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1、死亡賽跑


    戴春風隻怕做夢都想不到,他手底下最精英的特務行動小組,會一夜間全軍覆滅,折在了蘇乙的手上。


    看著滿屋子屍體,蘇乙的心反而漸漸平靜下來。


    他知道這時候傷春悲秋或者絕望憤怒,都於事無補,當務之急是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找到劉海清,殺出一條生路來!


    蘇乙無數次麵臨絕境,但最終他都笑到了最後,他憑借的不是運氣,而是他的智慧和能力。


    他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事情未必就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蘇乙知道,又到了自己拚命的時候了。


    他開始打掃戰場,回收所有的弩箭,然後把屍體全部都拖進房子裏。


    他把三把弩弓埋在院子裏,還有兩把弩弓綁在後腰處,並且帶走了所有弩箭。


    最後,他傾倒了早儲備好的汽油桶,然後點燃了摞在一起的屍體。


    熊熊烈焰中,蘇乙轉身就要離去,卻見一輛車瘋狂向他這邊衝來。


    蘇乙瞬間警覺,手已經搭在了弩弓之上,同時迅速向路邊移動。


    嗶嗶嗶……


    車子瘋狂按喇叭,然後司機探出頭來大喊:“是我!是我!”


    一線天?


    蘇乙一怔,心中頓時鬆了口氣。


    他重新走回路邊,等車子急急刹在自己麵前,他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開車,先離開這兒!”蘇乙吩咐道。


    一線天沒有磨嘰,直接一腳油門,車子竄了出去。


    “出什麽事了?”一線天海蜇後視鏡裏衝天的火光,驚疑不定地問道。


    “戴春風派來的殺手。”蘇乙道,“海清呢?到底發生什麽了?”


    “雙門鎮的那個汽車炸彈,炸死了四十七個小鬼子……”一線天語氣沉重地道,“戴春風想拉你出去給哲彭人交代,海清不願意,和上麵鬧掰了,他召集所有報社,打算自己扛下這件事……”


    蘇乙愣住了。


    他全明白了!


    原來導致這場劇變的根源,問題竟出在那個臨時起意的汽車炸彈上!


    啪!


    蘇乙懊惱一拍腦門。


    “瑪德,怪我!怪我!”蘇乙鬱悶至極,“我早該想到的!”


    他怎麽就忘了,這個常光頭,在長安事變之前一直是“誰敢妄言抗日殺無赦”的態度!


    他怎麽就忘了,這個常光頭,因為學生們遊行請願抗日,就下令槍殺了一百多名學生,還說錯在學生,是學生們引起“友邦驚詫”了!


    他怎麽就忘了,從九一八至今,果府的主力部隊紋絲不動地駐紮在江西,時刻準備圍剿地下黨,而對哲彭的侵略卻恍若未見!


    他怎麽就忘了,哲彭人在長安事變之前一直都是“頭等人”,殺不得,碰不得!


    “耿爺這不怪你!”一線天見到蘇乙自責懊惱的樣子,忍不住勸道,“如果當時沒那個炸彈,鬼子一看到我們的車子,就會往回追,我們根本沒那麽容易逃脫!這事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什麽好後悔的。”


    “你不懂!你不懂……”蘇乙搖頭歎了口氣。


    他當時做這個炸彈除了擺脫追兵,其實還有個理由,就是為了測試終端對“不使用熱武器”的評判標準。


    當時他做了汽車炸彈,但最後的步驟,卻是他指揮一線天完成的。


    再者汽車炸彈沒有針對性,隻是做好了丟在荒郊野外,頗有“願者上鉤”的意味。


    理論上來講,這個汽車炸彈既不是蘇乙完成的,也沒有特定目標,所以蘇乙想測試一下,這樣的操作算不算違規。


    結果還真不算。


    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蘇乙想到了所有關節,他甚至想到了常凱申也許會因此詰難劉海清,所以讓劉海清推卸責任;但他卻就是沒有進一步去想,常凱申也許會因為擔心友邦驚詫,而“過度反應”。


    他更是沒想到,哲彭人竟蠢到全部圍到汽車邊上去挨炸,以至於一下子炸死了四十七個,從而導致這件事情的嚴重等級直接無限拔高!


    蘇乙懊惱,不是因為放了炸彈,而是因為他放炸彈的時候,居然沒有想到這些事情!


    這對蘇乙來說,絕對不可原諒!


    自從來到死亡片場,蘇乙一直步步為營,謹慎小心,一絲不苟構建自己的基礎,讓自己在這個動蕩的黑暗年代中悄悄積累羽翼。


    可現在,就因為一個問題沒想到,就導致他悉心構建的實力版圖,一夜間就有了崩塌之危!


    甚至直接導致了他和劉海清都有了性命之危!


    蘇乙不是一線天,他很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劉海清根本扛不起這件事情。


    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劉海清的控製範圍,更是超出了蘇乙的控製範圍!


    事情根本不會像劉海清所說的那樣發展,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果府方麵一定會盡全力阻止劉海清對外公布所謂的“真相”。


    一旦阻止不了,會發生什麽?


    果府會很尷尬嗎?會反而不敢動劉海清嗎?


    不會的!


    果府會汙蔑劉海清是哲彭人的奸細,汙蔑他受到哲彭人的指示,自導自演了這出戲,目的就是為了挑起戰爭!


    一旦劉海清落到官方手裏,等待他的命運必定是會被秘密處決!


    而哲彭人呢?他們根本不在乎劉海清,他們隻在乎如何利用那四十七個哲彭士兵的死,來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劉海清落在哲彭人的手裏,哲彭人也不會留他,必定也要把劉海清千刀萬剮來立威!


    而劉海清會求仁得仁嗎?


    也並不會!


    這件事扯皮一陣子,如果按照曆史軌跡,很快熱河戰爭就會打響。


    熱河軍閥湯玉麟不堪一戰,哲彭人隻花了短短十二天時間就會攻占整個熱河省,導致東北全境徹底淪陷。


    到時候民怨沸騰,果府會把責任推給誰?


    一定會推給一手挑起戰爭的“哲彭間諜”劉海清,劉海清這個名字,勢必會遺臭萬年!


    而劉海清的死,會保住蘇乙嗎?


    也許之前會,但蘇乙剛才弄死了二十多個複興社的核心成員,戴春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戴春風一旦知道這件事,他會很迫切地弄死蘇乙,因為“此子恐怖如斯,不除必有大患”。


    一旦戴春風決定要搞死蘇乙,蘇乙就算不死,也隻能由明轉暗了。


    腳行的生意必定是要放棄了,不放棄說不定會直接引來部隊圍剿。


    武行也斷然是混不下去了。


    蘇乙隻能跑路,他辛辛苦苦努力的成果,就此毀於一旦。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關鍵是這樣一來,蘇乙現在正在進行的幾個演出任務,就基本可以宣告失敗了。


    死亡片場的演出任務,哪怕一個完不成都得死,何況是好幾個?


    雖然032承諾過蘇乙不會讓蘇乙死,但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別人的憐憫和承諾上,是蘇乙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更何況,他不想連第一個單元的任務都完不成,就灰溜溜淘汰出死亡片場!


    想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蘇乙凜然發現,局勢已經危急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他必須立刻想辦法破局,否則等待他的必定是萬劫不複的結果!


    “停車!”蘇乙突然開口。


    一線天一腳刹車踩死。


    “你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說快點,但記住,不要放過一點細節!”蘇乙道。


    “好!”一線天也知道情況緊急,當下不敢怠慢,跟蘇乙迅速講述起來。


    當聽到一線天捅了錢進三刀的時候,蘇乙心中已經再無任何僥幸。


    他知道,無論是他還是劉海清,已經都和官方徹底決裂了。


    再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


    “我要靜靜,你不要跟來!”等一線天說完,蘇乙丟下一句話就下了車往路邊走去。


    這裏是潮白河畔,流水潺潺,夜風清涼。


    天邊魚肚白已顯現,昭示著不久之後的黎明。


    然而黎明對蘇乙來說,卻意味著結束和死亡。


    他從沒有一次像是此刻一樣,這麽期盼著黎明能夠遲一些再來。


    他走到了河邊,深深呼吸,然後驟然閉上了眼睛。


    破局,如何破局?


    他和劉海清,都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前無去路,退無可退!


    生機在哪裏?


    怎麽才能活下去?


    怎樣才能死裏求活?


    想一套能讓果府滿意的說辭,讓果府方麵放過自己?


    這條路已經徹底被堵上了,所以不用再考慮了!


    做漢奸,投靠哲彭人,那更不可能!


    想辦法讓西方列強庇護自己和劉海清?


    似乎有門,蘇乙有掛,分分鍾能拿出讓洋人感興趣的東西。


    但如果蘇乙真拿著這些東西去誘惑洋人,十有八九會被他們想盡一切辦法擄去西方,不惜一切代價榨幹蘇乙所有價值。


    他們不會尊重一條被逼得走投無路的喪家之犬的。


    果府、西洋、哲彭,都不是出路。


    那麽,出路到底在哪裏?


    叮!


    “演員蘇乙你好,你已走投無路,觸發第一單元第九幕演出任務——死亡賽跑。


    任務說明:這是一場與死亡的賽跑,賽道為——24小時!如果24小時內你不能化解這個危機,本片場的演出任務將徹底以失敗為終結!活下去,是你唯一的出路!”


    嗬嗬。


    這算是落井下石嗎?


    在蘇乙最絕望的時候,終端發來了最後通牒。


    死亡賽跑?


    可是該怎麽跑?往哪兒跑?


    為什麽?


    為什麽原本順順利利、平平穩穩的發展趨勢,就因為一次意外的爆炸,就要徹底毀於一旦?


    這一刻,蘇乙的心態崩了,負麵情緒爆棚……


    一線天站在車門邊上看著不遠處蘇乙的背影。


    某一刻他突然有種錯覺,感覺那裏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洪水猛獸,讓他心悸,讓他恐懼。


    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一線天使勁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一夜沒睡精神都恍惚了,最近是不是有些虛了?


    唳!


    突然一聲嘹亮的鷹啼聲自半空傳來。


    這聲鷹啼就響在蘇乙和一線天的頭頂。兩人幾乎同時抬頭看去。


    但見一道黑色閃電俯衝而下,瞬間從麵前的潮白河中抓出一條肥碩的鱒魚,然後斜斜衝向遠方,眨眼間便消失在天邊!


    這是一頭魚鷹!


    從蘇乙和一線天發現這頭魚鷹到它消失在兩人視線,整個過程還不到十秒,怎一個快字了得?


    一線天身為習武之人,對於這種動物的捕獵行為本就十分感興趣,尤其是魚鷹迅猛颯爽的身姿,看得他是心曠神怡,隻覺熱血澎湃!


    好在他是個有文化的,看到如此壯麗場景,不單單隻會說個“臥槽”。


    他壯懷激烈,幾乎下意識腦海中就浮現出一首詩篇,忍不住吟了出來:


    “貼波掠水似驚鴻,洞察秋毫蓄勢衝。輕取遊魚裝錦袋,複歸竹筏饋漁翁。”


    念完以後,一線天有些不滿地咂了咂嘴,因為這首詩的後兩句不太應景……


    就在他絞盡腦汁打算再想一首應景的詩的時候,他一抬頭,突然發現蘇乙不知什麽時候走了回來,正目光炯炯看著他。


    “要走嗎?”一線天問道。


    “小韓,你覺得我和海清,不會有事嗎?”蘇乙忍不住問道。


    “大不了亡命天涯!”一線天笑了笑道,“有我陪著你們,也不虧了,對不對?”


    他對蘇乙揚揚下巴,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微笑著。


    蘇乙歎了口氣:“我要是能像你這麽快樂就好了。”


    他搖搖頭:“走,去找海清!”


    一線天敏銳發現,蘇乙剛才眼中的焦躁和沉重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一如既往的冷靜和堅定。


    一線天忍不住笑了。


    重新發動汽車,一線天問道:“咱們去哪兒找海清?回總部嗎?記者會要開了,人都是海清叫來的,他沒理由不去。”


    “不,去北安橋。”蘇乙道。


    “日租界?”一線天有些詫異,“海清去日租界了?不可能吧?”


    “除了日租界,他還能去哪兒呢?”蘇乙歎了口氣,看向車窗外,“這孫子向來顧頭不顧腚,我敢說,他一定在日租界。”


    “以戴春風的手段,他一定會發動黑白兩道滿城搜捕海清。對海清來說唯一相對安全的地方,就隻有戴春風伸不進去手的日租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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