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當然不是隨便就能見到的。


    仙是另一種生命形態,她僅僅是存在的方式也許就已經超乎了我們所有的認知,仙是什麽樣子,什麽形態,仙有怎樣的言行,這一切都隻是我們或者古人的想象,也許從古到今都沒人見過仙。


    所以我們見不到仙,這也是正常的。


    “佛家有個說法叫知見障,意思是因為對法界實相正理的無知,導致無法證知法界的真實相,無法證知一切法的根源,因此無法成佛。”蘇乙對謝亞理說道,“換了我們是一樣的道理,我們對仙一無所知,所知全是臆想,不能證實真假,因此而生憂、生懼,越是快要成仙,越是恐懼。這是你的知見障。”


    蘇乙真的很適合做“知心姐姐”,他一番深入淺出的“分析講解”,讓謝亞理都覺得自己是遇到了“知見障”,越想越覺得蘇乙說得有道理。


    “那我該如何堪破呢?”謝亞理真心求教道。


    “很簡單。”蘇乙對謝亞理微笑著,眼神充滿鼓勵,“無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去探索無知的邊境,反而想要回避它,繞過它。我們都是從一無所知走到今天的,想想你在孩提時代麵對無知的事情,你的感覺是好奇,還是恐懼?”


    “好奇。”謝亞理的眼神已經漸漸亮了。


    “是呀,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又何必為無知而恐懼呢?”蘇乙道,“保持好奇,去探索。你現在不知道,隻是因為你還沒到那裏。那你隻要到那裏看看就好了,何必害怕?”


    “就這麽簡單?”謝亞理既驚喜又忐忑。


    “有多難?”蘇乙攤開手,“西方有個凱撒大帝曾說過一句話——我來,我看,我征服。這句話我今天也送給你,你是天才,你是最接近那邊風景的人。這個世界如果隻有一個人能成仙,這個人一定是你。”


    這句話給了謝亞理無窮的信心和感動,她甚至情難自禁地握住了蘇乙的雙手。


    “火土,謝謝你。”她動情看著蘇乙,“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些話,從來沒人這麽鼓勵過我。從小的時候,師父就一直告訴我,我的天賦和心性都不如姐姐,前世我修行一生,我謹遵師父之命,處處以我姐姐為榜樣。到了今生,也是姐姐告訴我什麽,我就做什麽。我知道我不聰明,所以我其實一直都很害怕,很擔憂……”


    “但現在,我不那麽怕了!”她握緊了蘇乙的手,嘴角泛起開心的笑意,“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火土,你比我聰明,比我懂的道理更多,姐姐這麽說,你也這麽說,你們兩個一定是對的,所以我一定能成仙,對不對?”


    “對。”蘇乙的手緊了緊,口中卻立刻回答。


    “火土,謝謝你提前找到了我。”謝亞理對蘇乙笑道,“有你真好。”


    蘇乙笑了笑:“你也幫了我很多,我也要謝謝你。”


    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謝亞理當然不可能徹底放下心結,但在蘇乙這番開導下,她已經好很多了。


    她白紙一般的性格注定她很容易被說服,很能聽得進去別人說的話,蘇乙也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他隻是安撫謝亞麗的情緒,什麽知見障,那隻是個話。


    從蘇乙到真仙觀後,他其實一直都避免提及姐姐,他和謝亞理之前幾乎也沒討論過姐姐。


    蘇乙不知道她在哪兒,所以感覺她無處不在。


    他之前套謝亞麗的話,謝亞理回答姐姐如果在這裏,她能感應到的。


    這話蘇乙半信半疑,如果姐姐故意屏蔽你的感知,如果姐姐就是不想讓你知道她時時刻刻都在監視你呢?


    正是因為這樣的懷疑,所以蘇乙才說出之前那番勸解謝亞麗的話。


    這話是說給謝亞理聽的,但如果姐姐在,就主要是說給姐姐聽的。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修行人的任何感應和感覺都不是無緣無故的,越是修為高深的人,越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所以相比起蘇乙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更相信謝亞理的感覺。


    如果姐姐真的還不是仙……


    蘇乙把這份恐懼藏在心中,沒有再表露出半分。


    這也是他和謝亞理最大的區別,謝亞理的眼神裏藏不住情緒的。


    接下來,蘇乙和謝亞理便都沒討論這個話題。


    不是刻意回避,而是蘇乙有意引導話題,他表現出對五獄仙法濃厚的興趣,仿佛要研究透徹這種法所有的細節,連一點一滴都不放過。


    接連三天,蘇乙都一直在請教謝亞理關於五獄仙法的問題,問得事無巨細。


    “火土,就憑你現在這麽認真,等你轉世重修後,你也一定可以成仙的。”謝亞理鼓勵蘇乙道。


    “我也相信自己。”蘇乙笑道,“這些日子你這麽悉心教導我,我對五獄仙法基本已經摸透了,隻剩下最後一點拿不準的地方。”


    “什麽地方?”謝亞理問道。


    “就是如何確定人魈。”蘇乙指著麵前一塊石碑的碑文,“你之前說,人魈有很多,隻要生了雙童,其實就能看破誰是人魈。但還要借助河圖洛書來鎖定哪些人魈是可以助你成仙的。就是這部分,我不太懂。我對河圖洛書的研究不多,對堪輿算卦方麵,也隻是略通皮毛。”


    這些日子以來,蘇乙其實有意無意繞過這個問題,一直在和謝亞理請教別的關於五獄仙的問題。


    而現在到了最後問起這個,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自然而然了。


    謝亞理果然絲毫沒察覺到半點不對,不假思索道:“沒關係啦,我教你就好了。”


    謝亞理告訴蘇乙,因為有宿慧,因為有修為在身,因此轉世後在娘胎裏便能明見鬼神,先生出一對陰童來。


    等胎兒肉身自然發育,又會長出一對正常的童孔。


    這就是雙童形成的原理。


    這點蘇乙早就知道,不過他沒有打斷謝亞麗的講解。


    雙童之所以可以分辨人魈,就是因為雙童可以清晰看透別人的靈魂本質。


    正常人的靈魂形態都是靈魂中摻雜著很多氣息。


    怨氣、怒氣、暮氣、戾氣、陰氣、陽氣等等等等。


    有些人的靈魂沾染了不幹淨的東西,也許會有鬼氣、煞氣、穢氣等特殊氣息。


    但這都在正常的範疇。


    但有人不是,有些人的靈魂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是“變異”的。


    比如有人靈魂沾染了淫靡之氣,這種氣息甚至扭曲了他的靈魂,讓他的靈魂變得和普通人的靈魂不一樣了。


    這種靈魂異常的人,就是人魈。


    “紅塵汙濁,尤其是現在物欲橫流的大世,不像是古時候百姓大都隻求溫飽,現在人的想法很多,欲望也更高。稀奇古怪的念頭越多,越容易讓自己的靈魂扭曲變異,成為人魈。”謝亞理對蘇乙介紹道,“北台幾百萬人,隨便走出去看看,你一天可以看到幾百個人魈。”


    “靈魂扭曲變異就是人魈?”蘇乙笑了笑,“那我豈非也是人魈?”


    “你當然不是。”謝亞理道,“人魈是道德敗壞的壞蛋,你是好人。”


    道德嗎?


    蘇乙笑了笑。


    可惜道德不是神仙定的,也不是天地大道定的。


    “總之,人魈有很多啦。”謝亞理對蘇乙道,“你要做的就是從中挑出能祝你成仙的那幾個。”


    她伸手一揮,一篇橫七豎八、亂七八糟寫滿字符的圖文便憑空浮現在兩人麵前。


    “這叫五獄天書,是上古流傳至今的。”謝亞理對蘇乙道。


    蘇乙認得這“天書”,真仙觀謝亞理閉關之所外麵有一塊石碑,石碑上就刻著這樣的天書,蘇乙之前自己已經研究了很久,但毫無頭緒。


    “這是哪裏來的?”蘇乙問道。


    “一位宋代仙羽化後留下的墓塚,我姐姐從裏麵找出一塊錦帛,但錦帛快風化了,所以她隻能在墓塚裏把上麵的內容原絲不動地謄寫下來,然後刻在了石碑上。”謝亞理道,“五獄法也是從那裏得來的。”


    蘇乙若有所思點頭。


    謝亞理再一揮手,頓時兩篇玄奧的圖桉也緩緩浮現,拓印在“天書”上。


    她接著介紹道:“其實你不必精通堪輿算卦,甚至不必多了解河圖洛書,你隻要取此世你自己的生辰八字,在河圖和洛書對應的位置將它們連接起來,然後加上河洛之大衍之數位,拓在天書上……呐,你看!”


    在謝亞理的操控下,那些圖桉拓在天書上,果然圈出一些文字來。


    一共三幅圖,其中謝亞理生辰八字那一幅圖圈出來的是——富、妙、景、旺四個字。


    大衍之數不確定,所以任何數字都有可能,但九為極數,因此在河圖洛書上,大衍之數的位置有九個。


    這九個方位圈出來的字分別是——不信鬼神者、太陰少陽。


    蘇乙皺眉看著這一切,總覺得這東西不對。


    事實上在原劇情中,黃火土也找了一位明教盛祖昌地道文化民俗專家去谘詢關於五獄仙的事情,後來在這位專家的幫助下,他也破解了這個秘密,可見這確定人魈的方法其實並不複雜。


    “富、妙、景、旺……”蘇乙看向謝亞理,“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是人魈的名字嗎?”


    謝亞理搖頭:“不一定哦,也許隻是和人魈有關的信息。比如富,可能隻是說這個人魈是個富豪,妙,隻是說這人魈是妙齡女郎。河圖洛書隻會給你一些指引,但不會幫你確定目標,具體是誰,需要你自己去確定。”


    “這麽多人魈,別說富豪,就算是名字裏帶富的人也有很多,那我怎麽能鎖定誰才是我需要的那個?”蘇乙問道。


    “問你自己。”謝亞理道,“你找到這個人,你覺得他是,那他一定就是,如果你覺得他不是,那他一定不是。”


    這話聽著就很不靠譜,但蘇乙卻理所當然點點頭。


    相比起尋找人魈別的步驟,反倒是這最不靠譜的一步,卻讓蘇乙覺得是最靠譜的。


    但這樣找人魈將其鏟除,再替罪,真的可以升華成仙嗎?


    別說謝亞理,蘇乙心裏都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修五獄仙當然不簡單,甚至可以說很困難。


    但相比起別的修仙法,五獄仙的成仙法……是不是太兒戲了些?


    所以這就是五獄仙隻是最低等仙的原因?


    蘇乙微微沉吟,又開始請教謝亞理,讓其將五獄仙修煉之法從頭到尾重新給自己梳理了一遍。


    這真的是一套非常完整,理論非常嚴謹,自成體係的法門。


    也許是蘇乙本身的理論水平有限,他看了好多遍也沒看出什麽問題來。


    甚至經過百般推敲後,覺得按照這種法門修仙,的確是能修成的。


    可以說五獄仙法在蘇乙這裏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唯一的缺憾隻有一個,那就是他一直都沒見過姐姐,沒見過仙。


    這些日子,蘇乙腦子時不時就想起在紅磡體育館裏,那隻從自己眉心處伸出來的潔白如春蔥的手臂。


    現在想想,那隻手似乎太小巧了些。


    但也許是視覺角度的問題?


    不管怎麽說,那也許是蘇乙唯一見到仙的一幕了。


    雖然隻見了一條手臂。


    那條手臂是仙嗎?


    它和人的手臂有什麽區別?


    蘇乙的疑問並沒有想明白,這天謝亞理告訴蘇乙,時間到了。


    “其實前兩天,我的五獄仙魂就已經練成了。”謝亞理道,“我又鞏固了兩天,那就萬無一失咯。”


    蘇乙看著謝亞理,她眼神微微閃躲,表情帶著不舍,帶著忐忑,帶著不安,還有恐懼。


    這個女孩真的藏不住任何心事。


    她其實隻是貪戀和蘇乙這種無拘無束相處的感覺罷了。


    所以她又拖了兩天。


    蘇乙早就看出這點了。


    但前世今生兩世的願望和一時的貪戀孰輕孰重,終究是很好分出高下。


    所以謝亞理隻讓自己“放縱”了兩天。


    現在,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是時候開始了。


    蘇乙知道,無論這條路是對是錯,這都是他和謝亞理最後的告別時刻。


    過了這一刻,謝亞理就會踏上滅情絕性的曆五獄之路。


    過了這一刻,也許就是仙凡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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