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重振客棧玉字號上房裏麵,張老靜靜的站在窗前,看著遠處那若隱若現的皇宮。</p>


    身後的重振客棧東家,京城第一富豪王重振,弓著身子,有點不知所措。</p>


    鞏昌府一行,不但和肖塵相認,更是手刃了定西候的所有族人,按理說,就算是沒有為涼國公報仇雪恨,那也算是收了一點利息。</p>


    可回來之後,張老一直悶悶不樂,幾乎連話都不想說,這讓王重振真的有點一籌莫展。</p>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才能讓張老的心情可以好一點。</p>


    對於肖塵的決定,張老很是失望,以至於連自己的重振客棧,都不想待下去了。</p>


    “將軍,這些日子您也一直勞累著沒有休息,要不,屬下讓人給您準備一些吃食?”</p>


    良久,王重振壓低聲音,委婉的問道。</p>


    張老是自己目前的精神支柱,若是他要放棄,這個攤子,恐怕會真的垮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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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聽此言,張老緩緩轉過身來,看向王重振,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不用了,我現在什麽胃口都沒有。”</p>


    張老的語氣很是平淡,卻隱隱的帶著一份堅決。</p>


    看著張老一臉的落寞,王重振到了嘴邊的勸說話語,終將是沒有出口。</p>


    這麽多年,大家堅持著一個信仰,那就是暗中培養勢力,等候少爺長大成人,帶領著大家推翻朱家王朝,為涼國公報仇雪恨。</p>


    可鞏昌府一行,雖然和少爺相認,可少爺如今的觀點,已經隱隱的站在了朝廷一方。</p>


    雖然不願意揭竿而起的理由是,不想百姓生靈塗炭,可此種說法,置眾人多年來的籌謀於何地?置大家辛辛苦苦培養起來的,隨時都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爭的暗中勢力於何地?</p>


    “將軍,那我們如今何去何從?”王重振低聲問道。</p>


    “何去何從?”張老苦笑了一下,“涼國公的大仇,有人能夠放下。作為屬下,我是放不下。”</p>


    “少爺也沒說放下這份仇恨。或許,正如同他說的那般,從小吃著百家飯長大,普通百姓,便是他的父母。我們要推翻朝廷,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他不想看著無辜的百姓在戰火中遭罪。”盯著張老的背影,王重振小聲說道。</p>


    “說的好聽,怕百姓遭罪,涼國公的深仇大恨就可以放下了嗎?我看他就是怕,怕自己大明唯一的紫衣不保而已。”張老冷冷的道。</p>


    在張老看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p>


    一個人,若是連殺父之仇都可以放下,無論用什麽理由當做借口,其本身便已經喪失了血性。</p>


    “少爺不是這樣的人。”王重振急忙分辯,“沒有皇上的旨意,少爺已經將定西候的家眷,護衛盡數斬殺。若是他真的怕,他一定不會如此魯莽。在少爺的心中,涼國公的大仇不會放下,他一定會一步步的將所有參與之人,盡數揪出並除去。他不過是不想發生大規模的戰爭,他的心裏,真的是在替百姓著想。”</p>


    “斬殺一個定西候,就可以沾沾自喜了麽?殺害涼國公的罪魁禍首,不是定西候王榮,而是朱元璋。”</p>


    轉過身子,張老瞪著眼睛,一臉的憤怒。</p>


    對於肖塵,他真的是太失望了。</p>


    沒有前往鞏昌之前,肖塵的所作所為,在張老的眼裏可圈可點,甚至說是非常的優秀。</p>


    一個孤兒,一個靠路邊撿拾菜葉子果腹的孤兒,沒有任何外界的幫助,憑著自己的實力,一步步的進入東廠,更是被皇上禦賜大明唯一的麒麟紫衣。</p>


    無論是榮譽,還是權利,整個朝廷無人能及。</p>


    可即便這麽一個權利滔天之人,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血海深仇之後,卻選擇了放下。</p>


    除了貪圖目前所擁有的榮譽和榮華富貴,還有什麽理由?</p>


    說的好聽,是為了百姓不遭受生靈塗炭。</p>


    朱元璋為了自己的孫子,殺害了涼國公,便是與藍家劃清了界限。</p>


    現在是朱家的天下,百姓也是朱家的百姓,和你一個被推在風口浪尖上當槍使的紫衣校尉,有什麽關係?</p>


    “可是,朱元璋已經死了。”低著頭,王重振小聲說道。</p>


    “朱元璋是死了,但他的兒子,孫子都還在。他們朱家的江山還在。”</p>


    額頭青筋暴起,張老不由得咆哮了起來。</p>


    若不是自己拚著全力,抱出涼國公那扶不上牆的小兒子,藍家的血脈便會從此斷絕。</p>


    看看人家朱元璋的後人,遍地開花開枝散葉,更是統治著大明江山。</p>


    隻有將朱家的統治徹底推翻,將朱姓之人斬盡殺絕,才算是徹底的給涼國公報了大仇。</p>


    “將軍,少爺畢竟從小不在我們跟前,十幾歲便進入錦衣衛,靠著給錦衣衛清掃院子混口飯吃。他的思想,受到朝廷的影響不少,我們剛剛相認,這種事實,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或許,過些日子,他便會站到我們這一邊來了。”</p>


    “他愛來不來。”張老狠狠的甩了一下袖子。</p>


    “我是跟著涼國公鞍前馬後,跑了一輩子。沒有涼國公,就沒有張景天的今天。你若是支持他的觀點,盡可以隨著他去。哪怕隻剩下我一個人,我也要拚著這條老命,為涼國公報仇雪恨。”</p>


    看著王重振,張老也隱隱的有些不滿。</p>


    “噗通”一聲,王重振就雙膝跪在了地上。</p>


    “將軍誤會了。將軍至死不渝的追隨涼國公,而屬下,則是至死不渝的追隨將軍。為了涼國公的這份仇恨,我們辛辛苦苦的謀劃了半輩子。無論選擇哪種方式活著,人都必須有信仰,否則的話,和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隻要將軍一聲令下,屬下便是頭可斷,血可流,絕不含糊。”</p>


    仰望著張老,王重振的臉上帶著一絲決然。</p>


    又好像是明知道是死,卻不得不死。</p>


    “好了,起來吧。你的心意我明白,是我的話,說的有點重了。”張老歎息一聲,又轉過身,透過客房的窗戶,看向遠處那若隱若現的皇宮。</p>


    “定西候這次伏法,朝中的動靜一定不會小。頂著太祖親封的侯爵封號這麽多年,我不信他在朝中沒有自己的人手。就算我們暫時不大動手筆,可給朱棣製造一點麻煩,讓他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難受,也不為過。”</p>


    王重振臉上一喜,急忙爬了起來,弓著身子,笑嗬嗬的走到了張老的身邊。</p>


    “將軍這是聽從少爺的意思,從長計議了?”</p>


    “再給他一個機會,若是他還打著為百姓著想的旗號,不願意發動戰爭,那我就徹底的放棄他,我們自己為涼國公報仇。”</p>


    板著臉,張老一本正經的道。</p>


    “不會的。”王重振嘿嘿一笑,“少爺愛恨分明,對待給了他一口吃食的普通百姓都能這麽上心,自己的家仇一定更會放在心底。按照少爺的心性,當年所有陷害涼國公的人,一個也別想跑掉。”</p>


    “嗯。”張老點點頭,“這一點,我相信。他的心計,和他的年齡很不匹配,用老謀深算來說,一點都不為過。廖向河這個執掌錦衣衛詔獄多年的人,一不小心都被他連根挖起。若不是他的武功出自我手,打不過我,估計我們也一個個的都會被他挖出來關押在東廠大牢。”</p>


    說到這裏,張老忍不住的笑了起來。</p>


    臉上帶著欣慰,又好像帶著得意。</p>


    “將軍,我們現在和少爺相認了,是不是可以和他說出廖大人的關係,讓他想辦法,放了廖大人?”王重振眼睛一眨,輕聲問道。</p>


    “這事我不管,要說你去說。”</p>


    “將軍是還在生少爺的氣呢?”</p>


    “目前,我不想見他。”沉默了一會,張老道。</p>


    “好吧,等他回京了,屬下便去找他,說一下此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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