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上午,馬文元慘死,鐵旗會煙消雲散,其在腳行的勢力被各方瓜分一空,蘇乙按兵不動。


    下午,三同會、百家幫和洪幫聯手攻擊青幫的勢力,青幫損失慘重。


    屋漏偏逢連夜雨,梁宏升趁機在大沽一代搞事情,一連打下十多個碼頭,眼看就有一統大沽的聲勢。


    梁宏升金錢開道,重賞下必有勇夫,打起碼頭來可謂是勢如破竹。


    當晚,厲大森緊急親自登門拜訪了翟有利、吳讚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說服三同會和百家幫停戰,然後集中力量對付洪幫,總算遏製住了洪幫的攻勢。


    僅僅半天下來,青幫在腳行的勢力損失近半,不可謂不慘重。


    外有強敵,內有叛亂,厲大森和賈長青焦頭爛額,惱羞交加。


    當晚,梁家多處店鋪失火,停泊在碼頭上的三艘船連帶貨物沉入海底,損失慘重。梁家多名嫡親後代被人綁票,不知所蹤。


    次日一早,梁炎卿親自去了於學忠的府邸,狀告青幫謀財害命。


    於學忠親自給厲大森打了電話,罵了娘,到了中午的時候,梁家被綁票的人才陸續回去了。


    下午,商會再次召開大會,商議協定成立津門商會護衛隊,共同抵製青幫惡劣行徑,從此貨不走青幫過。


    是日,所有隸屬於青幫的碼頭,沒有一艘船隻靠泊。所有青幫勢力範圍內的街麵,商人自發的護衛隊和青幫幫眾對峙,不肯交一分錢的會費和搬運費。


    洪幫趁機再次攻伐青幫的場地,侵吞青幫的勢力範圍,青幫內憂外患之下,勢力範圍再次嚴重縮水。


    商會對青幫的抵製已經不僅僅在腳行,而是涉及到了方方麵麵,對於青幫來說,造成的負麵影響甚至遠遠超過了他們在腳行裏損失的地盤。


    厲大森坐不住了,親自去梁家拜訪,卻吃了閉門羹,最後還是找了一位有威望的中間人,才和梁炎卿見了麵。


    梁炎卿有心徹底解決隱患,所以姿態很高,態度很強硬,讓厲大森十分惱怒。兩人的交談,不歡而散。


    之後厲大森去見了薑般若,又約了吳讚彤和翟有利,不知道談些什麽。


    當晚,梁宏升攻破大沽最後兩處碼頭,整個大沽徹底落入商會的手中。


    津門商會的商人們齊聚梁府,彈冠相慶,暢想著美好未來。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的美夢馬上就要到頭了。


    商會和青幫的紛爭,商會在大沽的動作,不光是震懾住了青幫,也讓其他幫派也對這頭蘇醒的猛虎心生忌憚。


    鬥到如今,厲大森已然明白,這次腳行紛爭,青幫已經在龍頭之爭中出局了。


    但青幫可以不做腳行的龍頭,卻不能被以往任由他們魚肉的商人騎在頭上。


    這是在壞青幫的根基!也是在壞腳行的根基,更是在壞所有勢力的根基!


    商會打下了整個大沽碼頭,以後商會都隻從這裏走貨,那其他碼頭的腳行,豈非形同虛設?


    商會連青幫都敢硬剛,其餘幫派又豈在話下?


    就在商會慶祝自己階段性大勝的同時,腳行各方勢力再次齊聚一堂,商議商會的事情。


    這次聚會厲大森還邀請了蘇乙,但蘇乙仍推脫不去,似乎堅持要獨善自身到最後。


    厲大森承諾青幫在這次腳行紛爭中,不再對各方出手,算是正式退出龍頭之爭。


    不過青幫有兩個條件。第一,各幫派要聯手對付商會,斬掉商會伸向腳行的爪子;第二,青幫要大沽十多個碼頭的所有地盤。


    青幫雖敗退,但這並不是說青幫的實力損失有多嚴重,事實上,青幫的實力還在,隻是時勢所致,才有如今慘白。


    這是一頭暫時敗退的雄獅,它仍有吃人的本能,它仍是草原之王。


    所以厲大森以自己退出龍頭之爭為條件,各方勢力知道再爭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決定見好就收,立刻就答應了厲大森的條件。


    次日一早,青幫、洪幫、三同會、百家幫再加上武行,五方勢力糾結近三千人,浩浩蕩蕩殺向大沽碼頭。


    得到消息的商會驚慌失措,急忙去尋求梁炎卿做主。


    梁炎卿也不敢怠慢,一邊組織人手馳援大沽,一邊再次親自前往於學忠的宅邸,希望能夠得到官方的支持,鎮壓這次的幫派騷亂。


    然而等他到了於學忠那裏,卻發現忠義社的錢進也在。


    於學忠沒有給梁炎卿開口的機會,冷冷道:“腳行內部的紛爭,腳行內部自己解決!以後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不要拿到我這裏來說了!我沒時間天天給你們斷官司!另外,給你們七天時間,七天後,我要看到津門界麵上恢複秩序!”


    然後於學忠直接將錢進和梁炎卿都攆了出去。


    錢進看著失魂落魄的梁炎卿,笑著道:“梁老,和氣才能生財,你們商會手伸太長,撈過界了。”


    梁炎卿冷哼一聲道:“我們隻是想擺脫吸血蟲而已,我們何錯之有?”


    “你們吸百姓的血,我們吸你們的血,大哥別笑二哥了。”錢進不以為意道。


    “這話,你怎麽不去孔家宋家那裏說去?”梁炎卿冷笑著拂袖而去。


    這並不是個有錢就能為所欲為的年代,也不是個有兵有槍就能為所欲為的年代。


    在這個時代,你得有權,有勢。


    無論是厲大森還是梁炎卿,都是無權之輩,所以他們的威嚴就像是紙糊的老虎,一捅就破。


    當日,各大幫派勢力糾結三千餘人攻進大沽碼頭,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如摧枯拉朽般,將商會的勢力徹底連根拔除!


    風光一時的梁宏升被亂棍打死,屍體沉海。所有和商會有關的人全被驅逐出腳行,大沽碼頭所有貨物全部被扣押下來。


    之後,各大幫派聯合向外放話,第一,從此腳行不允許商會之人染指半分!第二,腳行運貨的價格上漲三成!第三,腳行從此不再接梁家的生意,也不允許梁家的貨船靠岸。


    商會本想趁亂在腳行分一杯羹,結果不但沒能如願,反倒損失慘重,連原本在腳行占據的位置都徹底丟了。


    最慘的就是梁炎卿,槍打出頭鳥,他成了各大幫派殺雞儆猴的立威對象。


    梁家的生意雖遍布各行各業,朝堂之上也有很深的後台,但各大幫派鐵了心要懲治梁家,梁炎卿找遍了所有後台,也沒能說服腳行的各方勢力高抬貴手。


    等商會的人再度聚集一處時,各個愁雲慘淡。


    眾人一起求梁炎卿拿主意,梁炎卿能有什麽辦法?


    他在商界叱吒風雲,那是因為商界的規矩無非買賣二字,有資本有關係,有供需,自是無往不利。


    可腳行的規矩卻是成王敗寇,弱肉強食。


    梁炎卿實力不如人,背景也不如人,拿什麽跟腳行鬥?


    最後,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埋怨起蘇振芝起來,覺得都是蘇振芝亂出主意,否則怎麽會讓商會落到今天的下場。


    蘇振芝又委屈又憤怒,辯駁道:“諸位,當初我隻是提個建議,拿主意可是大家夥兒一塊兒拿的!如今出了事兒,怎麽能怪我一個人?”


    眾人也明白沒有怪蘇振芝的道理,隻是如今商會各家都損失慘重,怪他也隻是想找個發泄途徑而已。


    “腳行價格上漲三成,這以後津門的生意還能做嗎?唉……”


    “就是,我兩船貨都壓在大沽碼頭,青幫的人現在根本不跟我談!”


    “以往腳行裏有我表哥在,還能照應著我點兒,現在呢?就因為咱們的事兒,害得我表哥也被腳行給趕出來了,表哥現在還堵著我家門,我現在都不敢回家……”


    眾人滿是怨言,蘇振芝這時卻又想到了耿良辰。


    耿良辰是唯一沒有跟著各個幫派攻打大沽碼頭的勢力,其人又信義雙全,俠氣無雙。


    關鍵是,腳行各方勢力,都要給耿良辰幾分薄麵,如果耿良辰願意出麵替商會說話的話,會不會對商會現如今的艱難局麵有所改善?


    他猶豫了下,最終沒有當眾說出這些話。


    他決定先跟耿良辰接觸下,探探口風再說。


    另一邊,蘇乙整頓勢力三天,坐觀外界風起雲湧。


    當他得知青幫已退出龍頭爭奪之時,他知道,自己出手的時機,就快到了。


    當晚,他集合各個腳行的大小把頭開會,會上他透露出一個驚人消息。他打算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減免自己手下力巴的租車費。


    前文提到過,力巴們每天扛大包,可以賺到一個半大洋左右,一個月的毛收入在四十五大洋左右。


    但每個力巴每個月要向腳行交二十五大洋的租車費,十大洋的腳行會費。


    交掉這三十五大洋後,還要受到巡捕或警察的盤剝,每個月兩到三大洋左右,剩到手裏的,每個月也就是七八個大洋的純收入。


    津門腳行的繁榮史,就是力巴們的血淚史。


    數十年來,幫派、政府、商人、軍隊,層層盤剝著這些底層的力巴,用他們的血肉,鑄就津門的繁榮。


    很多人可憐這些力巴,但從沒有人提出要給這些力巴們多發錢,原因很簡單,一個力巴們每個月多拿一塊大洋,就會給腳行上層造成七萬大洋的“損失”。


    這麽大一筆錢,誰會願意心甘情願從口袋裏掏出來,分給這些苦哈哈力巴?


    傻子才願意!


    而如今,第一個傻子出現了!


    在眾手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蘇乙道:“這個月既不用給龍頭交錢,也沒有總把頭收咱們的份子,所以我打算把這筆錢當做福利,發給手下所有弟兄們,你們也都有份。”


    眾把頭們這才釋然,原來僅限於這個月,而且是因為不用給上麵交份子錢,所以才要給那些苦哈哈們減免租車費。


    那就沒那麽離經叛道,驚世駭俗了。


    “耿爺,如果選出龍頭後,要讓我們補交這個月的份子的話……”寬哥忍不住問道。


    “不管誰是龍頭,我耿良辰說不補,就不補!”蘇乙淡淡道,“弟兄們跟我一場,我多給你們謀些福,也不枉你們替我買命。”


    “耿爺威武!”


    “耿爺仁義!”


    “耿爺,弟兄們跟著您,真是沒話說!”


    下麵的讚揚聲響成一片。


    蘇乙笑嗬嗬敲敲桌子,接著道:“你們的錢,每個大把頭多發一百大洋,下麵的每人五十大洋。”


    歡呼聲瞬間爆發開來,現場氣氛頓時變得格外熱烈。


    蘇乙接著道:“下麵的力巴們,這個月每人免十個大洋的租車費。你們下去後,通知所有力巴們明早九點在久大碼頭外的空地集合,到時候我會當場宣布這事兒。除了這件事,我還有些規矩要給他們講講。”


    “好了,寬哥你們幾個留下,剩下的人先出去吧,今晚就把每個力巴都通知到位。”


    “是耿爺!”


    很快,一屋子人就剩下了十來個。


    這些人都是最早跟蘇乙的老兄弟,也是經過蘇乙考驗的,忠心耿耿的心腹。


    “你們每個人多發一百大洋,”蘇乙先是宣布道,“不過別往外宣揚了,自己悄悄拿著就好。”


    “多謝耿爺!”


    “放心耿爺,我們絕不往外說。”


    唯有寬哥擔憂問道:“耿爺,這麽發錢……您是不是得往外貼錢?”


    “不會,放心吧。”蘇乙笑嗬嗬道。


    哪怕多發這麽多錢,蘇乙拿到手的錢仍有幾萬大洋。


    “來吧,說正事兒!”蘇乙臉色一肅,拿出一幅地圖來。


    這幅地圖上標注著所有腳行的勢力範圍,其中有一個幫派的勢力,全部被用紅色標記出來。


    “最近幾天,你們私下裏沒少埋怨我不給你們立功發財的機會吧?”蘇乙似笑非笑,“現在,機會來了!”


    眾手下頓時都激動起來。


    半個小時後,這些心腹滿懷期待地走了。


    蘇乙一個電話,又把一線天叫了過來。


    “明天你得跟我演一出戲。”蘇乙對一線天道,“這場戲,我隻放心你,也隻有你,才能配合我演好這出戲!”


    “說吧,要我幹什麽?”一線天很幹脆。


    蘇乙笑了笑,從抽屜裏摸出一把槍遞給他。


    “刺殺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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