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很好心,他覺得自己既然把問題看出來了,於公於私都得告訴鄉勇們。於是他便要去跟狗子說。


    李孟羲剛挪動腳步沒走兩步。


    “停!停!”拿著一杆槍和方陣對戳的狗子突然叫停了。


    狗子挪步到兩陣之中,揮動槍杆撥開了未及時停下的幾杆槍,“弟兄們,先停,我說兩句。”


    眾人都停下來了。


    狗子看了看四周,他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清了清嗓子,“這不對啊,哥兒幾個,”狗子主要是和幾個什長伍長說的,“關將軍不是跟咱們說,錐陣是破陣之法。破陣,憑的就是快,就是一股狠勁,衝陣成了,敵軍死,衝陣不成,我軍死。”


    “對麵是槍陣,咱要是也擺槍陣,也不衝突,對著戳,那還怎麽的快的了?衝不快,還怎麽衝陣,哥幾個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正準備下去提醒一下的李孟羲,發現小看了鄉勇們,人家自己能已經發現了問題,不必外人多嘴,李孟羲又悄悄退了回去。


    狗子一席話說完,什長伍長們竊竊私語起來,他們細想確實如此,錐陣不破陣反而排起了槍陣,那跟方陣又有何區別。


    “狗哥,那你說咋整?”


    “對啊狗哥,咋整?”


    狗子是提出問題的人,所有人目光都盯向狗子。


    在眾多低級軍官之中沒任何突出之處的狗子,而今因為滿腔幹勁,意外的為眾人矚目。


    狗子眉頭緊皺,一把扯下頭上的布巾塞進懷裏,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槍陣確實難破,要不……咱合計合計?”狗子自己也沒主意,便把目光望向人群中的幾個什長。


    事情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了,鄉勇們自己組陣對抗,然後自己發現了問題,現在又有人想自己解決問題,當發現一個人無法解決問題後,開始試著發動集體的力量,一起想辦法。


    這是集體意識的自我覺醒,意義重大。


    槍陣正麵衝很麻煩,圍在一起想辦法的什長伍長們,其中有人就想了,或許可以繞到側麵打。


    這個方法真好。


    但是很快有人提出不同意見,若是真打起來,要是能繞敵陣側麵,又何須組陣硬衝;但凡組陣硬衝,那肯定是繞不過去了才硬衝。


    所以,繞側是個很好用策略,但其他陣法都講都可繞側,唯獨對專門破陣的錐陣來說,繞側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


    繞側和錐陣衝陣,是兩個對立的選項,選了一個,就沒多少必要選第二個了。


    李孟羲見義軍不練了,幾個小頭目圍在一起不知嘀咕什麽。


    站的遠,聽不到,李孟羲心裏就像貓抓一樣好奇,他猶豫了下,決定混進去偷聽一下。


    當鄉勇們學會思考,他們不憨又不傻且智商夠數,而陣法學問又並不高深到無法理解,因此,他們真的能分析出問題,並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有人又說,破槍陣前可用弓弩射他一輪,把敵軍射垮後再衝。


    這個方法還沒討論好是不好,竟有人突然從逆向思維考慮了。


    “……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咱要是衝陣的時候,敵陣肯定也會用弓弩射咱。要是還讓槍手衝在前邊,豈不要被射倒一大片?要我說,咱還是按老樣子,盾兵在前,槍兵在後。”


    “行!這樣衝陣牢靠,對麵縱是弓弩射來,前邊盾手有盾,能擋住箭。”


    眾人都連連點頭,認為盾兵在前極有必要。


    盾兵必須在前,那麽錐陣衝陣時就沒有必要組槍陣了。


    剩下的問題就隻有一個了——刀盾兵,該如何破槍陣呢。


    鄉勇精準的把問題鎖定在了一個點上,很厲害。


    什長們就要散開,狗子突然看到了一顆從人群中擠進來的小腦袋。


    不是李孟羲,又是誰?


    狗子嘿嘿的朝李孟羲一笑,張口就要問什麽。


    “挺好,你們挺能幹。真找到破陣之法,某給你們請賞!”李孟羲說著。


    狗子立刻興奮難抑,他又朝李孟羲傻笑了兩下,迫不及待的跑去組陣了。


    狗子依然在錐陣錐尖的位置。


    和之前漫無目的瞎練不同,現在鄉勇們目的明確,知道該怎麽辦了。穀


    方陣中沒有了低級軍官,所有伍長和什長全聚集在了錐陣中。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劉備麾下鄉勇最早不過五百人,招撫了流民之後,從流民中吸納精銳,再擴軍之後,也隻剛滿千人,人雖少,但能擔任伍長什長低級軍官的人,不說十裏挑一,也都是屬於有點本事的那小一撮人。


    最有本事的一群精英兵全聚在錐陣,準備研究破陣之法,群策群力,應該會有所得。


    小隊長們合計之後,要再次衝陣。


    “盾舉好了!”狗子嚎了一聲。


    從指揮官的角度來看,下達命令的口令應該短促,有力,簡潔,明了。


    直接喊“舉盾!”就好了,何必口語話下達命令。


    場外的觀看的李孟羲又妥妥的發現了一個小問題。


    義軍草創,認真細究,哪哪都有問題。


    “衝!”狗子一聲令下。


    以狗子為首,四個什長,七個伍長在後,呼啦一下抱著盾就往槍陣去衝。


    然後他們就被槍陣戳的七零八落。


    普通士兵也就算了,伍長什長們可都算有頭有臉的小人物了,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加一起,卻被自己的部下給打敗了,有些丟人。


    什長們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們認為是衝的不夠猛。


    於是第一次衝陣失敗後沒停,就組織了第二次衝陣。


    這次好一點兒。


    終於有人硬扛著穿過了槍陣,可已經被槍杆戳倒的大半的人,剩下的兩三個人摸到方陣邊上時,不僅沒了速度,還因為躲避槍杆讓身體左扭右斜處於一個不利發力的別扭狀態。


    不等這僥幸未被戳倒的兩三個散兵站穩,方陣裏好整以暇的盾兵抱著盾,哐哐兩下就把僅剩三個人撞翻了。


    這如果是在戰場上,就算沒被槍紮成篩子僥幸未死,幸運的衝到方陣邊上,僅剩三兩個人也沒多大用。


    李孟羲暗道可惜,要是能再多個五個人衝過槍陣,大概就能威脅到方陣了。


    同樣感到可惜的還有什長們,他們跟李孟羲想的一樣,還是認為是自己衝的不夠快,再衝猛一點,說不定剛就破陣了。


    李孟羲的戰術水平其實也沒多高,跟鄉勇們差不多,都處於一個較低的水平。


    懷著再加一把勁就能破陣的想法,小隊長們組成的錐陣又狠衝了十幾陣,最後因為體力消耗,越衝越衝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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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勇們沒有因為對麵是自家什長而有絲毫放水的跡象,鄉勇們拿槍該紮就紮,絲毫不含糊。


    最終,累癱的什長伍長們如同鬥敗的公雞,身上汗水淋漓,一個個或是席地坐在盾上,或是直接躺在地上,呼呼的喘氣不已。


    到了現在這份上,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破陣了,還關乎到這個小隊長的尊嚴問題。


    十來多個小隊長彼此間沒有交流,但他們都懷著一樣的想法。在槍陣前撞的頭破血流,已經顏麵掃地了,無論如何,也得把槍陣給撕開,不然丟人到家了。


    不知到了什麽時辰,太陽升高了,陽光變得熾烈,漸漸熱了。


    歇了片刻,小隊長們爬了起來。


    新一輪徒勞衝陣開始。


    一次又一次,李孟羲都不怎麽抱希望了。


    前世各種論壇說方陣正麵是無敵,李孟羲認為大概是這樣的,方陣正麵真的無懈可擊,盾兵們拿方陣無可奈何很正常。


    突然的變化在某一刻來臨了。


    又一次破陣時,某個伍長被槍杆戳到了小腿腿骨,這把他疼的,這個一下就站立不穩要向一側摔倒。摔倒之時,像溺水的人要拚命去抓東西,哪怕就是一根稻草一樣,他雙手胡亂一抓。


    伍長向一側倒去,摔倒過程中他批身體意外撞開了幾根槍杆,手中也抓到了一根。當他終於啪的一聲摔倒在地,把方陣裏的槍兵拽的槍差點脫手。


    他向一側摔了這一下,瞬間趴倒,砸歪了方陣數杆槍。


    槍陣的空洞一下子就出來了。


    因為這個意外的空檔,呼啦一下四五個人衝近方陣,盾牌砰砰的碰撞聲中,方陣陣線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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