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廠長生得很富態,很麵善,見了蘇乙也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十分親民和善。


    但蘇乙知道這貨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滿腦子的錢權色欲,做事沒底線,不擇手段。


    “來自李新民的惡意+26……”


    謔,這是個大戶啊!


    蘇乙看著笑眯眯的李新民,心裏嘖嘖稱讚。


    一見麵就送這麽大一份禮,這李副廠長很有前途嘛。


    “你就是建設的弟弟?”李新民笑眯眯打量著蘇乙,“跟建設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真是年輕有為啊……坐,坐,來我這兒別客氣,嗬嗬……”


    他笑嗬嗬跟蘇乙打著招呼。


    蘇乙道了聲謝,坐在會客椅上。


    “來自李新民的惡意+6……”


    李新民依然笑嗬嗬的樣子看著蘇乙,但蘇乙估計這貨心裏直皺眉頭。


    但凡當官的,察言觀色是基礎素質,見蘇乙這麽不卑不亢,一點也不拘謹,李新民肯定覺得蘇乙不是沒見過世麵的愣頭青,隻怕不好打發。


    蘇建設死了三年,蘇乙現在來要工作,不用想也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會那麽順利那麽好辦。


    這年頭兒,一份正式工作可以改變一個家庭三代的命運,尤其是做工人老大哥,既光榮又吃香,穩妥有保障,因此所有工位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十分珍貴。


    為了一個工作名額,親兄弟都可以反目,要是不相幹的關係那更是會爭得頭破血流。


    為了得到一個正式工作,有時候一個家庭甚至會不惜花掉兩三年的收入,就這你還得有門路,有機會。


    一個工作名額這麽珍貴,可想而知蘇建設三年前就死了,他空出來的名額不可能還保留三年,毫無疑問,早就被人給頂了。


    從蘇乙進廠到現在的經曆來看,隻怕這工作被頂替的過程不大能見光,跟麵前這位李副廠長,恐怕也脫不了關係。


    要不高大方也不會強調“沒人知道蘇援朝是誰”這個問題了。


    蘇乙雖然初來乍到,但這其中的彎彎繞逃不過“人心”二字,自然瞞不過他這雙眼睛。


    他心裏門兒清。


    “你哥哥是個人才啊。”李新民一副感慨的樣子,開始了表演,“年紀輕輕就通過五級鉗工的考核,他還在的時候,我一直都很看好他,他對我也很尊重,可惜,天妒英才啊……”


    蘇乙微笑。


    “來自李新民的惡意+2……”


    缺乏捧跟的李新民給蘇乙又貢獻了兩點惡意,他表麵笑容不減,接著道:“建設沒有成婚,孑然一身,他死後的喪事還是我親自操辦的呢,後來他的骨灰和補償金也是我親自去郵局郵給你的,對了,那兩百塊錢你收到沒有?這可是我努力爭取才有這麽多的,跟你哥一塊兒出事的一個工人,才拿到一百五十塊錢的補償。我也是看你哥可憐,唉……”


    這蘇乙就不能沒有表示了。


    “李副廠長,我替我哥多謝您了。”蘇乙回了句。


    李副廠長擺擺手,一副不積功的樣子:“為人民服務,有什麽可謝的?對了,你叫援朝吧?你這次來,有什麽事?”


    李副廠長疑惑看向蘇乙。


    什麽事你不知道?


    蘇乙笑了笑,也沒戳破他的套路。


    “我來是想頂我哥的班的。”他沒有繞彎子,直接說出目的。


    “什麽?”李副廠長十分驚訝瞪大眼睛,滿臉荒謬,“你要接你哥的班?你跟我開玩笑呢援朝?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蘇乙反問,“我接我哥的班,不是天經地義嗎?”


    接班頂替這件事,是這個年代很普遍的社會現象,國家專門出台了相關製度,是很符合眼下國情的合理合法的一種勞動就業製度,也是全民所有製和集體所有製單位招工的一種重要方式。


    顧名思義,接班頂替一般是指子女頂替。父母退休、退職後,由其子女辦理手續,頂替空下來的名額,進入父母原工作單位上班。


    但實際情況中,通常也有侄子外甥接班,弟弟妹妹接班,甚至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接班這種事情發生。


    雖然法律沒有明文規定,但這些情況都是默許發生的,隻要你情我願,大麵兒上過得去,國家默許工作名額通過轉讓的方式流通。


    這種默許最開始其實是為了照顧那些無子女或者子女不需要繼承父母工作的家庭,畢竟工作名額這麽珍貴,我沒有子女就讓我白白讓出去,憑什麽?


    留給親戚朋友,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怎麽也好過被國家重新收回名額再分配給不相幹的人。


    當然,如果是買賣工作名額,那又另當別論了。


    因此,蘇乙如果是三年前來接蘇建設的班,還真是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但這都是三年後了,頂替製度明文規定,半年內無人頂替的工作名額,視為當事人主動放棄,工作單位可另行分配該名額。


    所以蘇乙這時候來要工作,既不合法,也不合理。


    但蘇乙為什麽還是來了呢?


    導演安排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自然是這件事裏可操作的空間很大,蘇乙想來紅星軋鋼廠上什麽班,做什麽工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這其實是讓蘇乙自己選擇。


    “來自李新民的惡意+4……”


    “天經地義?”李副廠長笑了,“援朝啊援朝,你是真不懂,還是跟我這兒裝不懂呢?你哥都死了三年了,你要說你哥剛死那會兒你就來,我二話不說就給你安排。但現在……我這一萬多工人上班的廠子,一個螺絲一個釘,專門空著一個崗位等你三年,你覺得不荒謬嗎?而且這也不合國法呀!”


    李副廠長搖頭,愛莫能助道:“援朝啊援朝,看在你哥的麵子上,我就不罵你胡攪蠻纏了。我百忙之中接見你,是因為我念舊情,可不是聽你跟我扯澹的。你走吧,我就當你沒來過。高大方,進來!”


    高大方立刻推門而入,恭敬道:“李副廠長,有什麽指示?”


    李副廠長此時已經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麵孔,指著蘇乙澹澹道:“帶他出去,以後這種閑雜人等不要放進廠裏來,丟了東西算誰的?”


    “是,都是我工作疏忽,我檢討!”高大方惶恐道。


    “來自高大方的哀意+2……”


    嗯?


    哀意?


    蘇乙忍不住看了高大方一眼。


    七情中的哀意不光是指悲哀、哀傷,還有同情、憐憫等共情,也算在這裏。


    這高大方應該是對蘇乙生出了同情,覺得蘇乙可憐,但同情不多。


    “蘇援朝,走吧!”高大方擋在蘇乙麵前,故意板著臉嚴肅道。


    他後麵的李新民已經開始翻閱文件了。


    這時蘇乙要是普通人,在這兒大喊大叫不肯走,高大方自然會以“鬧事”為由讓蘇乙知道什麽叫鐵拳。


    而李新民也做好了這種準備,打算用恐嚇威脅的套路讓蘇乙閉嘴。


    等蘇乙出了工廠大門,他就會立刻通知街道派出所以盲流罪的名義把蘇乙抓起來。


    這年頭兒,盲流罪可不是小罪,抓住了就關進收容所,勞動改造賺夠路費,然後遣返原籍,還要留下桉底。


    所謂盲流,其實就是未經許可即離開鄉土、“盲目流入”城市的農民,這種歧視性的罪名也是當下社會農村苦難的寫照。


    要不是活不下去,誰願意背井離鄉當盲流?


    蘇乙為什麽要拿介紹信來京?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盲流。


    但現在,介紹信已經被李新民壓在了他的文件底下,他打定主意不會還給蘇乙了,就算蘇乙問,他也來個死不承認,說自己沒見到。


    蘇乙沒有介紹信,一定會被當做盲流。


    這年頭兒法製建設嚴重缺失,再加上各省各地聯絡溝通渠道少,蘇乙就算打電話發電報過去讓老家證明他不是盲流,這邊也不一定會認,甚至會將錯就錯,蘇乙也隻能自認倒黴。


    更何況,這邊也不見得會給蘇乙證明自己的機會。


    不得不說,李新民這個套路是真毒,不動聲色就解決了蘇乙這個麻煩,讓蘇乙背著盲流的名頭灰溜溜回老家去。


    對他來說,就像是打發了一隻蒼蠅一樣簡單。


    要是按照玄幻的套路,蘇乙這時候應該冷笑一聲摔門而去,然後放小鬼禍害李副廠長和高大方,等著他們跪求蘇乙放過自己,求爺爺告奶奶把蘇乙重新請回廠裏。


    又或者蘇乙施展點穴手法武力威脅,並找到李副廠長的犯罪證據,逼其就範。


    總之,隻要蘇乙肯,對付李新民的辦法多的是。


    但別忘了031給蘇乙的建議,也是蘇乙頗為認可的在這個世界活動的宗旨——紮根基層,鬥而不破。


    為什麽要紮根基層?


    因為隻有處在社會底層,才更能感受滾滾紅塵中的諸多無奈和掙紮,收集更多的喜、怒、哀、懼、愛、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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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蘇乙爬得太高,有了很高的社會地位,那人人都怕他,或者人人都敬他,他還怎麽收集七情?


    至於鬥而不破這四個字,蘇乙更是覺得頗為有理。


    一遇到問題或者衝突就動不動喊打喊殺掀桌子,要麽是有這麽做的底氣,要麽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蘇乙既然要紮根基層,當然不可能有底氣。


    破罐子破摔的話,他還怎麽完成任務?


    收集七情是個長期的過程,越是仇人,對蘇乙來說越有用,比如惡意、懼意和怒意,就得由仇人和敵人貢獻。


    一下子撕破臉把人搞死了,這不是涸澤而漁嗎?


    而且蘇乙不能作弊動用非凡手段,否則也算涸澤而漁。


    蘇乙才不會做這種傻事呢。


    所以就得鬥而不破。


    鬥而不破,才能細水長流。


    蘇乙笑眯眯把手伸進包裏,他現在很慶幸自己沒有被各種非凡力量所迷惑,成為力量的狂熱信仰者,迷信力量的威力,以為擁有力量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最終淪為遇事就付諸武力的莽夫蠢貨。


    人之所以區別禽獸,就是因為人會動腦子。


    “你想幹嘛!”


    哪知蘇乙這個伸手進包的動作,卻嚇得高大方往後一蹦,驚叫一聲。


    “來自高大方的懼意+29……”


    “來自李新民的懼意+4……”


    這貨膽子這麽小嗎?


    蘇乙詫異看了眼高大方,若有所思,看來這個人主要產出方向是懼意。


    蘇乙也不說話,慢條斯理從懷裏掏出一個藍本本放在腿上。


    又從懷裏掏出一個中年人的黑白遺像,抱在懷裏。


    這才站起身來。


    對目瞪口呆的高大方禮貌一笑,問道:“請問,軍人事務部怎麽走?”


    “……”


    “來自高大方的惡意+13……”


    “來自李新民的惡意+21……”


    “來自孫連軍的惡意+19……”


    嗯?


    最後這貨怎麽回事兒?站崗站累了?


    “你、你這是幹什麽!”高大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言不合就拿出一個遺像來,這算怎麽回事?


    再看那個藍本本上的幾個金色大字——《革命犧牲軍人家屬光榮紀念證》。


    高大方愣了一下,又看了蘇乙一眼,然後轉頭看向李新民,指著蘇乙手中的證書結結巴巴道:“是、是烈屬證……”


    “來自高大方的懼意+11……”


    “來自李新民的惡意+15……”


    從這兒就能看出兩人的區別了。


    高大方一下子就怕了,但李新民卻是反感,並不害怕。


    “蘇援朝,你這是什麽意思?”李新民板起臉問道。


    “李副廠長。”蘇乙對他嗬嗬一笑,“既然咱們廠裏不安排工作,我隻好去管烈屬的部門問問這事兒該怎麽辦,我千裏迢迢跑來京城,可沒打算就這麽灰溜溜的回去。”


    “來自李新民的惡意+12……”


    蘇乙笑眯眯看著他:“順便我也問問,我哥一個五級鉗工因公犧牲,補償金到底是不是兩百塊錢。對了,三年前給我匯款的票據我都帶來了。”


    “來自李新民的怒意+31……”


    怒了,怒了,他怒了!


    蘇乙再接再厲:“還有,到底是誰頂了我哥的班,到底是以什麽名義頂的,走的是什麽流程,這我都得搞清楚啊。”


    “來自李新民的怒意+47……”


    可毛北鼻,太給力了!


    蘇乙對李新民笑道:“我爹為國捐軀,我哥因公殉職,我蘇家滿門忠烈,我到了京城連個工作都混不上,我得問問上麵的領導,這事兒他們管不管。對了李副廠長,這軍人事務部到底怎麽走?您是大領導,您肯定知道吧?”


    “來自李新民的怒意+99……”


    爆了爆了,他快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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