後再集中全力攻打我方扼守之防線。”唐刀耐心解釋。


    “你就說兩萬多小鬼子和二鬼子一起來,我四行團再如何勇猛,雙拳能不能當四手?”


    “那的確是夠嗆!”王公餘臉色再度變得難看。“不知這次唐老弟你來,帶了多少人馬?”


    “4000餘吧!”唐刀倒也沒有太瞞著這位,免得這位聽到日軍勢大就快嚇尿,好歹給他點信心。


    就如同老王所說的,他這個行署主任別的做不了,卻是可以找上峰要錢要物。


    屆時和日軍幹起仗來,就算是守得住村莊,還能守得住種在外麵的高粱和小麥?


    整個冀南根據地裏可是有數十萬民眾,到時候數十萬張嘴要吃飯,不都得著落他和四行團身上?麻雀再小也是肉不是,唐團座不嫌棄。


    “還好,還好!那我就放心了。”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的王公餘表現卻有些出乎唐刀意料。


    “當年在鬆江,有你唐老弟,我們不也是三萬對十萬,不一樣殺得日寇血流成河?”王公餘的信心全來自對唐刀的盲目自信。“這次小鬼子敢來山裏,我相信唐老弟和四行團一樣能殺得他們丟盔卸甲!”


    “那他們要是不來山裏打我們,隻殺老百姓呢?”唐刀反問道。


    “這”王公餘一陣語塞。


    他很想說這不可能,但想起唐刀先前所說的‘先穩定後方’,後背卻是不由出了一層冷汗。


    把占領區位於農村的百姓全部殺光,那還有什麽人反抗?那豈不是一勞永逸之事?


    但如果用這區區4000人就想保護住上萬平方公裏數十萬百姓,那除非是4000天兵天將。


    “所以,沒有八十集團軍協助,我們是沒法守護住這片土地和民眾的,難道你這個冀南行署主任,就願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胞這樣被日軍屠戮殆盡嗎?”唐刀苦口婆心。


    王公餘沉默不語。


    “如果真是這樣的我,你我二人在曆史上必然會留下名字,不過和流芳沒關係,遺臭萬年是一定的。”


    讀書人最在意的就是氣節和名聲,唐刀見其已經意動,再添上一把火。


    “老弟,你如今不僅是軍銜變高了,就連口才也變好了。”王公餘苦笑著說道。


    “隻是,當上峰問起,我該如何回他們?”


    “那就告訴他們,八十集團軍已尊令撤離,你我花費數月,聯絡當地抗日誌士近萬人,和日寇做堅決敵後遊擊鬥爭,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王公餘瞠目結舌。


    唐刀變了,變得更不要臉了。


    關鍵是,這種鬼話上峰能信?


    “凡有不信者,盡可以派人來冀南實地查看嘛!”唐刀微笑著拍拍王大專員肩膀上的灰,很溫柔的說道。


    “這裏可是敵後,如果來這兒死了,國葬不知有沒有,但烈士之名一定會有的。”


    老王額頭沁出一片冷汗!


    這一刻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真要有誰敢來,那三八大蓋的尖頭子彈一定吃得飽飽的,至於說是不是日本人幹的,那恐怕隻有天老爺知道了。


    “那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麽?”被唐刀嚇了一跳的王大專員心態轉變很快,決心做好自己該有的角色。


    既然是‘老大’,那就負責和上麵聯係要錢,糊弄好上麵就行,其餘小事兒都交給唐刀這樣的‘副手’去做就好。


    “這樣吧!長官你可以去附近幾個村鄉轉轉,和當地有些名望的人物交流交流,傳達一下上麵的意思,看看他們的想法,而後再製定一些我們公署的工作計劃,你看可否?”見老王已經上道,唐刀決定還是給這位一些尊重,讓老王去查勘民情,也做好自己的心理定位。


    不然被自己這連哄帶嚇,事後總會心裏不是個滋味兒。


    唐刀這一招還真是做對了。


    老王算是個勤勉型官員,竟然真的花費大半個月時間走訪了十村八鄉,給唐刀拿來了當地有名望地主士紳的心態調查統計。


    然而讓老王近乎絕望的是,那些地主士紳們對他這個國府正兒八經任命的父母官半點也不感冒,反而看到護送他的穿著八十集團軍軍服的四行團警衛排官兵畢恭畢敬。


    在這種亂世,誰手裏有槍誰才是老大,這就是人性!


    老王從此絕口不提把八十集團軍趕走之事!


    隻是誰也沒想到,王大專員在專員位置上沒找到成就感,反倒是挖地道埋地雷上癮了。


    這位竟然也不願意在紫山四行團團部無所事事的呆著,而是無比積極的將精力投向由唐刀和八十集團軍主導的村鄉挖地道埋地雷之事兒中去。


    兩個月間,冬去春來,這位每天夾著根筆和設計圖紙行走於村田間,曬得黑瘦黑瘦的,和行政公署主任搭不上邊,倒真的像是個村中的教書先生。


    很快,令他感覺到很爽的成就感來了。


    5月初,已經徹底理順華北方麵軍事務的多天駿終於無比緩慢的邁出了他設想的第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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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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