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去,一塊碩大的黑色牆壁出現在嶽蕭眼前,這已經是嶽蕭遇見十人編製小隊的第二天傍晚了。


    “嶽狀元,前麵不遠就是徐字營的駐地啦,崇副將要是看見你來了,肯定會特別開心。”小隊長對著嶽蕭笑道。


    “那麵黑牆是什麽?”嶽蕭疑惑的問小隊長。


    “黑牆?哈哈,每個初次來徐字營的人都會認為那是一麵黑牆,隻是忘記了它原本的顏色。”小隊長道。


    “難道它原本是白色的?”嶽蕭也是開玩笑的說著。


    “你怎麽知道的?”小隊長有點驚訝,沒聽出來嶽蕭的隨口一說。


    “我猜的啊。”


    嶽蕭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可是那十人編製小隊的每個人心中都是有數的,看著嶽蕭的那般隨意,那十人編製的小隊九人都是瞪著嶽蕭,似乎是嶽蕭敢再說一句便以命相搏的神態。


    嶽蕭看著其餘九人的神色,也感覺到了那麵黑色的牆壁有點不對了。


    “沒什麽,那本來是一麵白色的牆壁的,隻是戰死在這黃沙戈壁上的兄弟太多,這一麵牆上,全是那些英勇的兄弟名字。”


    “全部?”嶽蕭疑惑的問道。


    “對啊,全部!”小隊長說完便下馬。


    嶽蕭看著身後九人一致的下馬動作,再次領略了徐字營的氣質。


    嶽蕭從戰馬上一躍而下,跟著小隊長的腳步,緩緩地朝著那麵已被黑色墨汁填滿的白色牆壁走去。


    嶽蕭直到走近了才發現這真的是一麵白色牆壁,隻是那黑色中的白色幾乎是點點殘星,微不可見,就連視力上佳的嶽蕭都難以看清。


    嶽蕭跟著小隊長十人走近這麵牆壁,隻見十人編製的小隊站成一排,深深地對著牆壁鞠了一躬。


    同樣的動作,嶽蕭也做了,隻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


    沒有經曆過戰爭洗禮的嶽蕭,實在是難以理解這群兄弟之間的生死情義。


    嶽蕭還在看那麵黑色的牆壁,上麵的名字很清楚,鐵慶龍,馬維芳,薑傑,方元,海農......


    哪一個名字的背後,不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哪一個名字的背後不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傳奇?


    “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我的名字也會出現在上麵吧。”嶽蕭本來是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兩年前的號稱天下第一的自信,經曆了兩年的朝野被打壓的生活磨礪,再加上那簡單的飛射長戟陣便將自己整的狼狽不堪,讓嶽蕭發出這種略帶憂傷的感歎。


    “這是一種榮譽!”小隊長認真的說道。


    嶽蕭不懂,不懂這種戰死的榮譽,難道死了比活著好?


    嶽蕭來不及多想,就聽到牆壁後麵的聲音。


    “小隊長弗正私通魔教,給我拿下!”


    嶽蕭隻見三個編製小隊將他們十一人團團圍住。【ㄨ】


    “魔教餘孽弗正,束手就擒吧,在我徐字營中,不可能脫逃掉的。”一個身穿鐵甲的偏將劍指小隊長說道。


    嶽蕭疑惑的看著這個從未問過名字的小隊長,這個給嶽蕭帶來不少震撼的小隊長,嶽蕭直到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弗正。


    可是就這麽一個正直,豪情,略帶點江湖義氣的人,私通魔教?嶽蕭懷疑是不是他們整錯了,可是當看到弗正那沒有一絲變化的表情,他又疑惑了,難道弗正真的是魔教餘孽?


    “我要見崇副將!”弗正淡淡的說道。


    “走吧,張將軍正在大營等著你呢,崇副將也在。”偏將收回長劍說道。


    嶽蕭隨著三隊人馬慢慢的走著。


    看著演武場上赤膊相鬥的漢子,哪怕是倒在地上也要死死的抓住對手不放。


    聽著殺聲,嶽蕭不是很喜歡這種生活,因為在這種生活裏,總會感覺缺少點什麽。


    很快,越過演武場,嶽蕭就看到了大營。


    大營的帳門是敞開的,嶽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前方的男人。


    一身戎裝,殺伐氣十足。


    坐在其身旁的則是身著一席白衫的男子,麵容蒼白似病態,眼神渙散,並不像正坐在帳中正前方男子那般腰杆挺直的威嚴狀,反而是靠著椅背,在這軍中大帳裏顯得格格不入。


    “弗正參見將軍,崇副將。”小隊長弗正走過去,單膝跪地,朝著正坐當中的戎裝男子以及那病態男子行跪拜禮。


    嶽蕭不過雙手一拱道:“見過張將軍。”


    然後轉麵對著白衣勝雪的病態男子拱手道:“見過崇副將。”


    嶽蕭動作如此,可在心裏卻是百般疑惑,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崇三,竟然是如此的病態模樣?這與他心中所想的威武壯碩差距太過巨大。


    張誌遠看了眼嶽蕭,並沒有多說,反而是那位病態男子的慵懶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精光,似乎是想把嶽蕭看透。


    “武狀元果然氣度不凡,在下崇三早就久仰大名了,直到今日才得以一見。”雖然看起來病怏怏狀態的崇三,說起話來卻是鏗鏘有力,中氣十足。給人一種如沐春東風般的感覺。


    “崇副將名聲在外,在下不過一介武夫,何如崇副將這般勇武卓絕。”嶽蕭回道。


    “嶽狀元何須這般嘲諷在下,不如先等我處理完魔教餘孽之事,晚間咱們帳中把酒,促膝詳談何如?”


    “此意甚好!”嶽蕭退到一邊,看著單膝跪在帳中的弗正。


    “弗正,你可知罪?”張誌遠看著退在一旁的嶽蕭,直接開口道。


    “將軍,在下不知!”弗正身為軍中之人,有點耿直。語氣之中帶有不忿。


    “弗正,你私通魔教,有人親眼目睹,你還有何話說?”張誌遠瞪著弗正。


    “私通魔教?好大的帽子,我弗正自加入徐字營五年以來,共計殺敵三百餘人,身上大小傷口數十道,何曾說過一句怨言?”弗正語氣激動,心中不忿難以言表,說到激動處,更是直接站起身來。


    “弗正,你好大的膽子,誰叫你起身的?”一直站在弗正身邊的偏將喝道,隨後便是一腳直接踹在弗正的腿關節上。


    弗正身體超前一屈,可硬是沒有雙膝跪地。


    偏將見狀,準備再來一腳。


    “慢著,讓我來問問他。”崇三站起身來,那枯瘦的身材讓人覺得一陣風就能刮走他,可是就這麽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人,卻是徐字營乃至整個西北蠻荒之地家喻戶曉的神話人物般。


    “你真的沒有私通魔教?這邊可是有你的兄弟說見你私通魔教了。”


    “崇副將,我跟隨您已經三年了,做了三年的侍衛隊小隊長,難道您連我的為人都不知道?”弗正似乎是麵對著崇三,心裏的不忿慢慢的平複了下來。


    “人心難測啊,這世道,誰都有可能是魔教的人,就連我都有可能通敵叛國,誰說的定呢。”崇三發出感慨,表明這無關為人性格如何。


    “我弗正做事,對得起天地,對得起天靈朝黎明百姓,更無愧於心,如違此誓,願受五雷轟頂。”弗正舉起右手對著蒼天發誓。


    “我是相信你的,畢竟你跟隨我這三年來,一直忠心耿耿的,做事也勤勤懇懇,打起仗來更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可是這不是我相信就行的,有人見你私通魔教。”崇三無奈的對著弗正說道。


    “誰看見了?”弗正皺眉問道。


    “是我!”在弗正身後一直跪著的九人當中走出一人道。


    嶽蕭認識那人,那是弗正的表弟方偉,與弗正關係甚好。嶽蕭有點驚訝,似乎是其餘八人說出什麽都很正常,可是站出來指證弗正的卻是方偉,弗正的表弟。


    “你......”弗正不敢置信的指著方偉,後麵的話並沒有說出口。


    “對,是我,我曾見你和魔教長老青衫私通。”方偉說道。


    嶽蕭也是感覺不對勁,魔教長老青衫不就是和他相處了三天的那個押送官差麽,雖然正魔不相容,可在性格方麵,嶽蕭還是敬佩青衫的,雖然在最後自己還是傷了他。


    “弗正,你還有何話說?”張誌遠緊接著方偉的話,怒聲喝道。


    弗正隨意瞥了眼高坐帳中的張誌遠,並沒有理會將軍張誌遠的怒喝聲,反而是麵對著崇三,深深地鞠了一躬。【ㄨ】


    “崇副將,謝謝你這麽多年的照顧,這徐字營已不再是當年的徐字營了,早點離開吧,這裏不適合你。”弗正道。


    崇三盯著弗正,眉頭緊皺,似乎是在思索什麽,可那一副蒼白的表情下又看不出什麽東西。


    不待病怏怏的崇三說話,弗正便轉過身去,看著自己的親表弟方偉。


    “方偉啊,眼見的不一定為實,耳聽的也不一定就是虛。”弗正深情並茂的說著,似乎是在交代臨終遺言。


    嶽蕭還在回味弗正的話中之意,眼眸裏就看見弗正已經拔出了身邊偏將的佩劍。


    “崇副將,為我沉冤昭雪!”整個寂靜的大帳中,十數人眼睜睜的看著弗正舉劍自刎。


    嶽蕭準備攔下,剛有動作就見崇三已經一指彈出,長劍瞬間崩碎,斷成九節,可依舊是遲了一步。


    斷劍落地聲與弗正的最後鳴冤之聲回蕩在寂靜的大帳之中。


    倒地的弗正頸脖處正慢慢的滲出鮮血。


    “哎......”崇三看著弗正的屍體,歎了口氣,無聲的走出了大帳。


    嶽蕭更是沒說什麽,看著倒地的弗正,難以相信正道與魔道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麽誤會?需要拿生命去爭鬥。


    “將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嶽蕭不解,問張誌遠。


    “嶽狀元遠道而來,讓你見到如此血腥場麵,實在是張某失職,還請嶽狀元見諒。”張誌遠的話已經很明白了,這不關你事,你就不必插手了。


    “來啊,將這私通魔教的賊子拖出去喂狗!”張誌遠惡狠狠的說道,看得出來,張誌遠十分憎恨魔教。


    嶽蕭並沒有繼續多言。


    張誌遠和嶽蕭聊了會兒關於朝堂的事情,便以公務繁忙退卻了嶽蕭。


    嶽蕭剛走出帳門,便遇見了方偉,弗正的表弟,精神奕奕的樣子,看起來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發生什麽了?”嶽蕭悄悄的問道。


    “沒什麽,隻是我接替了表哥的職位。”方偉笑著說道。


    嶽蕭並沒有繼續和方偉多說,反而是轉身就走。


    “等下,嶽狀元,崇副將讓我來喊你。”方偉看著轉身要走的嶽蕭喊道。


    “那帶路吧。”嶽蕭有點不悅,都說徐字營重情重義,可在方偉的身上,嶽蕭看到的都是讓人厭惡的東西。升官發財,似乎是他唯一的追求,這並沒錯,可是他卻在這條路上迷失了自己。


    方偉並沒有注意到嶽蕭嫌棄的眼神,反而是沉浸在升職的喜悅之中。


    ......


    遠離了軍中的大帳,方偉帶著嶽蕭來到軍營的一方偏僻地方。


    看著眼前的一個小帳篷,這是在滿地黃沙之中唯一一處最不起眼的地方,所有的營地都是十人居住的大帳篷,可是眼前這個小到極致的帳篷,真的能住下一個人?嶽蕭有點難以置信。


    “崇副將在裏麵等你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方偉似乎是很害怕,說完就飛也似的遠遠離去。


    看著方偉逃也似的離去,嶽蕭再不知道這裏有詭異,那他這二十三年的時間也活到狗身上去了。


    一個人,一個帳篷,一地黃沙,半天邊的晚霞,另一邊則掛著月牙兒。


    嶽蕭手中的長劍握的稍緊了點,隻要一有風吹草動,相信那跟隨了自己十餘年的長劍莫離就會出鞘。


    嶽蕭緩緩的朝著帳篷走去。


    “嶽狀元來啦?”帳中傳出崇三的聲音,不算好聽,有點嘶啞,似乎是被別人捏住了喉嚨一般。


    嶽蕭一聽就發現不對勁,加快了腳步,直接用長劍掀開了帳篷,彎腰看向帳篷裏。


    帳篷裏的崇三,盤腿而坐,雙眼通紅,嘴角溢出絲絲鮮血,全身顫抖著,似乎是在勉強的克製著什麽。


    “崇副將,你這是?”嶽蕭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嶽蕭隻見麵前的的崇三拍地而起,帳篷便在這一道勁氣之下崩碎開來,直接被崩成無數的碎片。


    猝不及防的嶽蕭還來不及閃躲,就挨了崇三一掌,身體直接倒飛而出。


    剛一落地,就見崇三再次攻來。嶽蕭毫不遲疑,長劍插地,雙手握拳,直奔崇三而去。


    重拳出擊,拳拳對碰,在黃沙中,兩人鬥得難解難分,拳腳功夫下,兩人都是內家之高手,內勁雄厚,嶽蕭的一套伏虎拳,上中下三路齊開,崇三則是一路開山拳有死無生,一往無前。


    猛烈對攻之下的兩人,打的筋疲力盡,鬥了整整一夜,陽光初升起,微風吹的黃沙地上,崇三眼裏的猩紅逐漸散去,臉上的蒼白色更甚,突然,一口黑血吐出。黑血剛觸黃沙便滲進去,隻留下一片黑色。


    嶽蕭看著吐出一口黑血的崇三盤腿而坐,立馬在這周圍警戒起來,昨夜的情況,那是迫不得已,嶽蕭看著全身真氣無處發泄的崇三,便以伏虎拳與崇三硬碰硬,而崇三雖然全身真氣難除,可腦袋還算清醒,明白嶽蕭之意,便以開山拳與其對碰,去除全身的膨脹真氣。


    約莫半個時辰,崇三便恢複了。


    “謝謝你了,嶽狀元。”崇三感激的看著嶽蕭。


    嶽蕭看著回複後的崇三臉色竟然不再是之前那般蒼白如紙,而是出現了一點紅潤。


    “怎麽了?走火入魔?”嶽蕭問道。


    “都是年輕衝動啊,不小心中了藩軍的毒,此毒天下無二,名曰絕武,一旦使用內力,便會出現內力真氣膨脹,初期還好,可是在不斷的使用內力便會出現全身真氣無法發泄的情況。”崇三苦笑著說道。似乎是飽受這絕武之毒的折磨。


    “那以後忍不住了,找我,我幫你瀉火啦。”嶽蕭看著不遠處的軍營說道,軍營裏已經在開鍋做飯了。


    “好哇,我正有此意呢。”崇三順著嶽蕭的話道。


    “對了,嶽狀元,我想問你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問。”崇三接著說道。


    “崇副將之智,徐字營之名,可謂是天靈朝人盡皆知的兩寶,崇副將不妨直言。”嶽蕭看著麵色略顯紅潤,看起來有點帥氣的崇三說道。


    “如今這般朝堂江湖,你對此有何見解?”崇三問道。


    “實話?”嶽蕭盯著崇三的雙眼道。


    “實話!”崇三同樣是看著嶽蕭,絲毫不退縮。


    約莫盞茶時間,兩人就這般坐在黃沙地上,一個是名動江湖的武狀元,一個是名動天靈朝,藩軍見到都畏懼的徐字營副將,就這般對視著,互不相讓。


    “朝野江湖,英雄草莽,群雄並起,奸雄陌路,藩狄蠻羌,虎視眈眈,天靈朝則危矣;國柱野心勃勃,欲一心統江湖,一眾豪傑苦,敢怒不敢言,武林滅則在旦夕之間爾。”嶽蕭直言道來。


    “嶽狀元一語論盡朝野江湖,崇某佩服,不知嶽狀元可有心圖之?”崇三問道。


    “何意?”嶽蕭不懂。


    “朝野中,國柱馮昭然一手遮天,江湖上人心渙散,難成大事啊。”崇三再次道出朝野江湖的狀況。


    “有心無力,不知崇副將有何妙計?”嶽蕭問道。


    “估計嶽狀元也早有計劃了吧,此次出靈都,何嚐不是一種算計呢?”崇三笑道。


    “看來嶽某還是棋差一招啊,不知崇副將所圖可是歸真?”嶽蕭直接說了出來。


    “武狀元果然是我之好友,如此良辰,怎可沒酒呢?”崇三走到帳篷碎步處,雙手迅速的扒開沙子,慢慢的在嶽蕭眼中出現一個酒壇。


    崇三取出酒壇,走到嶽蕭麵前。


    “來,十三年的落沙老酒,天下已不存三,這便是其中一壇。”


    “美酒當前,既然我與崇副將投緣,何不結為異性兄弟?”嶽蕭看著十三年的落沙老酒說道。


    “好哇,此意甚好,正合我意。”崇三笑道。


    ......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我崇三,今年二十五歲。”


    “我嶽蕭,二十三歲,大哥!”嶽蕭看著崇三道。


    “二弟!”


    對著初生的太陽,崇三與嶽蕭兩人義結金蘭,共飲十三年落沙老酒,從此有你便有我,若你死,我絕不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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